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又見少主
“我們樓裏的王護衛二表妹的太奶奶的鄰居家的孩子莫名其妙地死了。但是他們家裏的神像突然變成了金子做的。小娘子你說神奇不神奇?”萍生笑着對易姝說道。
“這的确是奇怪。你們丹鳳樓是否有人也這般莫名其妙地死去或是——”易姝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說道,“消失了。”
萍生聽到後失神了片刻,慢慢說道:“我們丹鳳樓在竹公子沒有接手管理之前,樓裏人有不少被客人弄死的。但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只有一人。”
易姝嘴角輕抿,但是嘴上故作輕松地說道:“這倒是有點有趣。”
萍生幹幹笑了一聲:“有趣?”
易姝看着他逐漸冷下來的臉,試探地說道:“那失蹤的人和萍生你有過交集吧。對不起,是我冒犯惹你不快了。”
萍生斂下眼眸,嘴上勾起一抹淡笑:“他是我的一個朋友。”
易姝看見這樣的他與之前尖酸貪財的樣子判若兩人。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聽一聽他的故事,或許我能夠幫助你找到他。”易姝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腕,安撫道。
萍生倏然看向她:“娘子有什麽辦法?”
易姝看着他眼中的星星,語噎了一下:“我會蔔算,能夠算出他目前人在何處。我對他也越了解,算得就越準。比如說,我掐指一算,他的名字裏是不是有一個仙字?”
這是一句假話。易姝不能算出梁又仙在哪裏。在來丹鳳樓之前,易姝已經對梁又仙蔔過卦,然而卦象混亂,爻辭自相矛盾。
她的占蔔有一個很大的盲區,無法蔔問出已死之人的相關信息。人已死,氣機已斷。
而且,她猜測自己的卦象對妖怪也是失靈的,否則又怎麽會把吃人的妖怪當做貴人呢?
“對,他名叫梁又仙。”
易姝看向一旁的楚懷若,他們真得找對人了。
梁又仙是潤州的白橋鎮人士,與萍生是同鄉。白橋鎮有一個普通的學堂,只教四書五經。又仙早年喪父,只有寡母一人撫養他長大。
他從小因為容貌昳麗和孤兒的身份屢遭學伴污言穢語。那一年,學堂中的少年對他進行了一次慘無人道的欺淩。
三個學生,一位先生。
他的母親第二天清晨在橋下的野草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他,驚懼傷心之下,很快就病逝了。
鎮上的人見他總是唾棄辱罵他,瞧他不起。他後來便離開了。
萍生家裏窮,生得又多。一般賣到好人家做下人,只有五到十兩銀子。而像丹鳳樓這樣的地方,能夠賣上五十到一百兩不等。
萍生就被家裏人賣了進來,在這裏見到了他。
又仙對他很是照顧。他琴棋書畫很是擅長,名頭也響。然而一年之後,他上街買東西,一去不返。
“簡直是一群畜生。你可知當年對又仙折辱的那幾人姓甚名誰?”易姝拳頭緊握,憋着怒火問道。
萍生扯了扯嘴角:“那三個學生已經死了。”
這下輪到易姝驚訝:“死了,怎麽死的?”
“三年前,我剛進丹鳳樓不久之後,聽這裏小厮的三叔的相好的女婿說,暴斃而亡,突然就死了。”
易姝皺着眉頭。
“他們三人是報應,與又仙無關。他們出事那一天,又仙和我一直待在丹鳳樓。”萍生怕易姝誤會,連忙補充道。
易姝點頭,示意她沒有誤會。
“那剩下那個枉為人師的禽獸是不是也死了?”
萍生搖了搖頭:“我打聽過沒死,而且他兒子好像是個有玄力的。據說今年正蒙學堂的招考,他們也來了。”
易姝心提了一下,與一旁靜靜聽着的楚懷若交換眼神。
又仙失蹤的那一天正好是正蒙學堂招生的日子,而那個人帶着兒子在那天進城,必然會經過蘭若寺那一片。
又仙的失蹤極有可能與那個禽獸有關。
“萍生,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又仙失蹤前,他有沒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易姝認真地看向他問道。
萍生回想了一下,搖頭道:“和平時一樣。彈琴,下棋,燒香。”
“燒香?”
“是啊,燒香。”萍生自然地說道,仿佛這就跟穿衣吃飯一樣,“這不是大元朝每個人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嗎?”
易姝摸了摸鼻子,疑惑道:“是嗎?”
萍生看向易姝的眼神帶了點古怪:“魑魅魍魉盛行,家家戶戶都會祈求神佛保佑,道教,佛教,神教等等。”
易姝很是理解地點頭:“好的,我回去沐浴齋戒,焚香淨手,為你測得友人的所在。”
說完,她從手腕摘下金镯遞給萍生:“今晚,我過得很有趣。”
見到金子放光的萍生此時卻推卻道:“娘子願意幫我尋得友人,已是感激不盡。”
易姝搖頭,将镯子放在桌上。
萍生掙紮了一下,閃電般出手将它藏入懷中,随即臉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娘子太客氣了,聊了那麽久,連口水都沒喝,真是我的不是。”
易姝還真得有點渴,接過他倒的水,牛飲三杯。
一雙軟若無骨的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腕上摩挲,易姝猛然一驚,正想收回手,卻覺得動作遲緩,腦袋犯暈。
她驚怒地看向萍生:“你竟然對我下藥!”
萍生雙眼微紅,委屈地說:“娘子難道是第一次來找樂子嗎?茶水裏只放了一點助興的藥,萍生喝了好幾杯也沒事啊。”
易姝搖了搖頭,只覺得身上有些發熱。萍生嘆了一口氣,正想為她寬衣,卻沒想到刮了一陣怪風,吹滅蠟燭,房屋中陷入了黑暗。
“娘子,你在哪裏啊?”萍生摸索地問道。
而這一邊,楚懷若正扶着易姝往房外走去。
走廊上,竹公子身着一襲紫袍正在與一位白衣少年交談。楚懷若怕被人看出破綻,松開了易姝,不着痕跡地指導她向門外走去。
“你不是早就離開了杭州,回京城了嗎?”竹公子吸了口煙鬥笑道。
白衣少年長身玉立,氣質凜冽如雪。他淡淡地看了竹公子一眼:“我出了江南道地界已經進了淮南。然而母親一份修書勒令我回到潤州只為了尋你。”
“姨母她老人家真是操心,我爹娘都已經當沒了我這個兒子了。”竹公子依舊懶洋洋的樣子。
“跟我回京城,白鹿書院還保留着你的學籍。”白衣少年疏漠地看着周圍的男歡女愛,眼底一片澄淨。
竹公子斜眼睇了他一眼:“表弟,不用費力了。我就愛經營着秦樓楚館,這玄師也好,狩靈師也罷,不是我的興趣所在。”
說罷,他注意到腳步虛浮的易姝,轉過身來調笑地看着她:“啧啧啧,小娘子,是萍生服侍的不好嗎?怎麽這就要走了呢?”
白衣少年一雙清冷的桃花眼瞥過蒙着面紗的易姝,疏朗如星月的眉眼微不可查地皺起。
她還活着?
易姝努力地支撐起發軟的身體,腳有些發顫,擡起一雙潋滟的杏仁眼,控訴道:“你,你們開的是黑店!”
竹公子笑得渾身顫抖:“姑娘規矩,以後還是莫要來了。省得家裏人找上門來,說我們教壞了你。”
白衣少年淩厲地盯了他一眼,命人端來一碗醒茶。他将易姝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将茶碗遞給她,沒有感情地說道:“喝。”
楚懷若在一旁觀察着,沒有阻攔。
易姝雙手捧着茶碗,湊上去喝,結果被面紗阻了。她直接将面紗摘了下來,小口小口抿着微苦的茶水,頭腦逐漸清明起來。
她猛然擡頭,看着眼前的清冷如谪仙般的白衣少年:“你怎麽在這兒!”
葉釋眼眸中閃過一絲困惑,随即又波瀾不起,嗓音清冽:“你這乞兒倒是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