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風雨欲來
出征前夜,難得的萬裏無雲,圓月高挂晴空。
景雲沾着一身涼氣進了屋就看到自家的晏晏不知道去哪了,找了一圈才在床帳裏找到個被子團,嗯,還是一扭一扭的被子團。
“晏晏。”景雲大概鎖定一個類似屁股的位置,伸手戳。
事實證明景将軍的眼力很準,被子團瞬間抖開,人形物體撲了出來,“別戳我屁股!”
景雲眼疾手快的接住撲過來的人,手托着屁股還惡趣味的颠了颠,“晏晏縮被子裏做什麽壞事呢?”
不等聞幼卿回答,老色批就貼上了去,微微起皮的唇臉側游走到白皙的頸子,略帶惡意摩擦着,留下落梅似的紅印,“晏晏在偷偷摸自己?要不要雲哥幫忙?”
幫幫忙?
好一個不要臉的老色批!
聞幼卿笑眯眯的湊上去,一只手攬住男人的脖頸,而另一只手緩緩向下。
景雲頸上分明的喉結上下滾動,一滴汗水從男人頸側劃過,他很期待接下來的事情。
“雲哥~”聞幼卿舔舔唇,斂眸俯視男人,雙頰緋色漫到眼角暈了大片豔麗,還有那雙水色的眸子。
景雲想,攝心奪魄不過如此。
“晏——!”
正精蟲上腦準備犯渾的男人被一陣劇痛刺激的差點蹦起來,可憐巴巴捂着自家兄弟看着作惡的人。
那人坐在床上笑的志得意滿,桃花眼裏滿是嘚瑟,像只翹尾巴的貍奴,讓人又愛又恨。
愛的想讓他疼,恨的想咬他。
在戰場上向來是越戰越勇的景雲此時也毫不氣餒,直接撲上去把人壓住。
床帳在聞大人的撲騰中落下,遮住了帳內的氤氲暖色。
……
長夜過半,兩人靠坐在床頭,景雲眼睜睜看着自家晏晏從枕頭下面摸出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直指自己。
景雲:“……謀殺親夫?”
被折騰狠了還在腰酸的聞幼卿懶得搭理他,動作利落的抓起一縷景雲的頭發,裁斷。
景雲:“……斷發絕情?”
“絕你個頭。”渾身發軟的聞幼卿賞了他一個白眼,又從枕頭下摸出個荷包,從裏面拿出另外一縷頭發。
聞幼卿小心翼翼的用紅繩将兩縷頭發綁在一起放回荷包,塞給景雲,“吶,收好,丢了唯你是問!”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荷包上繡了一對精致的交頸鴛鴦,上面還有些許聞幼卿留下的溫度。
“晏晏……”說出兩個字景雲就說不出別的了,他只覺得心裏像是有個小火爐,熱烘烘的,那熱意熏的他眼睛有些酸。
“好了,我也是聽南星說起這個才想到的。”聞幼卿趴在男人身上,臉貼着那滾燙的胸口,聽着胸腔裏有力的心跳聲,手指在心髒的位置戳戳,“此行諸事小心,盡快回來。”
“好。”
“我在這等你。”
翌日,城外駐紮的軍隊拔營而起。
城牆上聞幼卿望着那看不到盡頭的軍隊漸漸走遠,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散去,身旁的蒹葭看到這樣的他,既陌生又熟悉。
她曾特別反感聞幼卿與景雲在一起,不是因為兩人的感情不容世俗,而是因為戰場上刀劍無眼,不定哪日就交代了,到那時候傷心的只會是被留下的那個人。
後來日日相處下來,她看着聞幼卿變得愛笑愛鬧,動不動撒嬌作妖,對誰都淡漠疏離的聞大人變回了少年時的聞公子,她的那份反感也就淡了。
以前的主子再好那也是沒有溫度冰冷冷,與人間格格不入的玉人,而有了景雲的主子則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是個完完整整的人。
現在眼睜睜看着聞公子再度變成聞大人,蒹葭第一次希望景雲趕緊回來。
景雲離京後,宮中的善淵也收到了聞幼卿送來的消息。
東宮裏,善淵看着手中的信,上面只寫了一個位置。
西側門。
皇宮西側門是專供宮內太監宮女離宮的小門,平時只有一兩人留守,想要逃出宮的話走西側門最合适。
善淵将信紙點燃銷毀,起身走到內室,剛踏進去,一只瓷瓶就迎面招呼過來,善淵側身躲開。
“今天怎麽了?”善淵走到床邊,握住床上人的手揉捏,這人才幾天的功夫又瘦了。
商瀾清冷冷的看他,像是在看一個死物,“我怎樣跟你有什麽關系?”
從蔔算那日之後商瀾清就沒再踏出東宮一步,善淵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着他,甚至還——
商瀾清甩開善淵的手,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讓他狠狠的閉上了眼。
都是些不堪回首記憶。
“善淵,你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
看着那雙存了死志的眼睛,善淵心中鈍痛,他低聲道:“還不到時候,你還有用。”
“還有用?”商瀾清氣笑了,他猛地把人推開,日漸消瘦的身子像是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怒火而微微顫抖着,“我都成這樣了還能有什麽用,你還要怎麽折磨我?”
善淵并不回應他,只是站在床邊垂首看着他,眸中似是藏了千萬般情緒又似是什麽都沒有。
跟這人生氣沒意思,商瀾清如實想到。
“我想吃東西。”
“想吃什麽?”
“栗子酥。”
聞幼卿愛吃的栗子酥……
善淵看他,對方沒有一絲一毫異常,他怎麽又想到聞幼卿了。
私心不想這人再跟過去有牽扯,他道:“沒有栗子酥,換一個。”
“那就不吃了。”商瀾清翻身背對着他,單薄貼身的布料被瘦削的後脊頂起小小的凸起。
這人瘦太多了,這是第一次主動要吃的。
善淵盯着他的背影,良久嘆了口氣,無奈道:“我去給你拿栗子酥。”
背對他的人并沒有回應,好在他已經不期待了。
距離景雲離京已經過去五天了,這五天京都一片平靜,就表面來說的平靜。
辰時,冷宮。
常年不見人煙的宮道此時站滿了玄衣衛以及一衆大臣,這些都是多年來隐藏在波瀾之下的棋子。
為首的中年男人扣響冷宮殿門,片刻,仆人打開殿門,看到門外的人,颔首,“榮大人。”
中年男人單膝跪下,肅聲道:“臣玄衣衛北司鎮撫使榮正風,恭請殿下回朝。”
他之後的衆人也如潮湧般重複道:“恭請殿下回朝。”
商瀾雲緩步走出來,淡淡看了眼衆人,“走吧。”
商瀾雲踏上準備的轎子,看着朝自己一衆下跪行禮的百官和玄衣衛,又回頭望了眼冷宮小院,眼底那層冰封微微松動。
他終于從冷宮走出來了。
這個皇宮也終于到他的手裏了。
于此同時另一邊,将軍府裏聞幼卿吃下一小碗白粥就不吃了,撈起雞腿抱在懷裏,景雲不在他只能用雞腿暖手,好不凄慘。
蒹葭看聞幼卿又在走神,那望的方向還正是景雲走的方向,心裏那些糾結盡數崩盤。
“主子,景将軍很快就會回來的。”蒹葭忍不住又補了句,“将軍武功蓋世,縱使千難萬險也傷不到他的。”
聞幼卿略驚奇的挑眉看她,像是第一天認識她一樣,“蒹葭,你吃壞肚子了?”
蒹葭:“……我沒有!”
“那怎麽突然說這話,你不是一向最讨厭雲哥的嗎?”聞幼卿抿唇悶着笑,他哪能看不出蒹葭是想安慰自己,但這不妨礙他想逗逗蒹葭。
“将軍是為國出征為百姓謀太平,我就一享安樂的,哪還能怨将軍的不是?”蒹葭跟在這人身邊多年,也學了幾分牙尖嘴利,當下也不忍了直接堵回去。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接連三聲嗡鳴鐘聲響徹京都,霎時間除了這空靈悠長的鐘聲聞幼卿什麽聲音都聽不見。
他的心随着這鐘聲一點點落盡幽深谷底,雖身處黑暗卻腳踏實地倒不至于無處發力,這天終于還是來了。
“主子這是?”蒹葭有些緊張。
“沒事。”聞幼卿把雞腿放進她懷裏,站起身拍拍衣擺上雞腿留下的毛,擡步走到門口,打開門。
她這才發現府門外長街上的人都面朝皇宮跪着,聞幼卿也走到門口朝着皇宮跪下,三叩首。
她驚愕的望向皇宮,就見那巍峨的宮牆上豎起白幡,耳邊好似還回蕩着那三響鐘鳴。
皇帝駕崩了。
三叩首後,尚且跪在地上的聞幼卿突然聽到耳側一陣蚊蟲的嗡鳴聲,他尋聲看過去,就見一只甲蟲似的小蟲落在他胸口的位置。
那是景雲的尋蹤蠱。
景雲的尋蹤蠱不會無緣無故飛回來。
看着蠱蟲,聞幼卿突然道:“蒹葭你說的很對。”
“啊?”蒹葭搞不懂他在說什麽。
聞幼卿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皇宮,“将士們的血為國為民流尚且讓人心痛,要是為了某些人的私利而流,那這些人就是該死。”
說到最後二字時那雙總是水潤含着脈脈柔情的桃花眼中殺意盡顯。
巳時,玄衣衛南司,方旭看着自己手下寥寥十數人面沉如水,“你們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現今宮中大局已定,我不欲與榮正風為伍,也不想看到佞幸得道,我等身為玄衣衛便是要忠君,所以我今日就舍掉這條命也要把那廢皇子除掉,此行必死無疑,你們可願與我一起?”
“我等緊随大人!”玄衣衛同聲道。
方旭讓人都下去準備,自己也想走,一道清亮的聲音叫住了他,他回身看到一人走了進來,“聞大人?”
方旭心神一緊,這人是來攔他的?
難道要出師未捷身先死?
“方大人莫急,在下這次來不是阻攔你們的。”聞幼卿度步走到方旭身前,“方大人忠君之心讓在下感動非常,可現在商瀾雲不能動。”
方旭眉頭蹙起,“聞大人是何意?”
“一時辰前在下收到消息,景雲可能是出了什麽事,他統領邊城軍,他若是沒了,邊疆必會大亂,到時生靈塗炭的慘景在下是不願看到的。”聞幼卿退開一步,朝方旭躬身行禮,“在下此番要求甚是無理,但還是想求方大人派人去支援景雲,如能将人帶回來那就最好了。”
“景雲沒給你留下幫手嗎?”
“還有他用。”聞幼卿面色微涼,“朝中商瀾雲的人已占多數,我得想法牽制住他。”
現在朝中已經盡數被商瀾雲掌控,方旭之前都是抱着必死的心思想要去刺殺商瀾雲,可眼前這單薄的書生居然大言不慚的想要憑一己之力拖住商瀾雲?
“你認真的?”方旭心思在腦子裏過了好幾遍,還是不敢相信。
聞幼卿輕笑,“在下不是那種不自量力的人,只是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
眼前人長得很好看,可方旭看着對方的笑容卻有些後背發冷,不再懷疑這人是不是不自量力的問題,聽從是聞幼卿的安排帶人離京追趕景雲的隊伍。
從玄衣衛南司回到将軍府,聞幼卿坐在院中樹下,蒹葭白露走了過來,手裏那些披風和吃食。
“主子吃點東西吧。”白露把吃的放下,又給聞幼卿倒了杯茶。
“暫時沒胃口。”聞幼卿從懷裏摸出小竹筒,裏面現在是兩只尋蹤蠱。
蒹葭看不得他這副傷神的模樣,安慰道:“将軍不會有事的,主子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聞幼卿收起小竹筒,“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畢竟還有個人等着我去鬥。”
“主子需要我們做什麽嗎?”蒹葭說道,白露也跟着應聲。
聞幼卿略微一頓,道:“你們準備馬車去守着皇宮西側門,接應裏面出來的人。”
蒹葭白露對視一眼,同聲道:“遵命!”
又送走了蒹葭白露,聞幼卿看着複又空蕩下來的院子,一陣風起涼意襲來,他搓搓泛涼的手,拿起桌上蒹葭留下的披風搭在身上。
暗一翻牆跳進來,湊到聞幼卿身前笑嘻嘻道:“夫人,別那麽緊張,禍害遺千年,有次打仗将軍失聯一個月都全須全尾的回來了,這次才幾天啊,都是小場面。”
“我會把這話原封不動轉告給雲哥的。”聞幼卿哭笑不得看他,“安國公府那邊麻煩你們了。”
“分內之事,夫人你只要不出事,那就發生什麽都不算事。”暗一慣常的插科打诨,逗得聞幼卿心底那點擔憂倒真的被趕走一些。
聞幼卿抿唇笑了笑,望了晴空,輕聲道:“但願諸事順遂,不要再添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