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鬧鐘
“向後三十步有一個房間, ”謝從心壓低聲音, “應急電機在裏面, 先帶我進去開燈。”
黑暗中移動,人多反而不方便,裴澤令其他人原地等候, 自己帶謝從心過去。
他走到謝從心身邊,換了左手拿刀,右手按住謝從心的肩膀,示意他貼着牆側走,自己則走在他左前方探路。
謝從心單手按在牆上一邊計算步數。範正給出的地圖已經盡可能精細, 标出了所有機房和通道的位置, 但他畢竟退休了幾年,細節不可能面面俱到,三十步也不過是大約之數。數到二十一時, 裴澤突然腳步一頓,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謝從心也立即駐足,在他身後靜待了片刻,便聽到了一陣非常微弱的聲響。
聲音斷斷續續, 謝從心屏息聽了一會,蹙眉道:“音樂?”
裴澤沉默兩秒, 道:“手機鬧鐘。”
他的聲音本就偏低沉,刻意壓低後有些沙啞,謝從心感到他後退了一些, 按在他肩頭手松開,摸到他口袋裏拿出了手電筒。
謝從心原地站着,裴澤突然打開了手電!
那一瞬間強光筆直打在十步開外的混凝土牆上,照亮周遭三十米半徑,而在他們左側不到三米的地方,三名身着發電站藍灰制服的員工正睜大了脹成圓球的血紅雙眼瞪着他們!
“隊長!”
後方程殷商喝了一聲,立即舉起了槍,裴澤卻不待他扣下扳機,手電當空一擲,被感染者對光的敏感度甚于聲音,目光追随着那亮白色光源轉動僵硬的脖子,手電滑至抛物線頂點時,裴澤身型忽動,朝那三人俯沖了過去!
手電落地瞬間,他已經到了那三人背後,手臂卡住其中一人的咽喉,軍刀畫出一道銀線,仿佛将單薄光幕生生割碎了一般,刺入、拔出,一氣呵成,随後将那人朝前猛推撞向旁邊的另一個人,間隙中他鎖住了第三人的雙手後折,膝蓋頂着後背将其按倒在地,同時掌心已經摸到心髒跳動的位置,軍刃精準刺入。
這時最後一名喪屍推開同伴的身體發出嘶啞吼叫朝他撲去,裴澤就地前滾,抱住他雙腿猛得一摔,便将那人摔得後腦着地,轉眼滲出了無數黑紅血液,裴澤反手在他心髒上補了一刀。
從他抛出手電到結束戰鬥,全程不過十五秒,而謝從心已經在這十五秒內迅速走完了最後十步,抵達機房門口。
鬧鐘的聲音是從機房內傳來的,裴澤撿起地上的手電按滅,回到謝從心身旁,按住謝從心落在門把上的手,示意他退開,“我來。”
謝從心讓開半步,裴澤貼着牆體站在門側,手搭在門把上向下一按立刻松開,門開了一道小縫,一道黑影撲出!
謝從心還未來得及看清,裴澤動作迅猛無比,單臂攔在那身影腰部位置,矮身迎上,軍刀從後背沒入,刺穿血肉,噗得一聲。
謝從心迅速将門推開,“拖進來。”
裴澤點頭,抓住那人的雙腳拖往門內,謝從心掩上門,蹲在那喪屍身旁,自衣服口袋裏翻找起來,裴澤打開手電替他照明。
這名的被感染者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左後肩上有一圈淺淡的血跡,衣服破了,隐約露出底下的牙印,并不多深,也沒流多少血。
這麽小的傷口,放在平時最多擦個藥,醫院都未必會去。
在裴澤的刀插|入心髒之前,他在生理上都還屬于活人,與艾滋或非典一類病毒的感染患者沒有什麽不同,如果社會制度還健全,不過是目前尚無法治愈,最多被隔離處理,而不是這樣一刀斃命。
但婦人之仁也好,悲天憫人也好,都不是此刻需要的情緒。
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天災面前生命脆弱如紙,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打開水輪機,返回首都,參與疫苗制作。
先翻出來的是手機,六點剛過,謝從心将手機遞給裴澤,“是起床鬧鐘。”
每日六點被鬧鐘催促起床,洗漱,早餐,開始一整天的工作,對于這世上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最平常不過的人生。有人在這平凡中抱怨人生苦短,也有人識得浮生短暫兢兢業業,但誰都沒有想到,這有好有壞的時光會因為一場流星雨如此輕易地終結。
他有意試探,試圖在裴澤眼中看到一點同情或哀悼,但沒有,裴澤只是接過手機按掉聲音,表情淡淡,眼底完全沒有動搖。
這是謝從心第二次察覺到裴澤性格上的矛盾。
哪怕是同作為軍人的周安等人,在不得不殺掉被感染者時會表露出一點猶豫,但裴澤不會,他似乎是缺少感性情感,對抗喪屍或者說被感染者時果決非常,一旦進入戰鬥狀态,便冰冷如同一臺殺人機器,不會對同胞的死亡表現出一點普通人應當有的情緒。
但他會選擇幫助那十四個學生,會适當對身邊的人表露關心,也會因為隊友的去世自責……
是的,是自責,只是自責而已。
謝從心從被感染口袋中摸出了員工卡,确認卡沒有折斷損壞後站了起來,裴澤退開一步,讓出操作臺的位置,謝從心再次看了他一眼。
高度的責任感——
這是他對裴澤作出的第一個判斷。
應急用柴油發電機進入工作,不到十秒後,左側發電站天頂上數百根燈管亮起三分之二,十四臺世界最大的水輪機展現在衆人面前,通天接地,一字排開,引水管、座環、蝸殼、導水機構、轉輪、主軸、頂蓋、單體外圍直徑超過10米,漆着鮮豔的橙黃色。
然而無人有心言說震撼,與這些龐然大物一同暴露在燈光下的,還有數百雙充血暴漲的眼睛。
“卧槽……”彭禾低聲罵了一句。
有駐守的軍人,胸前還挂着槍,也有水電站的工作人員,或鮮血淋漓,或幹幹淨淨,站着的趴着的,已經死透了的勉強還算活着的,各不一樣。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看過來時的目光。
頭頂的燈光仿佛一個開光,使這群異變的同胞從沉睡中蘇醒而來,在開燈的瞬間,他們的眼神由空洞迷茫漸漸定焦,大概是自相殘殺之後已經許久沒有見到新鮮的食物,猛然迸發出捕捉到獵物時的亢奮精光。
混凝土牆上濺射的大片血跡,地上四散的已經發臭的肉塊,散落的四肢與器官,整個室內混亂得如同大型屠宰場一般,而他們就是誤入屠宰場的獵物——
謝從心與裴澤向着最近的水輪機奔去。
每臺水輪機都單獨配備了數控機床,應急電源開啓後操控臺屏幕已經亮起,而這時喪屍們也察覺到他們的存在,甩着僵硬的胳膊向他們這頭聚集了過來!
謝從心将員工卡滑過卡槽,解鎖主控臺,在單元中樞中輸入昨晚記下的數字指令後,屏幕閃爍兩下,随即顯示一號水輪機已經開啓自檢模式,進度1%。
第一步操作成功,謝從心繃直的手指放松了一些,對裴澤一點頭,“十五分鐘,掩護我。”
不需要他說,裴澤手中的MP5已經上膛,一槍擊穿了距離他們最近的喪屍胸口。
此時程殷商等人也飛奔而至,彭禾甩了甩肩膀,高聲道:“都他媽被發現了,能開槍了吧!”
自檢進度14%,謝從心比了一個可以的手勢,囑咐:“注意躲避機器。”
一時槍聲大響。
喪屍們的怒吼與彭禾日天日地的髒話裹在凸凸凸凸的機槍聲中,震得耳膜鼓痛。
自檢進度36%,內部未蓄水,指令A113412,下游圍水閘門開啓;
裴澤槍口抵在喪屍額上卻沒有按下扳機,而是向後一頂,單腳踹開那喪屍後反身,右手軍刀割破背後喪屍的咽管,被感染者數量比預計的更多,裴澤收了槍,對其餘三人道:“節約子彈。”
“明白!”彭禾當即切換肉搏模式,偏大的身形游龍一般穿梭于喪屍的包圍圈中。
自檢進度61%,管道水壓平衡,指令A115327,上游圍水閘門開啓;
周安被六名喪屍圍攻,程殷商架槍于數控臺延伸臺上,凝神,瞄準,扣動扳機,5.8毫米的大直徑彈藥縱穿一名喪屍眼球,直直卡進了三十米後的牆壁內。
“謝了!”周安單臂扣住一名喪屍胸口,一個肩摔将他與另一名喪屍一起按倒在地,沖鋒槍子彈穿出第一名喪屍後背,連帶着底下那人的胸口一起打穿。
——論聰明他們都比不上謝從心,但論實戰,四個人自問無可畏懼。
自檢進度89%,內外平衡,水輪機啓動準備開始;
90%,
91%,
92%
……
自檢完成,一號水輪機開啓運轉。
轟——!
螺旋槳一般帶着震動波的聲音從地下傳來,穿過數十公分厚的混凝土層直達天聽,仿佛突如其來一場地震。
謝從心動作不停,朝下一臺機器邁步跑去,而裴澤恰有感應,回身一槍,将擋在他前進路線上的喪屍一槍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