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恥坦蕩蕩
柳逢辰安分守己了幾日,用完晚膳就留在房中休息,不翻牆出去找小倌,身體的需求都自己動手解決,雖說總是不能盡興,但好歹不用高高興興跑出去,腰酸腿軟跑回來,覺也能睡飽了,兩眼下的青黛也慢慢消失,又恢複了原先那神采飛揚的模樣。
“先生近來不再做噩夢了?睡得好了?”休息的間隙,方婉兒一邊吃着點心一邊問。
“嗯,睡得好多了。”
“那就好,前些日子先生精神看着不好,人也瘦了,娘都差點要叫人去請大夫來了,說怕再這麽下去,就是先生遭罪了。若是讓外人瞧見了,就要說我們家虧待先生了。既然先生已經好了許多,那娘也就放心了。”
柳逢辰頗有些慚愧,可是自己是因為翻牆出去找小倌通宵達旦地風流快活,才變得消瘦憔悴的這種事怎麽能說出去,便只安慰方婉兒道:“那就勞煩婉兒跟方夫人說一聲,我已經适應了這臨安的天氣和水土了,好多了,不用找大夫的。”
“嗯。”方婉兒答應了,将盤子裏的最後一塊點心吃了,指着空盤子對站在一旁的侍女說,“阿青,你去把這盤子拿回廚房吧,然後沏一壺花茶來,點心吃得嗓子幹了。”
阿青應聲而去,這畫畫的屋中便只剩下方婉兒和柳逢辰兩人。方婉兒将一本小冊子交給柳逢辰,是先前方白簡偷偷托柳逢辰交給方婉兒的那一本。
方婉兒說:“先生若是得空的話,能不能幫婉兒把這冊子還給我哥哥,并且告訴他,他寫的朱批有兩處錯了,我給他更正了。然後再問問他,能不能再給我批一本新的算術冊子,要更難一些的。”
柳逢辰拿着那冊子,覺得比上回拿的時候要軟熟了許多,就知道方婉兒定然是反反複複看了許多次了;聽了她的話後,更是驚訝:“這本你都學完了?”
他也是粗略翻看過幾眼這本冊子,覺得有些難度的,沒想到方婉兒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都自己學完了,還能挑出錯,真真是個在算術方面極有天賦的孩子了。
方婉兒道:“嗯,學完了。本該是我親自找哥哥的,可是先生你也看到了,那個阿青,她就是我娘指派過來看着我,不讓我和哥哥接近的,所以只能勞煩先生幫忙了。”
“那你看這冊子的時候,阿青不知道嗎?”
方婉兒得意道:“阿青不識字,我将這算術冊子夾在那些女德書裏,書面朝着阿青看,她發現不了異樣的。”
柳逢辰啧了一聲:“小小年紀,已經這麽有心思了,婉兒啊,你今後定然是大有作為的。”
方婉兒十分得意的嘻嘻笑,擡眼一看,阿青已經端着一盤點心跑過來了,趕緊收了笑,催促柳逢辰藏好算術冊子,兩人一起裝模作樣繼續教畫學畫了。
如方婉兒所拜托的那樣,這日用完晚膳後,柳逢辰從方白簡身邊經過的時候,将那小冊子飛速塞進了方白簡的手中,兩人的手在寬大的衣袖口相觸,根本無人發現。
方白簡停住了腳步,回頭,發現柳逢辰也停了腳步,亦是回頭。柳逢辰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沖他笑着眨了眨眼,接着便将頭轉回去,走了。柳逢辰覺得自己這幾日已經休息夠了,今晚又可以翻牆出去找樂子了。
而方白簡攥着那冊子,紅着耳朵跑回了房後,才發現柳逢辰塞給他的只是之前給妹妹的那本算術冊子,登時失落地嘆起氣來。
他以為柳逢辰是又給自己什麽對胳膊上的傷有用的東西,譬如先前給的藥膏和紗布,跟靈丹妙藥似的,讓他胳膊上的傷口好得很快,十分好使;沒想到,竟然只是婉兒的算術冊子。
可是方才在正堂的時候他是為什麽想都不想就接過了柳逢辰塞給他的東西呢?他記得,從接過東西到回房的這一路,他的心都跳得亂了套,他興奮得像是乘了一葉扁舟,要去往某個歡樂的地方。接過柳逢辰東西時的期待一直到片刻前,可是他到底是在期待着什麽?
他怎麽敢對自己這一生有什麽期待?
自他被接回這個家後,他這一生,就注定了要循規蹈矩,要內心的期待和渴望,他要按照與他并不親近的父親的安排做事,要忍受與他沒有血緣關系的主母的冷嘲熱諷,他要做好一切事,因為他答應過的,他要好好贖罪。
方白簡煩躁地翻起了那冊子,內容還是那些內容,朱批還是那些朱批,除了被方婉兒翻得變舊變軟了,這冊子毫無特別之處。
能有什麽特別之處呢?難不成經了柳逢辰之手後就開了光能讓他的日子過得好一些麽?
方白簡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正想将那冊子随手扔到桌上,忽然就見一張紙随着書頁的翻動掉了出來,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那紙只有三指寬,食指長,印着荷花,看着不是臨安本地的任何一家書坊印的,興許是柳逢辰從雲夢帶來的。紙上是柳逢辰用蠅頭小楷寫的字,內容是方婉兒托柳逢辰轉告的話,只在最末處寫了一句“公子俊顏,得意盡歡,來日方長,切莫自傷。”
方白簡喃喃重複說了這話幾遍,想着柳逢辰方才在正堂時的回眸一笑,失落如一片浮雲皆散,心裏有一朵羞花悄放。
他将這紙條疊好,貼着心口放了,然後将那冊子也放好,坐到了書桌前,開始給方婉兒整理和批注新的算術冊子。雖然方夫人對他非常不好,但是這個方夫人生的妹妹和他的關系卻是很好的,盡管很多時候,方夫人都不讓這個妹妹和自己接觸。
五天後,方白簡又整理出了一本新的冊子,擱下筆的時候已經是亥時中了,家中下人大多都已經睡下。方白簡本來也是想洗漱一下就睡下的,第二天還要早起出城同父親去看一批絲。
不過那樣就很難保證能回來吃晚膳,并在晚膳後将這本冊子交給柳逢辰,讓柳逢辰轉交給妹妹了。小丫頭這幾天老在吃飯時給他使眼色,分明是在催他趕緊給新的冊子看。方白簡不想讓妹妹再多等,便決定現在去找柳逢辰,直接将冊子交給柳逢辰。雖說不确定柳逢辰現在是不是還醒着,但起碼去看看。事情啊,能早點了結就早點了結,是最好不過的了。
于是方白簡便帶着這冊子出了房門。這其實是有些風險的,方家的下人,都被方老爺和方夫人囑咐過,要盯緊了這個少爺的一舉一動,若有異樣,一定要禀告,對于方白簡的監視,和那大牢裏的犯人比,實在是有過之無不及。而這,也是導致方白簡日子過得十分壓抑的一個原因。
不過方白簡是個聰明人,在這家裏待了這麽多年,早就摸索出了什麽時候,從哪裏走不會教人發現,這也是為什麽他自傷了這麽多年仍舊無人知曉。
——除了意料之外的柳逢辰。
到了東院後,方白簡看到柳逢辰的屋子還亮着燈,登時振奮起來,覺得自己沒有白來一趟;也有些懊悔第一次讓柳逢辰幫忙轉交算術冊子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主動來這東院找。不過那時他和柳逢辰非常不熟,突然深夜來訪,十有八九吓壞柳逢辰。
如今,應該可以說是有點熟了吧。
他正想走過去敲柳逢辰的門,忽然就見柳逢辰房裏的燈滅了,接着,門開了,柳逢辰穿着一身黑衣,像只野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跑到了上回方白簡将他當場捉獲的牆,費了一會兒勁兒,翻了出去。
方白簡皺皺眉,想也沒多想地也跑到了那牆邊。他比柳逢辰要高,身子也更堅實,所以翻牆比柳逢辰輕松多了,落地的時候,還恰好能看到柳逢辰拐進正門對着的大道上。
方白簡便在後面跟着,始終保持三丈左右的距離,跟着柳逢辰走了一路,最後看着柳逢辰進了一家牌匾上寫着“南風苑”的樓裏。
方白簡耳朵尖,隔着三丈距離也能将那樓裏的歡聲笑語聽得清清楚楚,就連那些掩蓋在絲竹管弦之聲下的淫詞穢語也被方白簡聽了個遍,什麽“诶喲大爺您可真厲害,幹得奴家都起不了身了”“大爺幾日不來,奴家可真是想死了”,甚至還有失聲喊出的“快點快點,操奴家,大爺用力操奴家”的床榻浪叫,直教年方十七的方白簡面紅耳赤。
他終于知道這個平日裏看着文質彬彬,風度翩翩,超塵出世的柳逢辰竟然不顧身份不顧形象翻牆出府的目的是什麽了:找小倌,尋快活!
方白簡登時變成了一盞茶壺,渾身都冒着氣,煩躁地在原地撲通撲通踱了一陣步後才咬牙切齒地回了府。盡管多次告誡自己不要去想那柳逢辰在南風苑裏會多浪蕩,可還是忍不住一路走一路在心裏罵:這個柳先生,真是,不知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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