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8
流月河的月光對于林茉而言本是極熟悉的。
然則如今明月當空,牛乳似的月色撒向了整片森林，竟隐隐透出了幾分妖異。
美麗與邪惡同時存在于一個少年的身上，使得人忍不住感慨造物者的神奇。
鮮血順着阿卡的唇角輕輕的淌落，可怕的咀嚼聲回蕩在耳邊。
如此驚悚畫面,阿卡卻做得理所當然。
就像一尾魚蒸熟,有人喜吃魚目,覺得入口嬌嫩,這又有什麽問題？
又或者人類之中,許多人也是喜愛生食，将肉切片,冒着感染寄生蟲的風險，沾上芥末與酒入肚。似乎這樣子便別又風味,并不需要再用火炙熟。
美味的食材,只需要原生态的烹饪方式，就能達到極致的美味。
對于阿卡而言,似乎也沒什麽不可以。
沒有交流,未曾踏足社會,不曾産生任何感情上的聯系。
人這種群居生物,本來就是通過與人相處不斷修正自己的。
連偏激都不算，阿卡對人類這種生物沒有絲毫的認同感。
可能他身軀雖是人類屬性,可思維确實與魔物無異。
空氣中飄蕩的血腥味兒不至于讓林茉畏懼,可眼見這種純粹的殘忍卻讓林茉浮起了一陣子的嘔意。
她的小腹因為過于激動微微有些酸脹,知曉自己被對方影響心生懼意。
阿卡一瞬間殺了那麽多了，其中不乏三道神紋高手，還有神院中出色的巫師。
如果林茉到來時候,看到是一副戰鬥場面,可能縱然面對這麽屍體,也不至于心生恐懼。
然而不是，戰鬥似乎很短時間就結束，甚至沒有引起旁人的關注。
這樣子的感覺，對于林茉而言并不陌生。
她在游歷過程中，第一次戰鬥，第一次殺人，對方是開了四道神紋的盜匪。
遠程輔助的巫師成為對方攻擊目标，如果不是菲爾跟阿曼達，她已經死了。
那時候她也曾豬隊友，一直嘔吐不停。并不是因為殺死一個惡人感慨傷感，而是那種生于死之間的恐懼感。林茉至今記得嘔吐物散發的酸臭味兒，提醒自己性格上曾經有過的怯弱。不過于林茉而言，她是個善于總結，不斷進步的人，能面對自己性格上種種弱點，加以克服。
此刻林茉雙手交織，疊于身後。
她用指甲輕輕劃破了自己的手掌，一股子的細碎的痛楚就這樣子傳來。
掌心滲出了血珠，又迅速氣化。
這樣子細碎的痛楚，使得林茉頓時添了幾分的清醒，壓下了對方死氣帶來的壓迫感。
林茉一雙眸子機敏迅速掃過。
這些死者大都集中于阿卡方圓十丈距離，屍體躺的相當密集。仿佛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因而限制了他們的活動範圍。
許多人手臂、大腿，都被捏碎，近三分之二的死者受到過阿卡折磨。
死人臉色本不會十分好看，然而在場屍首面容也太猙獰了些了。
林茉內心迅速下了判斷：有約束獵物行動範圍能力，心理變态，喜歡打折人手手腳腳，并且還喜歡啃人眼珠子。
一邊這麽想，林茉悄無聲息将自然之芒注入掌心。
她雙手纏了繃帶，手掌心安置了金屬打造的微型法陣，輔助召喚陣快速發動。
這一次，就要召喚出“紅”了。
林茉嗅道了一股子危險的味道。
林茉調整自己呼吸，默默的高潔自己。
好了，好了，林茉，你需冷靜。
你會和其他屍首一樣，被拉入對方十丈以內範圍。到時候，再以“紅”進行襲擊。
越級挑戰并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這裏又不是神院的廣場，不會像艾威利一樣只能一擊。
現在這裏是鬥獸場，空氣中有着血腥的味道，大家就好像野獸一樣彼此撕咬。
雖然，她并不知道阿卡是誰。
發熱的金屬片熨帖着林茉的手掌心，帶來一股子熾熱的溫度。
牛乳似的月光，輕輕劃過少女俏麗臉頰，使得那張臉孔微顯蒼白，一雙眸子卻閃動幾分冷銳。
阿卡喉嚨輕輕動動，吞咽而下，手指頭擦去了唇角一點嫣紅。
和巫師一樣，阿卡容貌同款的蒼白，透出常年未見陽光的冷潤。
他肌膚青白，真像吸血鬼一般，散發如冷玉般光澤。
他臉戴白銀面具，只露出形狀優美的下巴，讓林茉覺得形象上跟白彌耶有些重疊。
所謂真愛黑粉，也不過如此。
眼前的怪物，卻忽而開了口：“果然，你的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息，你身上有神之印痕，是屬于神爵之物。沒錯，沒錯，我的感應就是這樣子的。”
阿卡嗓音沙啞中不失甜美，卻忽而漸漸急促，變得尖銳而亢奮。
似乎有一件事情，讓他內心激動，十分的不悅。
林茉先是微微一愕，最初生出一種我不知道你說什麽的感覺。
不過林茉到底聰明，很快聯想到了什麽，眉頭也是不覺輕輕一皺。
那封具有白彌耶徽章印記的推薦信，雖然事實證明并沒有什麽卵用，以及神院采集的那滴鮮血。
林茉并不知道神會取之有什麽用，此刻腦海裏卻浮起了許多聯想篇幅的猜測。
阿卡輕輕側頭，這樣子瞧着她。
白銀面具下，眼睛部位黑漆漆似深淵。
月色無聲，阿卡其中一只眼睛，卻化為鮮豔的紅色，十分的絢麗燦爛。
當這只眼流淌鮮紅色澤時候，阿卡也看到了之前看不到的東西。
一根無線的因果線，就輕盈的系在了林茉的手指間。
他的眼神本來是冰冷的，好像沒有溫度的冷血動物一般。可是如今，阿卡眼底驟然升起了幾分狂怒。
“哈，為什麽是你？如此弱小、無能，神爵卻偏偏将你垂顧。”
眼前場面明明十分危機兇險，可阿卡言語卻仿若糅合成詭異的笑點，搞得林茉十分別扭古怪。
這是在争寵嗎？
以神爵垂顧為榮，阿卡雖然遭受到神會毒打，初心是不會變的。又或許，他本就是因為這樣子而制造的。專供神爵批皮的專屬容器！
頂着壓力，林茉努力使得自己唇角揚起一道細細的弧度：“我覺得，神爵對我也就那樣兒，其實你也不必在意的。”
她的信仰價值，五個銀幣不能更多了。
阿卡嗓音也是涼絲絲的冰冷：“你在撒謊！”
他伸出了手，手指在月色下慘慘的白。伴随阿卡手指輕輕一動，林茉的身軀不受控制向前飛掠。
通過元素之力感應，她隐隐察覺自己四肢上被纏繞一些細絲。阿卡就是靠此，捕獵獵物，再将其虐而殺之。
這種感覺，自然并不如何美妙。
那種被蜘蛛絲包裹的昆蟲感覺，也不過如此。
林茉卻竭力忍耐，好了，好了，要更近一些，如此再發動召喚陣。
縱然如今，林茉是想要掙紮，如此遠遠的逃開。可是兩人實力如此懸殊，失控狂奔只會死路一條。
不能讓死亡的恐懼控制住自己，不能因而不智。
手心的金屬片已然煥發熱意，只需最後一點，就能一鍵啓動召喚紅。
那麽如今，要近一點，再近一點。
五丈，三丈——
越滑越近，林茉感覺腦仁兒針紮似的疼，那是有人通過元素感應準備窺測自己記憶的感覺。
阿卡顯然準備用那麽一點兒幹脆利落的手段，直接讀取林茉記憶。
可能他想加以搜索，知曉林茉“受寵”的原因。
林茉牙齒将唇瓣咬得鮮血淋漓，驀然眼中光輝流轉。
距離只有一丈，她都已然感受到阿卡強大得精神力了。
好了，這甚至比林茉預想更好。
死靈物理傷害及精神傷害都可以做到，不過作為無形生物，還是精神傷害更厲害一些。
林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召喚陣瞬現，流淌縷縷赤紅若血的光輝。
林茉的精神力本來不及阿卡，可一瞬間“紅”飛出來加持，就好像充電寶快速充電，迅速增幅變強。
更要緊的是，阿卡本來跟林茉締造精神連接。
既然如此，彼此的腦子也都是打開的。
一瞬間，林茉的精神力反殺，反向侵入了阿卡的識海。她運用元素感應，屬于阿卡的記憶就這樣子的猛然倒灌。
恐怕阿卡也是沒想到，居然會變得這個樣子。
阿卡的記憶顯然是随機抽取，自動播放重要片段。
窺測一個殺人惡魔的記憶，顯然并不是一樁愉悅的事情。
比如現在，她便看到阿卡輕巧舉起一把鈍鈍的銀刃，将眼前失去抵抗能力的中年壯漢眼珠子摳挖出來。
那位熊壯的男人，大約已然是阿卡案板上的肉，抵抗無能。
林茉注意到對方衣飾十分華美，袍上鑲嵌了貴族才可以裝飾的紅寶石和綠松石。
然而如今，這件華美的衣袍卻沾染了點點的鮮血，因為空氣中呆得太久，血液已經微微發黑。
折磨已經很久了。
對方兩顆眼珠子滴溜溜的滑入水晶杯中，然後阿卡咯咯輕笑，往杯中倒入紅酒。
似乎這樣子，能顯得格外的美麗。
林茉自然不知道，這位貴族乃是阿卡那位變态的養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