第76章 小蘇哥哥
渾身酸疼、骨頭像要散架、某個地方有種使用過度的無力感,或許是上次醒來後的記憶太糟糕,這一次,路徐聽到房間裏蘇折寒的活動聲後,過了很久很久才緩緩睜開眼。
盛夏的日光透過窗簾灑進房間,從窗簾縫隙中路徐可以看到工廠承載着時代印記的建設。
路徐很輕地松了口氣,他在讓他安全感充實的工廠裏。
蘇折寒的腳步聲漸漸近了,似乎早就察覺到他醒了,到床邊後蘇折寒俯身,在路徐的額頭上親了下,然後遞過來一個吸管杯子:“喝水。”
路徐聽話地咬住吸管,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杯溫水。
“還好嗎?”蘇折寒問。
路徐點頭,點到一半眼睛倏然睜大,聲音沙啞:“幾...幾點了?”
“下午1點29分。”蘇折寒平靜地說出讓路徐一瞬間要爬起來又摔回床上的時間。
不動不知道,一動發現他的腰完全使不上勁了。
蘇折寒按住路徐:“我幫你請了一天假。”
路徐的臉驟紅:“不行...大家會、亂想的。”
說着路徐又要撐着床坐起來,蘇折寒眸色幽深,輕輕按着路徐不讓他亂動,緩緩湊近:“他想的不會有我們做的亂的,放心。”
路徐的臉紅得幾乎要被蘇折寒說得滴血,他一點不敢想昨晚他們做了些什麽,又做了多久......如果說第一次是試探,那這一次、蘇折寒簡直就是在發瘋,而自己也陪着他,發了瘋。
路徐別過臉,略過蘇折寒看向另一張床,床上幹幹淨淨,床單和被子都不見了。
“我收拾了。”蘇折寒一早便把房間裏被弄髒的東西收拾了,還去了趟路徐的宿舍,找到上回自己在寧江買的藥膏:“藥也給你上過了。”
蘇折寒抱了抱路徐:“今天哪兒都別去了,我去拿飯。”
路徐眨了眨眼,沒不聽話,蘇折寒去拿吃的時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蘇折寒沒給他穿衣服,低頭一看渾身都是痕跡,又頭疼起來。
現在正是一年裏最熱的時候,他穿外套、把自己包成粽子大家一定會懷疑,而且就算穿外套,手腕上的咬痕也不可避免會被看見。
蘇折寒端着午餐過來時莫名其妙被路徐瞪了兩眼:“怎麽了?不愛吃這些?”
路徐伸出手:“這些怎麽辦?”
蘇折寒盯着路徐指着的那塊咬痕,眸中有一瞬間的狂熱,假裝聽不懂地把小餐桌放到床上:“什麽怎麽辦?”
“見不得人。”路徐幽怨道。
蘇折寒被小線長可愛到,又湊過去親了親:“本來也不想讓你見人,正好,你不是有個辦公室嗎?這幾天就呆辦公室裏,別去車間了。”
路徐被蘇折寒遞上勺子,舀了勺粥放嘴裏嚼,嚼了半天咽下去不情願地點點頭,只好這樣了。
“所以,小路徐。”兩人安靜溫馨地吃完飯後,蘇折寒驟然緊張起來,他得确定一事兒。
路徐擡起頭,精神好了不少,眼睛亮亮地看着蘇折寒。
“是、又願意和我在一起了嗎?”蘇折寒神色沉靜凝重,目光發緊地注視着路徐。
路徐看了會兒蘇折寒,然後低下頭,無所謂地搖了搖頭:“沒有。”
蘇折寒一瞬間無數個問題迸出來,但語言系統驀地紊亂,什麽都說不出來。
房間裏安靜了會兒,蘇折寒努力維持着聲音的穩定,終于問了出來:“那我們昨晚...算什麽?”
“喝酒了。”路徐有點理直氣壯。
“酒後亂性是吧?”蘇折寒氣得哭笑不得,點頭幾乎點下淚來:“好,我接受。”
路徐看蘇折寒的樣子實在不算是好,他嘴角動了動,還是開口道:“我還沒想好。”
“嗯,我不急。”蘇折寒強迫冷靜下來:“不過、在你想好之前,酒後亂性的對象,只能是我。”
“...不會有下次了。”路徐不好意思地鼓了下嘴。
“早上我去你宿舍拿藥膏,看到那大學生跟夏帆睡一起。”蘇折寒危機還沒解除,立馬加強警報。
路徐疑惑而愕然地看向他,他開始擔心自己昨晚答應童淇答應得太草率。
“是單純地睡在一張床上、但我覺得,也沒那麽單純。”蘇折寒解釋。
路徐松了口氣:“可能夏帆不知道他住哪間房,又不好讓他睡我的床,就兩個人擠一擠了,很正常的。”
“正常嗎?”蘇折寒挑了下眉。
路徐點點頭:“以前我和別人三四個擠一張床。”
“...三四個?”
“嗯。”路徐早年打黑工的時候沒有宿舍,就跟人家擠青旅,三四個人付一個床位費,反正他那時候又瘦又小,什麽地方都擠得進去。
“被吃豆腐沒?”蘇折寒問。
“大家白天都幹得快累死,基本上倒頭就睡,還有空吃豆腐啊,好無語。”路徐忍不住吐槽。
所以路徐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已經太滿意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更不敢想和蘇折寒重新在一起之後的即将改變的種種。
“也是。”蘇折寒輕聲呢喃:“沒事,我家床兩米五,以後你不用跟人家擠了。”
路徐有點不想理蘇折寒天馬行空的思緒,便掏出手機看信息,不再說話,看了會兒忽然睜大眼睛,他把手機往被子上一按:“白霜...被打了?”
蘇折寒頓了頓,似乎花了點時間才想起這事兒:“啊,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這事好像是昨晚發生的,但昨晚他們都在團建,就算知道的也沒空分享,過了一夜大家都清醒之後便飛速傳播起了這個八卦。
白霜前幾天被分配到三線做工人,就是莊含柔和向洲所在的那個車間。
車間的大家早早習慣了大學生和管培生到了車間不大能幹活,畢竟都是知識分子,廠裏領導也默許不給他們什麽活兒幹,輪個崗、做個樣子,半個月也就過去了。
但白霜到了三線表現得很積極,似乎是真的把做件當成工作在做,第一天大家還挺欣賞她這個寧江來的高材生,但這天晚上數件的時候,她陪着線長留下來數,把自己的件多記了幾十個。
這種事在線上經常發生,線長看白霜這天表現挺好,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但第二天白霜就沒有第一天那麽勤快了,只跟着線長和副縣長一起進出,雖然只認識了一天,但好得像認識了一年。
大家也納悶兒,但也沒誰特地因為這事兒去研究過。
緊接着第三天、第四天,白霜基本已經不幹活了,也沒像一開始對大家那麽熱切殷勤,直到周六晚上大家數周件,發現白霜一周的件數居然比線上速度最快的熟練工還要多了整整五大箱!
大家立馬去質問線長了,線長一看這個數量發現也不對勁,便把白霜叫了過去,白霜卻當着衆人面信誓旦旦說那些就是她的件。
十件二十件還好說,一下子五箱,多了近兩百件工來,線長也沒法幫她藏着掖着,直說是不是這幾天都讓她幫着記件,她給自己多寫了。
白霜還是不肯承認,大家便只能原地開始數了,結果發現她多出來的那五箱還真是她的箱子。
大家就迷糊得不行,直到向洲在車間後面的廢棄堆裏發現了另外五個工人的箱子後大家才恍然大悟。
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做的手腳,居然能把別人的五個箱子換成她自己的,而且被質問的時候一點不心虛理虧。
“我做完了就能結束這次輪崗了,大家幫我一下不行麽?也就七八十塊錢,非得追這麽細嗎?”
一個件每個工人賺7毛,一箱100個件,也就是一箱賺70塊,一個工人速度快的每周能做20箱,不快的也就十幾箱。
白霜還是用她那種有些可憐的、輕盈的語氣跟大家央求,一臉對這五箱件的不在意和理所當然。
然後她就被打了,男工人雖然也恨白霜那種輕飄飄的、壓根不把他們工人、他們起早貪黑為了家庭幹的活當成一回事的态度,但沒人動手,是有個還沒18歲的女孩聽不下去了,直接上前扯住了她的頭發,把她的頭往箱子上掼。
女孩整天在車間幹活,力氣要比白霜大得多,狠狠掼了三四下才把她放開:“你偷老子的件還有理了?!”
白霜頭發一下子被扯住沒反應過來,迎面撞了好幾下才震驚地意識到自己是在被打?于是那女孩剛松開她,她便也上前就是一個巴掌,他們算是什麽東西,社會的渣滓、永遠的底層,居然敢對自己動手???
于是白霜很快和那女生扭打在一起,後來又有兩個女生也動起了手,男工人們看事态有些不對了才上前拉開。
大家都多多少少挂了彩,但白霜臉被打花、腿和肚子都被踢了好多腳,線長見狀不對趕緊打了120,又通知了廠裏的領導。
現在的局勢已經進行到白霜在醫院報了警,要告那幾個女生。
“可明明是她先偷件的。”路徐看完全部的過程,難得沒什麽同情心道。
大家辛辛苦苦、争分奪秒做的七毛一個的件可能是整個家庭的經濟支柱、可能是家裏重病患者每一粒藥的支撐、可能是和愛人構建未來藍圖的每一片磚瓦......
但在白霜眼裏變得赤luo。的一文不值。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社會底層、被這個社會上的大部分人看不起,大家對于這樣的蔑視和忽略早已習慣了,但白霜在表達鄙薄的同時卻還要竊取她根本看不上眼的成果。
“對,而且那幾個女生都是未成年,也多少受了點傷,她報警頂多算互毆,別擔心。”
蘇折寒道,白霜來這麽一出,從工廠層面來說輪崗合格證明總歸是拿不到了,從集團層面來說,白霜在思拓的試用也算是結束了。
其實如果沒有路徐出現在思拓總部,像蝴蝶效應一樣引發後來一系列的事,這個白霜或許能在思拓如魚得水、風生水起。
而如果沒有路徐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裏,自己現在應該依舊在德國上着學、看看歌劇、在歐洲、在這個世界漫無目的地游走、觀賞着。
一個小路徐,改變了那麽多人的人生,還挺厲害。
想到這裏,蘇折寒撈過正艱難地爬起來想穿衣服的路徐,将他環進自己懷中,對着嘴唇又親了一回。
“你...放開。”路徐渾身痛得沒力氣,只得等蘇折寒親夠了主動放開他。
“哇,小路徐拔*無情,渣男。”蘇折寒故意哀怨道。
路徐白了他一眼,又撐着衣櫃穿起了衣服,穿好後他在蘇折寒的房間裏試着走了兩步,走得慢的話看不出自己下半身不舒服,路徐松了口氣,又穿了件蘇折寒給的長袖襯衫,在一小時後回了自己的宿舍。
後面幾天路徐以要跟蘇折寒勘測管道為由沒去線上,但因為怕一個宿舍的夏帆發現,也還是早出晚歸,多數時間在蘇折寒那裏消磨時間。
蘇折寒不知什麽時候把工廠的工程圖做了出來,比建築工程師給的還要全面,并在每一塊需要檢修、修繕的地方做出标注。
“這陣子你把這個圖看熟。”蘇折寒給路徐下任務。
路徐把這張立體圖拉了一遍後詫異地看向蘇折寒:“這不已經出來了麽?”
路徐說的是蘇折寒作為工程師來勘測工廠要交的勘測報告。
“嗯,是這個。”蘇折寒也不打算騙路徐:“所以之後我們不用去實地勘測,看這個就行。”
路徐擰眉,他有點不懂蘇折寒的邏輯:“那你怎麽還帶我去看電路。”
“想帶着你多學點,最近你...不方便,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對着這張圖問我。”
路徐不明不白地看着蘇折寒:“我不是帶着你看的麽?既然你都...明白了,我怎麽還要看?”
蘇折寒無奈地揉了下路徐的頭:“來,我們把目光放到一年後。”
“工廠賣了...”路徐思維跟得很快。
“嗯,那在賣之前,這塊地、這整個的工廠設施,是不是得找買主?”蘇折寒問。
“對。”
“好,小路徐你是不是想和大家一起在這個工廠繼續幹?”蘇折寒又問。
路徐繼續點頭。
“那不就得了?賣工廠這個行為雖然是思拓總部那邊做,但後續其他買主的介紹、帶看,這個工廠裏有合适的人選嗎?”
路徐怔了下,廠長和那些領導肯定都跟着思拓走、被調去思拓的其他工廠,辦公室的員工們...大多像韓彤一樣,除了自己的崗位,對工廠硬件兩眼一抹黑;而工人們也只專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電路、管道、機器什麽的,基本都不算了解。
“你小蘇哥哥在為你鋪路。”蘇折寒直說:“這一年裏來看廠的買主只多不少,不只是這個工廠的信息,買主是用來做什麽廠,那些類型廠最需要的是什麽,你都要清楚。”
路徐聽完蘇折寒的話沉默了好半晌,然後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那我認真學。”
只要介紹到位了,讓買主滿意價格又合适,這個工廠大概率是不會被拆的,大家就不會失業。
路徐忽然間覺得壓力大動力也足,他看了會兒圖後又轉向蘇折寒,正玩手機的蘇折寒擡起頭來:“有不會的?”
路徐搖搖頭:“那你回去吧。”
蘇折寒的手一頓,聲音凜下來:“什麽?”
“你...回寧江吧。”路徐認真道:“或者,回國外去上學。”
“路徐。”蘇折寒沉聲,不悅地喊他的名字。
“我不想耽誤你的學習、或者其他生活。”路徐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你來這裏是為了我。”
“你不耽誤,我在哪兒學都一樣。”蘇折寒道。
“但你現在不應該在這裏。”路徐放下鼠标,鄭重道:“你不要騙我,你現在應該是在上學的。”
蘇折寒有片刻的沉默:“是覺得我煩了?”
路徐搖搖頭:“我不會跟別人跑、也不會突然消失,你擔心的、你不在我身邊那些可能發生的事都不會發生,我只是...不希望你因為我改變你的人生。”
後半句蘇折寒沒聽,光聽前半句了,于是追着讨說法:“撒謊,我還擔心別人喜歡你呢,夏帆喜歡你這事兒不已經發生了麽?”
“我管不了別人。”路徐擰眉,他覺得蘇折寒在無理取鬧。
“行。”蘇折寒咬牙:“我還擔心我不在你面前晃了,時間久了你就把我忘了。”
“不可能。”路徐道,他目光清澈真誠:“你以為我真不知道,是因為誰,我現在才這麽順利的嗎?”
蘇折寒勾唇:“因為誰?”
路徐抿了下嘴,想調和一下剛剛過于嚴肅的氛圍,便嘟哝了句:“小蘇哥哥。”
蘇折寒神色立馬變了,一把抵住正坐在椅子上的路徐:“誰?”
路徐不說話了,只笑盈盈地和蘇折寒對視。
“再叫一聲,寶貝。”蘇折寒心裏癢得不行,聲音發啞。
路徐被人抵着動彈不得,他甚至察覺到蘇折寒身體的某些變化,于是垂下眼,臉頰微紅地又喊了聲:“小蘇哥哥。”
“我周末走。”蘇折寒抵着人親了口。
路徐沒想到這招這麽好使,他心裏不舍,但還是欣然點頭:“好,我送你。”
“我走之前,打個離別pao行麽?”蘇折寒聲音沉磁,說得心猿意馬春風沉醉,就差把路徐摁懷裏強迫他回答“好”了,他想聽路徐邊哭邊喊他小蘇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