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夏天開始的時候
如果路徐要回江南紅,劉思瑤自然是要他的,唯一的擔心也就是不知和路徐是什麽關系的蘇折寒又要來多管閑事。
畢竟蘇折寒給她做了個特別方便的系統,人家要插手自己也不能不理。
聽到劉思瑤說出蘇折寒名字時路徐怔了片刻,劉思瑤以為路徐和自己想到了一起,便道:“是吧?這蘇折寒...還是挺麻煩的,要是隔三差五的來我這兒刺一下,我這生意也做不安生。”
“他不會去了。”路徐嘴角扁了下:“他明天回家,以後都不會來北海了。”
“回家?”
“嗯,瑤姐,我今晚就去你那裏報道可以嗎?我想今天就開始上班。”路徐聲音發緊道。
“行...行啊。”劉思瑤本還想問問蘇折寒怎麽突然要回家了,但看路徐顯然沒有聊這事的想法,便也沒多加追問。
電話挂斷後,路徐看到微信消息界面又多了幾條消息,都是蘇折寒發來的。
“下午還回工廠嗎?”
“在哪,我去接你。”
“午飯吃了嗎?要不要一起吃。”
路徐盯着那三條消息,片刻後摁滅屏幕,轉身出了門。
大家午飯剛結束不久路徐就回了工廠,回去後陶钰就拉着他到了一邊,神情擔憂:“我聽說了。”
陶钰老家和路徐家隔得近,路徐家裏的事鄉裏鄉外都傳遍了,所以陶钰很快便猜測出路徐早上急忙回家的原因,上午她又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詢問,果不其然,是路徐家的那些債主找上了門。
“他們沒對你們怎麽樣吧?”陶钰問。
路徐搖頭:“你別告訴線上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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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現在怎麽說?他們還鬧嗎?”
路徐嘆了口氣:“我答應他們月底先給一筆錢,然後每年還一筆。”
“你哪來那麽多錢啊?”陶钰皺着眉:“我存了點的,待會兒先轉給你,不着急還。”
路徐立馬搖頭:“不用,你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況,借一次就要借第二次,我之後每天晚上去江南紅,應該很快能還上。”
陶钰驚訝地睜大雙眼:“不是不去了嗎?”
“不去怎麽還債?別告訴蘇折寒,反正他要走了,管不着。”路徐下意識環顧四周,見附近沒人後松了口氣走出去:“別擔心了,沒大事,我算過,在江南紅喝一年酒就能還一半。”
路徐目色透亮,似是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他朝神色依舊擔憂的陶钰笑了下:“走吧,回車間。”
蘇折寒知道路徐回到工廠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他知道的當下心中有些惱火,二話不說便去了車間。
蘇折寒進車間的時候路徐正在幫忙搬貨,額頭上布着密汗,一箱箱把原件從叉車上往下卸。
蘇折寒見狀快步走過去幫忙,路徐平靜地看了眼他,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加入。
等這批貨卸完,路徐拿了瓶水扔給蘇折寒,兩人一人一瓶水坐在路徐工位邊安靜地喝。
“回來怎麽不跟我說?”水分補充完後,蘇折寒沉聲問。
路徐擰好水瓶蓋子:“忘了。”
回答得輕巧簡練,路徐甚至沒看蘇折寒,只眼神清亮地望着遠處發呆。
蘇折寒低了低頭,他理應繼續追問的,問是不是因為我要走在生氣、問那上午到底是什麽事要不要我幫忙。
但接下來這片空間還是被沉默塞滿,等蘇折寒一瓶水喝完,水瓶被捏住的塑料聲終于讓音量線有了波動。
“我明天早上七點走,說好了要送我的啊。”蘇折寒盡量讓聲音輕松,他甚至偏過身去像兄弟一樣撞了下路徐的肩膀。
“好。”路徐點頭,沖蘇折寒淡淡笑了下:“六點半到你房間門口,到時候別賴床。”
“不會。”蘇折寒垂眼,将眼底的失落失意一并掩藏,只剩百無聊賴的倉皇。
這天下午路徐沒像往常那樣多關注蘇折寒,他上工、吃晚飯、晚工都一個人,晚飯又開始不去食堂只吃泡面,蘇折寒就那麽看着他孤零零坐在工位上吃泡面,兩人明明只隔了幾米的距離,卻仿佛在這一天內被拉得很遠很遠。
蘇折寒走不過去、路徐也不會朝他走來。
晚工時間蘇折寒沒在車間呆多久便回宿舍收拾最後的行李,他前腳回了宿舍,路徐後腳便起身出門,今天是他重新回江南紅上班的第一天,他沒坐公交,借了一個工友續航很長的電瓶車,在春末飄雨的夜裏騎過去,終于趕上了打卡的最後一分鐘。
路徐把電瓶車充上電後便匆匆換了衣服,熟門熟路地開始服務,如果說他之前來這裏打工還有些膽怯放不開,那重新回來的路徐則變得什麽都不怕了。
他和別的服務員搶單、跟客人拼酒、被客人揩油、和客人抱在一起唱歌跳舞,衣服被酒潑髒潑濕也不會着急着去換,因為他知道客人們就愛看這個。
過去沒有做、不願意做、做不來的,路徐在重新幹起這份工作的第一個晚上通通幹了。
這晚他賣出去十四瓶酒、去廁所摳吐了三回、昏睡在換衣間一次,被同事叫醒後又打起精神繼續去陪着喝,一直到淩晨兩點半,KTV關門的時候才下班。
路徐下班的時候從前臺抓了一把漱口水走,外面的雨大了起來,幸好路徐借的電瓶車後備箱裏有雨衣,只是這種天視線不清、路徐又喝了酒,他開得很慢很慢,原本四十分鐘就能到工廠的路,他開了一個多小時。
回到工廠的時候已經快四點,路徐滿身是水的回了宿舍,此時他身上的酒氣已經被一個多小時的風雨吹散,他輕手輕腳回宿舍拿了換洗衣服,在春末夏初的微涼裏,沖了很久的冷水澡。
确認身上再無氣味後路徐刷了牙、又用了好幾管漱口水,在臨近五點才一身冷意地回了宿舍。
應該一點味道都沒有了,坐在床上睜着雙眼等天亮的路徐想,他不敢睡下去,怕一睡直接睡過了頭,錯過送蘇折寒的時間。
天色在路徐的等待下漸漸白了,現在天亮得早,六點出頭便出了天光,但沒有太陽的天光泛着森森的藍白,更別說外面還下着雨。
六點二十的時候路徐從床上下來,不小心弄出了些聲響,有個室友翻了個身,嘟哝着:“這麽早起啊。”
“你聞聞我身上有沒有味兒。”本來準備出門的路徐連忙湊到他面前,抓住機會讓他聞自己。
那室友一臉懵逼:“哈?”
“酒味,有沒有?”路徐眼睛圓鼓鼓地等着他回答。
室友被迫無奈地吸了吸鼻子,等思緒從夢裏出來了才搖頭:“沒啊,幹嘛?”
路徐點點頭,把他重新按倒在床上:“沒事,繼續睡吧。”
路徐準時六點半到了蘇折寒房間門口,那時候蘇折寒已經開了房門,似乎正是為了等他過來。
這個幹部公寓裏的東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兩套床品。
“你平時不想回宿舍聽室友打呼可以來睡。”蘇折寒把自己的鑰匙也遞給路徐:“給你保管,等我回來再給我。”
路徐順然接過,他點點頭:“你待會兒是去火車站嗎?”
“叫了車,送到工廠門口就好。”蘇折寒靠在牆邊,盯着臉色白得有些吓人的路徐,沒忍住問:“做噩夢了?”
路徐頓了下,他轉過頭來:“雨下得有點大,晚上太吵了沒睡好。”
“以後就在這兒睡吧,隔音好。”蘇折寒望向窗外,這春雨吓得确實吓人,噼裏啪啦的架勢像是要把整個世界浸沒。
路徐笑了下,沒回答。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很快到了七點,路徐幫蘇折寒推着小一點的那個行李箱,和他一起出了門、上了電梯。
蘇折寒沒傘,兩人便并肩撐着路徐的那把小傘,拖着行李箱朝工廠門口走去。
蘇折寒走得慢,路徐便覺得冷了,他一晚上沒睡、又沖了冷水澡,他牙齒打着顫,縮了縮身子,盡量讓自己的身體團得暖乎些。
“你拿着傘。”這時蘇折寒忽然開口,路徐不明所以,但還是接過了傘柄。
路徐接過傘的這一刻蘇折寒便停住了腳步,他把身上那件因為塞不進行李箱而套着的羽絨服脫下來,轉身給路徐披上。
雨幕下路徐除了黢黑的眸子,從臉到嘴唇都泛着白,他的反應比往常慢了些,衣服落到身上時頓了幾秒,而後說了謝謝。
蘇折寒的注視深沉冗雜,他擡手,很輕地碰了下路徐的頭,問他:“你幹嘛不信我?”
路徐望着蘇折寒:“什麽?”
“我說我會回來的。”蘇折寒輕聲說,他很溫柔地朝路徐笑:“最快在夏天開始,最晚在夏天結束,我會回來找你。”
路徐鈍鈍地看着蘇折寒,他抿着唇,不如往常那樣鮮活。
“好。”良久,路徐回答他,聲音微啞。
“回來的話能給我答案了嗎?”蘇折寒的目光認真發緊。
路徐眨了眨眼,他大約知道蘇折寒想要自己給他什麽答案。
“可是我不喜歡你。”路徐啓唇,冷淡而平靜地在風雨聲中再次拒絕蘇折寒:“那樣你還回來嗎?不要因為這個回來了,沒必要。”
蘇折寒凝視着路徐微涼的眸子,他覺得自己的喉舌似在瞬間被狂肆的風雨死死攥緊,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在路徐平靜得詭異的情緒裏忽然勾起了唇:“回啊。”
像一陣嘆息,很輕、又很重地飄進路徐耳中。
下一秒,蘇折寒松開行李箱,傾身将路徐抱住,用力極大,他聲音發沉、一字一句說得清晰決然:“回來,讓你愛上我,然後把你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