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年抱倆,兒孫繞膝
自從蘇折寒短暫地成為江南紅的經理之後,路徐的工作不僅輕松了不少,還時不時要被他薅出門強制摸魚。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路徐再次鼓起勇氣敲開了江南紅經理的辦公室門。
不至于這就辭職吧?蘇折寒看着路徐滿腹心事地走進來,不自覺正了正衣冠:“怎麽了?”
“我能請一星期假嗎?”路徐擡眼,面色依舊僵着。
蘇折寒愣了片刻:“...行啊,是有什麽急事嗎?”
路徐點點頭:“下周廠裏有領導來參觀,主任選了幾個一線工人和領導彙報,選到我了。”
蘇折寒挺擔心是路徐家裏出了什麽事,聽到是廠裏的事便松了口氣,他朝路徐笑了下:“這事兒搞這麽沉重幹嘛,沒問題啊。”
路徐嘴唇扁了扁,他沉重的是別的,其他幾個工人要麽是幹得久年紀大的、要麽是主任的關系戶,都不可能寫彙報稿,主任讓他把五個人的彙報稿都寫了,盡管路徐再三和主任解釋自己也只有個初中還沒畢業的學歷。
“領導參觀要一周?”蘇折寒見路徐沒說話,猜測他是不是覺得接待領導會耽誤工作,路徐搖搖頭:“沒有,就是要好好做準備。”
路徐到底沒有和蘇折寒說彙報稿的事,不過路徐一回工廠,蘇折寒隔天便也翹班回了工廠,傍晚去七線溜達的時候大家正好剛吃了晚飯回車間,氣氛比平時要活絡不少,大家都在交頭接耳笑呵呵說着什麽。
“聊什麽呢?”蘇折寒走過去,問陶钰。
陶钰笑得臉色透紅,她看向角落陰影裏的路徐,用手擋住嘴巴,小聲和蘇折寒道:“路徐給一線線長寫了篇演講稿,快把大家笑死了。”
陶钰一指,蘇折寒才發現坐在角落裏悶悶不樂低着頭的路徐,他挑眉,雙手插兜朝着路徐走過去。
“小路徐不高興啊?”蘇折寒讨嫌地坐到他對面,探着頭要去看他的手機屏幕,路徐将手機猛地翻過,擰着眉不悅地看向蘇折寒。
“幹嘛呢?寫彙報稿?”蘇折寒哪壺不開提哪壺,話音剛落,不遠處王朋易和幾個工人勾肩搭背走進來,聲音洪亮地笑道:“路徐!你咋知道大集團董事長頭發烏黑呢?!萬一人家白頭發呢!”
“萬一人家還染了發呢!”另一個工友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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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完,車間衆人又開始此起彼伏地哈哈大笑。
路徐起身板着臉走出去,大家也不在意,繼續讨論路徐的彙報稿,蘇折寒跟出去前問桃子把那篇已經被全廠一線工人傳閱過、笑過的彙報稿要了過來。
[尊敬的董事長,您好,我是生産一線的一線工人,我叫仲誠。]
第一句話沒什麽問題,蘇折寒想。
[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我抱着一股熱情、忠誠、勤勞的心歡迎您的到來。]
Emmm開始奇怪了......
[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
“還是個排比句......”蘇折寒五味雜陳地評價。
[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我一直很懷念您烏黑的頭發、智慧的眼睛、發達的頭腦]
“操...”蘇折寒沒忍住笑出了聲,他退出文檔沒再看,加快腳步跟上路徐快消失的背影,路徐在路上走走停停,最後走到了後門超市。
天色将晚不晚,橘粉色的夕陽把本素樸的小超市也染出一番電影的韻味,路徐站在超市門口,探頭朝着裏面看了看、又看了看,自言自語嘟哝道:“怎麽沒有啊?”
“你該不會在找作文書吧?”蘇折寒沒忍住出聲,路徐吓了一跳,他轉過頭,抿着嘴神情依舊不是很好。
蘇折寒走過來,微低下頭看着路徐:“他們的彙報稿怎麽都要你寫?”
路徐嘴角一癟,蘇折寒是自己被全廠嘲笑後第一個問他這個問題的人,他有點委屈。
“主任說他們都不會寫。”路徐小聲抱怨。
“你也不會寫啊。”蘇折寒果斷評判道。
路徐有點不高興蘇折寒這樣說,但他說的是實話,自己無從反駁。
“不過這也挺好的。”蘇折寒寬慰路徐:“你就按你的路子給他們寫,他們有膽就在集團董事長跟前這麽彙報。”
路徐愣了愣,忽然間敞亮了些,他的眼睛裏映着布滿天際的霞光,和明朗起來的目色相襯,一時間漂亮極了。
“那他們會不會怪我?”路徐還是擔心。
“現在全廠都知道你的水平就這樣,他們如果怪你了,有的是人替你說他們。”蘇折寒側頭看了眼沒什麽不同的後門超市:“來超市幹嘛呢?”
“......想看看有沒有雜志或者報紙賣。”路徐誠實道,但後門超市只會偶爾有幾份報紙,這個時候早都賣光了,他只是被大家嘲笑得太無地自容,想先逃出來。
“這樣。”蘇折寒點頭,邊打量路徐的表情邊試探道:“要不我給你寫?”
“啊?”路徐盯着他:“我自己的自己可以寫的。”
還是對自己的水平沒有太清晰的認知,蘇折寒想,但他沒強求:“行,如果你覺得寫的有困難,可以來找我幫你看看。”
路徐點點頭,被蘇折寒一勸他心情好多了,忽然文思泉湧地決定今晚把另外三個人的彙報稿也寫出來,明天一大早就發他們。
路徐說到做到,第二天不僅把另外三個人的稿子寫好,連自己的彙報稿也寫得差不多了,他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朗讀,便在蘇折寒房間裏排練,讓蘇折寒當自己的觀衆。
“尊敬的董事長,您好,我是七線的線長路徐,快19歲了。”路徐把語速放慢,嘴角咧出某種詭異的笑。
“......誰教你這麽笑的?”蘇折寒不客氣道。
“标準笑容就是這樣的。”路徐專門學了一下,據說要露八顆牙齒,自己練了好久才正好露出八顆。
“別這麽笑。”蘇折寒嘆了口氣:“正常笑就行,這樣會把董事長吓到。”
路徐狐疑地看着蘇折寒,蘇折寒挑眉:“不信去笑給你那些工友看看。”
“好吧。”路徐低頭,繼續讀稿子:“我們線主要負責八座面包車座椅墊的零件加裝,一共有二十七人,五年以上老員工有六名......”
路徐很快把三分鐘的彙報稿讀完了,這次沒什麽奇怪的詞語,就是有些地方邏輯比較混亂,蘇折寒幫他修了下,很快便完成了。
“主任還說董事長會問問題,他讓我想想怎麽回答。”路徐把稿子順了一遍後道。
“什麽問題?”蘇折寒問。
“我也不知道,要是問我什麽學歷就尴尬了。”路徐當年剛來北海市,在人力市場找活幹的時候一直騙別人自己是高中學歷,雖然不是因為這個被招進這家廠的,久而久之也沒人關心,但他還是騙了人,心中不免忐忑。
“不會。”蘇折寒滿口篤定:“問的話也會問工作方面的問題。”林逍他爸是标準資本家,員工對他來說只是賺錢工具,能賺錢就行,他不會想要太多了解這個工具的信息。
“比如呢?”
蘇折寒想了下,循着林逍他爸的性格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覺得這個坐墊有哪裏需要改進嗎?”
路徐張了張嘴,愣是沒說出一個字。
蘇折寒繼續道:“不合格的坐墊會退回到你們這裏返工還是直接銷毀?”
“返工。”這個問題路徐回答得飛快。
“每個月的返工率呢?”蘇折寒繼續步步緊逼。
路徐又頓住,再次回答不出來。
蘇折寒見怪不怪:“問題和回答我幫你拟一些,晚點發你。”
“問題都會這麽難?”路徐郁悶道,表情也皺巴巴的舒展不開。
“也有簡單的。”蘇折寒開了電腦寫問答,一轉念便生出了別的心思。
“你說說看。”
“小夥子長得這麽精神,找對象了嗎?”蘇折寒看向路徐,目光深長、嘴角勾着:“這個問題你要怎麽回答?”
路徐一窒,下意識想忽略蘇折寒的注視,片刻才道:“我就說實話,說還沒找對象,想好好工作。”
“這麽說你找了對象就沒辦法好好工作了?這樣他會覺得你精力不夠,以後需要更多精力的工作會不給你。”蘇折寒這會兒攻擊性雖然強,但心裏很不得勁兒,都這麽久了,這小孩對自己還是一點心思都沒,早知道不問了......
“那我怎麽說?”路徐被蘇折寒的邏輯帶進去了。
“你就說已經訂婚了。”蘇折寒開始破罐子破摔地滿口胡言:“愛情穩定這事兒對于領導們來說很重要,說明你這人穩重。”
路徐逐漸覺得不對勁:“我才18。”
“所以是訂婚呀。”蘇折寒鍵盤敲得咔咔響:“反正你早晚要訂婚,三年抱倆,兒孫繞膝,這不是你的夢想麽?”
“我什麽時候說這是我的夢想了?”路徐也有點生氣了,蘇折寒越來越陰陽怪氣、還夾槍帶棍的。
“你說自己喜歡女生的時候。”蘇折寒不回頭,只煩躁地盯着電腦屏幕,冷靜地說出酸得他憋屈的話。
路徐也是又悶又氣,明明兩人剛才氛圍很好地在讨論,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這樣了,他朝蘇折寒的背影用力翻了個白眼:“我走了!”
“問答不要了?”蘇折寒回過頭,無所謂的敷衍中掩着在意。
“誰要誰是傻B。”路徐關上門之前抛下這句話,難得在蘇折寒面前飙了句髒話,說得還挺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