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軍手裏的粉筆斷成兩截。
一截掉到講臺上面，一截從他手中抛出去，嗖地一下穿過一排排課桌上空。
砸在陸續的胳膊上面。
陸續瞬間就醒了，他的面色陰寒，讓人心裏發怵。
高軍咂咂嘴皮子，臭小子屁大點年紀，眼神怎麽就這麽狠？
他咳一聲，把剛才的事重複了一遍，“到時候就你們倆上。”
陸續沒再趴着了，只是手撐着頭看窗外。
高軍氣不打一處來。
但他看曲向向一臉迷惑，就收了收心頭火。
“也不是要你們唱歌跳舞，秀十八般武藝，只要穿着校服跟其他班的代表站一起就行，對了，記得佩戴校徽。”
曲向向拿本子做筆記。
高軍舒口氣，這态度不錯，他的語氣放緩，面容慈祥，“要是領導問你們問題，你們就照實說。”
陸續沒半點反應。
曲向向看着班主任的眼神充滿狡黠，仿佛在問，真的可以照實說？
高軍翻了個白眼，這倆孩子真是……
“曲向向，你把卷子發下去，曲向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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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曲向向游離在外的靈魂歸回，她無意識的應聲，高軍那臉跟包公似的，班上人想笑不敢笑，憋的很辛苦。
有的男生趴着交頭接耳，讨論他們的數學科代表，覺得很可愛。
梁正踹了下桌角，全班都靜了下來。
下課鈴響，高軍把茶杯往講臺上一扣，“今天的天氣不好，有雷陣雨，下節體育課不上了，繼續講卷子。”
教室裏東倒西歪，哀嚎一片。
錢夢來找曲向向，問她借英語筆記，拿手裏翻了翻，表情有點兒一言難盡。
曲向向問，“怎麽了？”
錢夢跟她耳語，“你畫的畫走抽象派啊。”
曲向向從小就有瞎塗瞎畫的習慣，并不擅長，只是單純的喜歡，跟唱歌一樣，聽錢夢那麽說，她尴尬的撓了撓臉。
錢夢笑的前俯後仰。
這動靜不小，沒有被班上的嘈雜淹沒，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錢夢帶着牙套，卻一點都不自卑，笑的很爽朗，眉目英氣，頗有幾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想取笑她的人都沒了底氣。
“對了，給你這個。”
錢夢把一塊起士林巧克力拿給曲向向，後面就忽然伸過來一只手。
再一看，巧克力沒了。
錢夢轉頭，發現一張帥氣的臉距離自己很近，吓的她往後仰，紅着臉結巴，“喂，你！”
梁正已經吃上了，他痞笑着挑眉，“挺好吃，同學，謝謝啊。”
錢夢瞪眼，“又不是給你的，好意思嘛你？”
“好意思啊，她的就是我的。”
梁正懶懶的丢下一句話就走，欠抽。
錢夢不可思議的看着曲向向，“你，你跟他，你們進展這麽快？”
“不是。”曲向向小聲說，“我跟他一起長大的。”
“噢，青梅竹馬，我懂。”
“……”
“放心吧，我不會跟別人說的。”錢夢恍然的咂嘴，“難怪你們比其他人要親密，打打鬧鬧的，很平常。”
“……”
錢夢咂摸咂摸這個勁爆的消息，忽而揪出了漏洞，“不對啊，開學到現在，學校裏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要不是今天你說，我還不知道呢，初中跟你們一個班的都不四處亂說？嘴巴也太緊了吧？”
曲向向心想，那是因為初中胡說八道的那些人全被梁正教訓過，明裏暗裏都有。
在那以後，誰也不敢沒事找事了。
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便以後在高中傳開了，她也不會覺得奇怪。
其實他們就是繼兄妹而已，也沒有多麽見不得人。
确切來說，他們的關系應該随着兩個家長的離婚而解除。
只是，他們依然還以兄妹相處，梁叔也拿她當家人，當女兒。
曲向向有家。
梁正死活不讓她在學校裏透露他們的關系，她也沒想那麽做。
畢竟那是揭她自己的疤，疼的是她。
當年她媽嫁給梁叔的事沒大張旗鼓，知情的就那麽一小片。
不到兩年，她媽跑了，婚也離了，她跟着梁叔父子倆從鄉下搬到市裏，遠離了那些親戚們，街坊四鄰都以為她是梁叔收養的孩子。
家醜不可外揚，梁叔不會跟人解釋事情緣由。
所以再後來，傳言就那麽着了。
都是些灰蒙蒙的陳年舊事，早已掩于歲月。
曲向向的大腦放空，不知道錢夢什麽時候拿着她的筆記本走的，等她回到現實中，第二節課已經開始了。
課上到一半，外面下起小雨，淅瀝瀝的，班裏有熱氣流竄，很悶。
上午的雷陣雨像小狗撒尿，過會兒就來一下。
到了下午，小狗變成大象，用噴的，嘩啦就是一股，很調皮。
放學的時候，雨勢不大不小。
曲向向叫住梁正，從課桌兜裏拿把傘給他，“今晚不要去打老虎機了，也別跟人打架，早點回家。”
“羅裏吧嗦的，小心沒人要。”
梁正接住傘，往上抛兩下，又g她懷裏，斜眼道，“傘不用了，我跟新談的那個打一把就行。”
他抛下一枚重磅炸｜彈，懶洋洋的出了教室。
曲向向被那句話驚到了，她從座位上站起來，跑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趴着往下看。
不多時，灰藍相間的書包出現在她視野裏。
梁正在一個女生的傘下。
那女生的個頭到他耳朵，高高瘦瘦，短頭發，背着米色書包，上面挂着一只米老鼠玩偶。
別的都看不到。
這次不知道能談多久。
曲向向正要回教室，無意間瞥到一處，頓住了。
陸續蹲在雨裏系鞋帶。
身影青澀瘦削，卻不單薄，拉出了堅韌的線條。
頭頂的雨水忽然消失，伴随着滴滴答答響聲。
他擡起頭，看到的是一片藍色。
視線往後轉移，入眼便是一張娃娃臉，巴掌大，幹幹淨淨的，眼睛清澈明亮。
此時正用關切的眼神看他。
陸續的手隐隐一動，快速打了個結就直起身，頭撞到傘。
曲向向下意識把傘往上舉，手臂伸直。
不遠不近的距離，她撐着傘，讓他不再落入雨幕裏。
雨水一股腦在傘骨聚集，順着傘面朝四面八方蜿蜒而下，嘀嗒着砸在烏青色磚地上，稀裏嘩啦響。
傘下的世界狹小，溫暖。
淋過雨以後，會渴望躲在晴朗的小世界裏。
就像陰影裏的人都會追逐光亮一樣。
曲向向右手舉着一把傘，左手還拿了一把，給梁正帶的，他沒要，就落下了。
她把那把傘遞過去，“這個借你。”
面前的人一言不發。
曲向向奇怪的仰起頭，眼神詢問。
陸續彎着腰背，頭低下來，眼簾微微垂着，冰冷的目光鎖住女孩，墨黑的眉峰皺在一起，臉白皙冰涼，沒有表情。
有水珠滑過眉眼。
他長長的睫毛輕微眨動了一下。
不知道怎麽，曲向向忽地就紅了耳朵，她尚未說話，一個噴嚏打了出去。
陸續像是入了什麽夢，又倏然驚醒，他緊抿薄唇後退幾步，退出傘下的世界，再次踏進雨裏，頭也不回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