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4（二更）
從林茉踏足這個房間,她耳朵一直嗡嗡響動。
壁爐裏的木頭被燒出很好聞的味道，眼前的路易斯家族繼承人也頗具姿色，至少也是賞心悅目。
然而林茉卻仿佛呆在寒冰地獄,耳邊似被吹動呼呼的寒風,吹得腦仁發疼。
然而現在,這一切奇異的消失了，一切都風和日麗。
林茉內心忽而變得很平靜。
虛幻的風已然不再吹拂,耳裏的嗡嗡聲也是已然消失，有礙自己健康的不良情緒統統消失。
因為她的心，已然踏過了那條線,并且在跨線時候将那虛線狠狠踐踏個粉碎。
只因為她已然決意跟艾威利.路易斯為敵，将一個耳光狠狠的抽在艾威利身上。
幹便幹，撕便撕！
忍耐着自我升值固然是一種智慧,然而她若有碾壓路易斯的實力,一開始就不需要這種智慧。
說到底,不過是我懼了他罷了,而且還幹不過他。
林茉內心默默吐槽自己。
然而現在，她臉頰甚至浮起了一個十分甜美的笑容。
她呢，一定要好好做個人,給溫斯萊小姐這位曾經好朋友一些正确的人生教導。
“太好了，若只是如此,想不到路易斯家族居然是如此的慷慨。”
她的嗓音又快又急,過于嘹亮的語調讓說話嗓音竟有些亢奮的怪異。
然而這一切，也可歸咎為林茉內心的欣喜。
她說話用的是平民的卷舌音,配上林茉語調裏的亢奮,那麽一瞬間令艾威利不動聲色輕皺眉頭。
有些東西,果然是需要細細打磨的。
林茉情緒平靜時候,可能也有幾分優雅味道，顯得彬彬有禮。
然而這一切，也不過是這個女孩子的僞裝。
外表再如何裝，骨子裏的東西也不會變得。就像之前，林茉對斐恩的姿态。
當然林茉對斐恩是憤怒，此刻大約是興奮吧。
那種處變不驚的從容優雅，大約并不屬于眼前的女巫。也許以後伴随歲月流逝，林茉有可能用後天模仿來德風度掩飾骨子裏烙印的平民印記。
當然林茉似乎學習的很快，最初激動之後，林茉也漸漸平靜下來，
這樣具有野心，善于作僞的女孩兒應該也能爬得極快。
艾威利并不喜歡這般性格的女子，卻清晰感覺到對方的潛力。
個人好惡并不重要，路易斯家族需要的，不就是這樣聰明又肯屈服的巫師。
也算很合适吧，艾威利漫不經心的想。
而在他心中，甚至覺得這乃是林茉一種幸運。
林茉離開了房間，面頰上猶自凝結着和順的溫柔。
然後初冬的寒風呼呼的往林茉身上吹，将林茉在廳中沾染的暖氣吹得點滴不剩。
然而這樣子涼絲絲的風，卻讓林茉感受到某種暢快。
她沒有一離開轉頭就露出崩壞表情，那種實屬反派行徑。
正如林茉之前感受到的那樣，她內心很平靜。
艾威利高高在上，十分篤定的讨打樣。他眼中甚至有幾分恩賜，覺得這是給予自己的好機會。
艾威利甚至不覺得這是一種強迫，而是屬于自己的機會。
那麽如若自己當即拒絕，又會怎麽樣？
艾威利尊嚴受損，可能有一絲小小不悅，當別人知曉艾威利不悅，也許會為了讨好艾威利而坑坑自己。
不過神聖家族應該也會有一些氣度，至少會不屑特意鄭重其事對付一個稍有天分的實習女巫。
後果也不是承擔不起，其實她可以拒絕艾威利的。
林茉本就抱着這樣子盤算，想來拒絕的。
然而當艾威利激怒了她時，林茉心意也改變了。
如此不痛不癢，不夠，遠遠不夠！
林茉猛然頓住了自己腳步，唇角猶自含笑，雙眸卻透出了凜凜寒意。
初冬的寒風吹動着一片片雪花，如此打旋兒落在了林茉肩頭。
這是永恒帝國冬天落下的第一場雪。
北方戰線持續膠着，據聞神爵有跟魔物最後一戰打算，騎士和巫師考核也是提前。
今年第一片雪花飛落之際，試練準備也已然開始。
神院大門大開，三口棺材被緩緩輸送進去，引來學員們開始圍觀。
這三具棺材之上皆萦繞強烈的能量氣息，棺材本身也是用一種十分特殊的金屬鑄造，閃爍奇異的光澤。
其中一具，上面只是普通的封魔印。
然而另外兩具棺材上皆有神印标志，棺中封印之物也必定具有巨大的能量。
若是往常，林茉也許會多看兩眼，她畢竟是個好奇心十分旺盛充滿活力的女子。
然而如今，林茉只靜靜站立，瞧也沒多瞧一眼。
她想，是呀，遠遠不夠。
就算自己拒絕了又如何，她不願意，有的是人願意。蘇帕大主教門徒的位置，顯然極具誘惑力。區區十年光陰而已，也不是輸不起。如果能得到這份榮恩，等上十年下次再戰又如何？
很多人都會樂意的。
那麽嘉碧仍然會獲得女巫試練的資格，并且在艾威利庇護下順利取得神眷，用她那雙肮髒的手玷污神會選拔巫師的考驗。
是的，特別肮髒。
林茉瞳孔中散發涼意，烏黑頭發上已然沾染了細碎的雪花，卻仿佛沒有知覺一般。
她想着曾經死在此地的女炮灰金蒂.加西亞，內心忽而染上了一抹悲涼。
黑化被殺也沒什麽不應該，金蒂.加西亞的崩潰也不僅僅因為愛情。對方針對女主，故而成不了女巫，更沒辦法面對自己失敗，故而情緒失控——
不止金蒂，就連從前的茉莉.卡萊恩也是如此，這個學員的實習巫師們都是如此！
每天忍受着孤獨與寂寞，在黑塔中研究法陣，導致心理和身體受到重創，拼命想要抓住一點點改變命運的機會。
每個人前進都踐踏着別人身軀，多少人身心俱疲，自我毀滅。
可是嘉碧呢，她憑借甜美的嗓音，姣好的容貌，靠着天真純良活潑就一路順利。這個明媚的女孩兒，就在艾威利的金手指下，輕而易舉的摘取了甜美的果實，得到了別人受盡煎熬得不到的東西。
如果艾威利要求自己謙讓，來保證嘉碧的資格，那麽如今嘉碧.溫斯萊根本沒有成為巫師的能力。
你開挂也好，買挂也罷，可是你不能作弊！
因為這是我的世界真理！
我來到這個世界三年間認定的真理！
因為相信，所以我才如此的努力，如此的認真。
林茉慢慢的咽下了唇中的一抹鐵鏽味兒。
剛剛在艾威利的會客廳中，她竭力咬住了舌尖，控制自己的情緒，甚至咬破自己的舌頭。
所以她答應了艾威利，卻并沒有真心想要如何的謙讓。
她要人前撕了嘉碧.溫斯萊，讓她丢盡臉面。當然她也料到了，自己會徹底得罪艾威利。林茉清清楚楚知曉這一點，卻仍要如此。
林茉的唇齒間，輕輕的在碎雪中呼出了一口熱氣。
若換做別人，一時頭熱過去以後，當情緒趨于穩定時候，便會讓理智回歸權衡利弊了。
然而林茉無疑是極了解自己的性情的。她是個性格十分決絕的人，一旦決議做一件事情，也絕不會心生動搖。
林茉：我現在已經很冷靜。
她當然知道嘉碧是女主，女主有光環，說不定另有氣運。
如果嘉碧真另外有挂，實力超群，就算自取其辱，林茉也毫不後悔。
口中鐵鏽味兒猶存，林茉驀然唇角輕輕上揚，輕輕浮起一抹譏諷笑容。
是因為女配穿書，男主自然就變LOW了嗎？
不，一向如此罷了。貴族的魅力不就是随心所欲，可以踐踏別人必須遵守的規則，這本就是貴族人設的爽點所在。
一直一直，就是如此。
從嘉碧的出身開始，艾威利已然開始幫她作假，讓枝頭雲雀變為鳳凰。
靠着艾威利的包裝運營，一個單純而卑微的女孩子就能成為公爵夫人。
哈，這正是艾威利對自己能力的一種證明啊。
林茉的心，已然被怒氣所填滿。
然後這時候，一股子尖銳的寒意卻驀然爬上了林茉的背脊。
也許被林茉此刻內心陰郁所吸引，有什麽東西窺測上了林茉。
林茉打了個激靈，驀然側身，向着窺視方向望過去。
馬車緩緩拉着三口棺材，正從大門行駛入內。
其中一口銀白色的棺材輕輕開了一道口中，那道細縫之中，似乎有一雙魔鬼的眼睛如此凝視自己，瞳中蘊含了縷縷冰冷殺戮。
那樣子的感覺只是一瞬，卻也是很快消失了。
林茉回過神來時候，方才一切仿佛只是幻影，不見半點痕跡。
馬車上的棺材蓋得嚴嚴實實，嚴絲合縫間不露一點空隙，棺材邊沿甚至還加了釘子狠狠釘住。
更不必提棺材頂部加持的具有神明之力封印。
就算裏面封印了什麽邪物，也應當什麽都瞧不出來。
然而林茉是相信自己的，她相信自己的感覺。
剛才自己所見，并非虛幻。
那雙眼睛，當真是十分可怕啊，冰冷的沒有一點溫度。
與此同時，林茉內心滋生了一抹好奇，那就是神院忽而運輸這樣子的邪物又是為了什麽？
林茉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也許與北方日漸熾熱的戰事有關。
魔物猖獗，戰時自會用上一些非常的手段。
那麽既然如此，一些違禁物也會出土了。
她終于駐足而立，和別的學員一樣瞧着神院發生的非比尋常變化。
隊伍中匆匆灌入神院的巫師，并非原本神院的導師。
這些高階巫師容色肅然，林茉更從他們身上嗅到了一股肅殺之氣。若非親自上過戰場，也不會通體散發這樣子的冷殺之意。
林茉在游歷途中也經歷過一些搏殺，可卻知曉自己與他們之間差距。
那就是，自己還未曾真正上過戰場，沒能親自體驗戰争這種絞肉機的可怖。
而這些上過戰場的成年巫師，如今也會來給神院學員教導一些殺伐技巧。
這樣子想着時候，林茉手指輕輕拍去自己發間與鬥篷上沾染雪粉。
她的唇瓣呼出一口涼氣，透人心脾。
戰時啊，林茉思索着手指繞着臉邊未曾綁住的秀發。雪碎被溫熱的手指一攪，使得碎發半濕。
她一點兒也不沖動，什麽事情都會深思熟慮想清楚。
然後林茉的手輕輕的探向了腦後，将本來稍松的發帶紮緊一些。
戰時雖然殘酷，可有時候是個極好的機會。
“麥斯導師，這是你要的書冊。”
林茉原本的謀劃中，就尋覓高階神職人員給自己推薦信。
那麽麥斯導師，也是讓林茉覺得有希望的人選之一。
回到神院不久，林茉就因為能力出色，成為了麥斯導師的左膀右臂。
在導師狂熱研究召喚陣期間，一個好的實習女巫能給予十分優良輔助作用。
她亦相信，麥斯導師會惜才愛才，給予自己想要的回報。
再說清楚一點，麥斯導師新設計的召喚陣，有三分之一是林茉的創意。
一個巫師創造了召喚陣時，在創造之際就會在自己靈魂上刻上印記，他在思索時候，印記已然在識海中形成。
召喚陣也分為原創召喚和學習召喚。
所謂學習召喚，就是指繪制別的巫師創造的召喚陣。只要陣法準确，那麽縱無靈魂烙印，也能操縱法陣引來異界生物。
然而每個召喚陣只有擁有靈魂烙印的創造者能使用原創召喚。
第一創造者擁有對召喚生物的優先使用權。
那麽麥斯導師的召喚陣，也有部分在林茉的靈魂上留下烙印。
那麽說是把柄，也不為過。
林茉自從回到了神院，就不動聲色編制自己的蜘蛛網，尋覓可利用的獵物。
麥斯導師：我一開始也是拒絕的！
他本也想着自己搞原創。
然而巫師的靈感總是那樣子虛無缥缈，眼前的女學員又是如此的知情識趣，如此的靈感充沛充滿創造力——
威脅的話倒也不必說出口，說出口就有幾分俗氣了，也會破壞彼此間和諧的師生關系。
麥斯導師是個聰明人，該懂的應該都懂。
這位學院導師一向跟貴族走得極近，對路易斯家族也十分推崇奉承。
已然有七八分火候，只要林茉再提及今日路易斯家族對自己的招攬，一封巫師考試的推薦信到手也是順理成章。
那林茉顯然已經考慮到得罪艾威利後，自己參加巫師試練資格問題。
她明撕艾威利，帝國恐怕沒有哪一位貴族會為一個有幾分天分的女巫站在神聖家族的對立面。那麽到手的推薦信就像是長了翅膀的鴿子撲騰飛走。自己大好前程，也會化為流水。
這個世界，能對抗貴族的，只有神權。
就如林茉方才所想，戰時是好時機。
神會正在帝國上下宣揚人族之勇氣榮耀。
大陸上的武士們正熱血沸騰。
貴族繼承人徇私舞弊，将不合格的懦弱羔羊送去戰場，而神職人員竟褫奪自己的推薦信？神會面子也過不去。
那麽到時候，麥斯導師就算對路易斯家族充滿了推崇之意，個人意志也抵不過象征意義。
有時候，暗撕不如明撕。永恒帝國的貴族，一向把自己包裝成成勇氣榮耀與高潔的象征。
更不提這個時代的神會，有一個十分強勢的領導人。
人族正需熱血與榮耀之際，艾威利怎麽可以這麽搞？
這可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退一萬步講，那麽事情發展縱然不如林茉之意，她真将自己的路走窄了。可就算如此，也能給與艾威利最大程度的傷害。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所作所為是給自己人生增加額外負擔？可人就是人，有些事情是不能夠容忍。
林茉清晰知曉自己性格上的缺點，卻已然知曉無可更改。
林茉骨子裏偏激乖戾之性如此湧來，此刻面頰卻一派恭順溫和。
若只看她此刻神氣，誰都會覺得她是個溫良和順的女孩子。
善于隐忍，偏又乖戾傲氣。
在林茉看來，自己具有鋼鐵之意志，縱然知曉這些情緒頗為偏激，可竟也因此隐隐為自己自豪。
此時此刻，林茉自認自己絕不會改變。
然而世事無常，林茉不知道，片刻之後自己便遇到了十分具有誘惑力的考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