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外面才麻麻亮, 顧玉汝就醒了。
這是她這些天以來醒得最早的一次。
身邊的人沒有動靜,她透過窗外透射進的淡淡微光側首看向他。
熟睡中的薄春山顯得無害許多,眉心微微有點皺, 似乎夢到了什麽讓他不悅的東西, 氣質也沒有那麽咄咄逼人了,一夜過去, 他的下巴又冒出青色的胡茬。
她伸手摸了摸,有點紮手。
一只手臂還是搭在她的腰上, 怪不得她迷迷糊糊總覺得什麽東西壓着自己。她将他手臂往外挪了挪, 又挪了挪,好不容易才讓自己退出來。
顧玉汝起來了。
她先去廚房燒了些熱水洗漱,洗漱時她就在想做什麽早飯。
還是做粥和烙餅吧,簡單,也不會不耐餓。因為有薄春山在,她發現每次邱氏做早飯時, 都會做一樣耐餓的食物, 也免得他早上就吃點稀湯寡水, 撐不到中午。
她先把面和了,放在那兒醒, 才去淘米把粥煮了。
剛煮上田丫起來了, 見她在廚房裏忙, 着急地想把她趕走。
“太太, 我來做就是,現在每天的早飯都是我做。”
早飯簡單,不需要什麽廚藝就能勝任, 一般午飯晚飯, 都是田丫先把飯做了, 把菜洗好切好,邱氏來燒菜。
薄春山嘴刁,菜燒得不好吃,他一口就能嘗出來。
“你忙你的,我來做,又不費什麽事。”
見顧玉汝實在堅持,田丫只能出去了,出去後她就往正房去了。
“老太太,太太在做早飯,我說我做,她不讓。”
邱氏也起來了,正在梳頭。
“她要做,你讓她做就是,你去忙你的。”
田丫退了出去,心裏還在想今兒到底怎麽了?平時老太太總說不讓太太幹活,今兒卻偏偏讓了,還有太太平時都起得很晚,今兒怎麽起這麽早。
這些注定是田丫暫時弄不清楚的問題。
……
薄春山起來時,顧玉汝正在烙餅。
面醒好後,擇一團面出來擀開,往上面抹點豬油。豬油不能多,也不能少,要鋪勻了,再往上撒一點切碎的蔥花和鹽,然後卷成一團,壓幾下拉長了,再卷成一團。
很快蔥花就變得均勻密布,這說明豬油和鹽也揉勻了,最後将餅擀成圓形,用湯匙舀一塊豬油,在燒熱的鐵鍋四周轉一圈,油一受熱就會自動均勻滑落,最後将餅放入鍋中。
烙餅最講究火候,火不能大,也不能小。
其實一般烙餅是不放油的,只是顧玉汝考慮到薄春山,放了油的東西總是要耐餓一些。
“怎麽起這麽早,我醒了發現旁邊沒人,還以為你丢了。”
在家她都能丢?
顧玉汝算是發現了,他有時說話就是誇張。
可轉頭看他,臉上還帶着青色的胡茬,似乎臉都沒洗就出來了,她微微一愣。
“我見醒的早,就起來做飯,說起來嫁過來這麽久,我還沒給娘做過一頓飯呢。”
“不是給我做的?”
“你就是順帶的!”
他呵呵笑了幾聲,也沒生氣,道:“我先去洗漱,等會來嘗嘗你的手藝,這餅好像挺香的樣子。”
顧玉汝不過扭頭烙了個餅的時間,他又回來,臉上帶着微微的濕氣,臉上的胡茬也一掃而空,看起來清爽了不少。
“顧玉汝你怎麽想起來要做早飯的?”
“不是跟你說了,嫁過來這麽久,還沒給娘做過一頓飯。娘是疼我,我不能不當成回事。”
說話之間,他已經在邊上吃上了,也不嫌燙,吃了一塊又一塊。
“這餅不錯,有油有鹽,不像我娘烙的餅,就光一個餅,還是死面餅,耐餓是耐餓,就是沒味道。”
院子裏邱氏聽到這話,心裏想把蠢兒子打一頓。
這是不是就是有了媳婦就忘了娘?
可想歸想,見兒子圍着廚房裏的兒媳婦轉,她心裏也是挺高興的。
真是個蠢貨!一大早為了婆婆下廚誰信,她這兒子呀,平時是個人精,有時候卻是也蠢得厲害。
邱氏也樂得清閑,把田丫叫上,又揚聲說了一句‘去早市買菜’,兩人便走了。
廚房裏。
“顧玉汝,你也嘗嘗。”
他拿着一塊餅,往她嘴裏喂。
“我等會兒再吃,”她分了個神道,“娘是不是說她去早市買菜,怎麽早飯沒吃人就出去了?”
“可能我娘想趕早買點新鮮的魚和肉?”有了媳婦忘了娘的兒子道,他專注給她喂餅,“你快嘗嘗,這餅熱的才好吃。”
顧玉汝沒有辦法,只能張嘴接着。
“是不是很好吃?”
當然好吃,她做的她自然知道。
“別吃完了,等會兒配粥。”
這話剛說完,正好最後一個餅可以出鍋了,顧玉汝用鏟子鏟起來,左手用筷子摁着,轉頭想放去案板上,卻發現案板上的盤中空無一物。
她的餅呢?
她下意識看向薄春山,他笑得一點都不心虛。
行吧,只希望婆婆去早市能順便吃點早飯,不然回來還真沒東西吃了。
……
早市上,邱氏找了家馄饨攤子坐了下來。
“老板,兩碗馄饨。”
田丫道:“老太太,家裏太太做了早飯,咱們還要在外頭吃嗎?”
“只管吃你的。”
回去她那兒子要是能給她剩點,邱氏才會覺得稀奇。
……
幸虧還剩一個餅,不然只能光喝粥了。
最後這個餅,顧玉汝吃了一半,薄春山見她吃不了,把剩下的掃尾。
“顧玉汝我走了。”
她嗯了一聲,站起來打算去洗碗。
“顧玉汝我走了。”
“聽見了。”
誰知話音還沒落,整個人就被人抱了起來。
“顧玉汝,我有沒有跟你說你今天很乖?”
乖?
她蹙起眉心,這是個什麽話?她又不是小孩子,怎麽能用乖來形容。
“就像你小時候一樣,又甜又乖,每次我帶你去哪兒,你都會乖乖地拉着我的手,讓我牽着你走。”
這是什麽跟什麽?
“我現在就想把你放進袖子裏帶走!這樣吧,趁我娘還沒回來,你親我一口,我就出門了。”
說了半天,這才是目的吧。
“薄春山,青天白日的……”
突然,她想起玉娘跟她說的話——
“……偶爾的,适當的,也要給男人一點好處,這樣才不會引起逆反……”
“那你閉上眼睛。”
實在是他眼睛炯炯有神,又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心發慌。
“為什麽要閉上眼睛?”
“讓你閉你就閉!”
本來她就緊張,他還這麽多廢話。
“那行吧。”他咕哝着,閉上眼睛。
顧玉汝深吸一口氣,環上他頸子。
其實他們現在是平高,薄春山抱她幾乎不費什麽力氣,一只手就能将她抱起來,別看他們說了這麽話,其實他一直沒把她放下。
快接近時,她也閉上了眼睛,在他臉頰上印了一下。
“你放我下來。”
“這就完事了?根本沒感覺!”
他說着,倒也把她放下來了,直接放在了飯桌上,然後俯身。
知道今天是操練的第一天,呂田一大早就到了縣衙後面的操練場。
他以為自己應該是來得最早的,實際上有人比他還早。
“山哥,你怎麽來這麽早?”呂田看看天,這太陽還沒出來呢。
“起得早,自然來得就早了。”
雖然薄春山說得渾不在意,但呂田總覺得他似乎十分高興。
高興?
是因為今天算是整個民兵團正式組建成功的原因?
其實今天呂田也挺高興的,他和薄春山辛苦了這麽久,今天總算能松口氣了。只是——
想到前幾天陸陸續續來應征的那些人。
整個民兵團管征人的就呂田和薄春山兩個人,那幾天剛好是呂田,他能明顯看出其中有些人不像是好人,反而有幾個像街面上有名的地痞。
可薄春山說不拘什麽人,只要敢于拼殺,就先給個機會試試,呂田顧忌着薄春山以前的身份,倒也沒有多說。
如今事到眼前,馬上就要跟這些人進行接觸了。
昨天薄春山就跟他說過,人多必然亂,所以一切都得講規矩講紀律,可那些人能是講規矩的人?到時候會不會出什麽亂子?
………
不出呂田所料,之後人到齊後,他和薄春山站在臺子上,能明顯看出其中區別。
所謂人以群分,下面的情況能很好的诠釋這個說法。
一百人分了三個群體。從下面征來的普通鄉民,站在一起,這些人多是十分拘束,壯班來的那些人,自然不用說,彼此都熟識,來也是差不多一起來的。
他們也是這群人中站得最規整的。
至于再剩下的,也就是呂田擔憂的那批來歷複雜的人,也是其中占比最多的,他們也站在一起,讓另外兩群人退避三舍。一個個站姿松散,且臉上不帶任何懼怕之色,反而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
他略有些擔憂地看了薄春山一眼,果然他面色冷峻,目帶厲色。
“既然都來了,廢話不多說,那就從站開始練吧。十人一排,十人一列,後面的對着前面站,站直線,站整齊了。”
下面倒也開始動了,但動得根本沒有章程,亂成一團,最後還是壯班來的那些人出來帶頭,才暫時排出了隊形。
他們在壯班時,沒少這麽站過,自然知道該怎麽站。
可其他人又怎麽懂這些,反正就是亂糟糟的一片,過了将近一刻鐘的時間,整個隊伍才站整齊。
薄春山雖不懂如何操練,但當初跟邵千戶那些人接觸,也知道軍營裏講究令行禁止,如果連普通的站都不會站,談何令行禁止。
他示意呂田下去,幫那些站得歪歪扭扭的人站整齊。
因為有他在上面看着,且明顯能看出不悅,所以即使有刺頭,這會兒也都十分老實。
等從上面看去終于整齊了,薄春山才點點頭。
“組建民兵是全縣的大事,你們每月所享的工食銀,比起縣衙正兒八經的衙役也不差。我這個人不懂什麽大道理,但也知道拿銀子就幹活兒,說操練你們可能很多人都不懂,那就從站隊開始。先站一個時辰,互相監督,有人想偷懶或者站歪隊形可以上報,若是有人故意袒護,又或者因為不想惹是生非就知情不報,偷懶耍滑的扣銀子,知情不報的也扣銀子。”
一番話,激起下面陣陣議論聲。
這是個什麽道理,怎麽不偷奸耍滑的也扣?
“還有一條,以後操練時,讓你說話才能說話,沒讓你說話閉緊你們的嘴。”丢下這話,薄春山對呂田道:“走吧。”
呂田一愣,這就走了,他也走?不在這監督着?
“自會有人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