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裂
宋娴自見了沈千瀾一面,直到孝期結束,這眼皮就一直跳。
常言道,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她左右一起,是又財又災的意思嗎?
“你擠眉弄眼做什麽?”
宋一帆和曲蓉來找宋娴問什麽時候啓程回落花雲臺時,就看到自己的女兒在那瘋狂眨眼。
“你要是想說你突然病了,不舒服,想拖延回宗門,那是不可能的。”宋一帆憂愁撓頭。
宋娴好冤。
她擡手摁着跳個不停的眼皮,長嘆:“您還是我爹嗎?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宋一帆輕咳一聲:“實是你前科累累啊。”
宋娴最後用力揉了揉眼睛,那激跳不已的眼皮似乎終于鎮靜了下來。
#人類馴服眼皮的珍貴經驗#
“我今日就走。”
宋娴站起身,身後的小紙人魚貫而出,手上都扛着一個小包袱。
小包袱又放到大包袱裏,随後一齊塞入了宋娴的如意袋中。
“咦?這麽急?不吃了午飯,或者再住一晚嗎?”
宋一帆有點舍不得,做爹娘的就是這樣。孩子在家時間太久,擔心孩子不上進,等孩子真的要走,又覺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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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娴站起身,先去給祖母上香。
她恭恭敬敬地磕了頭,便揚起笑臉道。
“奶奶,我要回去了,以後得閑再來找您說話。我今年好像要去游歷,請您保佑我平平安安,別遇上什麽麻煩事。”
等宋娴說完了,走出門去,就看到自己的爹娘在那扯手絹擦淚。
“你們既然這麽想我,那我不走也行。”宋娴笑道。
随後宋一帆與曲蓉,就邊拿着手帕摁着眼角拭淚,邊連推帶拉地送宋娴上了朱色的駕雲車。
修真界女子稀少,貴女一旦出行,沿路自有人行方便。
落花雲臺到懷望縣大約三萬六千裏,宋娴乘駕雲車大約十日,可到有落花雲臺駐地的大城·香微庭,在那裏宋娴出示自己的落花雲臺弟子符,便可乘落花雲臺的雲舟返回宗門。
沿路在這雲海之上,也設有休憩之所,可供來往行人住宿飲茶。
宋娴從不在駕雲車裏睡,實在是地方又窄,風吹得又晃。
在黑夜來臨時,宋娴便讓駕雲車停下,在雲海之上那些錯落有致的休憩之所中,選了一處叫客稍停的地方入住。
客稍停開業三十年,在這修真界中還算是資歷較淺的店面。
東家不喜歡砸錢宣名氣,也不像其他客店一樣,喜歡請些說書先生,彈琴大家,亦或雜耍藝人,店鋪的位置也在雲海中下,算是只有圖安靜的客人才會來。
“今天的客人……三位吧。”
小二坐在店門口打了個哈欠,卻不敢從門口挪動一步。
東家嚴厲,要是被看到就遭了。
遠處一架雲車徐徐而來,雲車四角俱都懸挂着玉蘭花紋樣的琉璃燈。
小二這下打起精神,等雲車在客店前落下,小二便手捧着托盤,其上擺放着客稍停的住房簽子,若客人願意便領一支住下,若不願意只稍作一會喝杯香茶也好。
雲車的車簾被駕車的傀儡人偶掀起,露出了車廂內睡眼惺忪的女子。
她提着鵝黃色的裙擺,緩步下車,看着小二手上的簽子,便取了一支中等價位的藍色簽,朝小二點了點頭,便往店裏走。
只是她剛走了兩步,身後便傳來托盤當啷落地的聲音。
宋娴疑惑地回頭去看,便見那小二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宋娴身後一步遠的地方。
“小、小姐日安!您,您要喝點什麽?吃點什麽?”
小二看着宋娴手裏的藍色簽,恨不得一手搶過,換成最貴的紅簽,卻又不敢。
掌櫃的聞聲而來,見着宋娴與小二,登時明白過來。
掌櫃今年三百歲,到底有些見識,他朝宋娴微微躬身,從袖中取出一支紅簽遞給宋娴。
“小姐,本店今日大酬賓,入店住宿者均可入住紅簽房。還請您賞臉,多移兩步。”
宋娴“哦”了一聲,朝掌櫃笑道:“我歷來運氣不好,吃糖畫從來都轉不到龍鳳,沒想到這次竟遇上這等好事。”
宋娴将手中藍簽遞給掌櫃,接過紅簽,便提着裙角往這四層小樓的最頂樓走去。
行到半途,宋娴像是想起什麽便回過頭來,對小二道。
“哦,吃的喝的,我待會下來再看。”
等看到宋娴上了樓,掌櫃連忙趕着小二到門口去。
“去,今天客人會很多,你趕緊守着去!”
小二茫然地走出到門口,還沒能明白掌櫃的在說什麽。
只是遠處隐隐傳來銅鈴聲響,竟有數十架雲車自客稍停左右兩側的客店紛湧而來。
小二這下才明白了掌櫃的在說什麽。
“想來是小姐下車時,被人看到了……”
那些原本只是再次休憩的修士,便如嗅到肉味的猛禽野獸,紛紛而來。
掌櫃的已開了倉庫,決意在今日宰一票大的。
宋娴入了天字房,将紅簽挂在門口,便将如意袋取了出來。
房中自備了浴室,宋娴取了換洗的衣裳,就到浴室內泡了澡,洗去一身疲憊。
小紙人從如意袋裏爬出來,嘿喲一聲跳到了地上,開始幫着宋娴整理房內的被褥,點上香爐,再順便和窗外雲海裏的雪扇魚揮手打個招呼。
等宋娴出來之後,房裏的擺設氣味和家裏的也差不多了。
“走,吃飯去。”
宋娴摸着肚子,不知道這家店有什麽好吃的。
等宋娴出了房門,房內那隔音的界陣便不起作用。
金玉絲竹之聲自樓下傳來,帶着幾分雅意。
宋娴走到大堂時,竟然發現這堂內這樣多人。原本她初初來到,便只能隐約看到店內有一二戴着鬥笠的修行者坐在松木地板上喝茶,堂內種植松柏修竹,遮擋着視線。
如今那原本寬敞的大堂幾乎可說是插針難下,無數穿着華服麗衣,姿容俊美的男修或輕搖紙扇,或席地奏曲,或清談,有的甚至連神鳥孔雀也帶來賞玩,而更多的,則盯着宋娴。
宋娴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發愣,感覺好像到了什麽成分不明的娛樂場所。
她幼年時被父母看得眼珠子一樣,輕易不能出門。等大一些便投身宗門,一應吃住都在宗門內部,這樣的畫面實是沒見過。
小二早早站在樓下等着,見着宋娴忙點頭哈腰上前招待。
“小姐可歇息好了?”
“嗯,”宋娴笑了笑,“沒想到店內這般熱鬧。”
宋娴這話一出,那些原本如孔雀開屏般搔首弄姿的男修,都像沒長嘴一樣,全都靜了下來。
小二笑了笑,将宋娴引入了店外的露臺上,那裏設了美人持香的屏風,獨用的桌椅,垂手便能觸到雲海,景致極好。
等宋娴走後,在場的人卻依稀能嗅聞到這室內還有點點殘香,有人心醉神迷道。
“我在雲海外得見仙子倩影,一時心神激蕩不能自已,來到此處能聽得一句仙子妙音,此生無憾。”
坐在他身邊的男修鼻孔哼氣,很是不屑。
“下流腦子下流人!何等低俗之語!”
“說得好像你何等冰清玉潔,只是來這裏飲茶的!”對方罵道。
“不錯!我就是來飲茶,順帶交朋友的!”
“信你一成我當場自蓋天靈!”
……
掌櫃看着這些男修的降智操作,十分貼心地把露臺上的隔音界陣再提了一個等級。
今日得遇小姐,如遇財神爺。
客店內的房間全都住滿了,投桃報李,他得讓小姐耳根清靜地過一日才好。
“飯食也是送的?”宋娴歪頭看着手中菜單。
“是,小姐想吃什麽?天禽走獸,花露清泉,都是有的。”小二笑道。
宋娴看完了菜單,只點了紅梅珠香,蘭雪茶,并一份湯餅。
宋娴從如意袋中取了三粒玉珠到小二的托盤上,笑道。
“諸位這樣好客,我卻不好意思全盤領受。”
小二還想把玉珠還回去,卻看到宋娴定定望着她,嘴角雖含笑,可身姿挺直,是拒絕之相。
小二便緩緩退下,回到大廳與掌櫃交待。他看着滿廳蠢蠢欲動争奇鬥豔的男人,不由悠悠嘆氣。
在小姐身邊如立西方極樂,回到此處,如墜阿鼻地獄。
宋娴靠在露臺邊,伸手在雲海裏翻攪。
幾只雪扇魚甩着銀白的魚尾啪嗒啪嗒地在雲中游來,繞着宋娴的指尖上下游動。
朱紅的欄杆上,兩只小紙人好奇地“看”向雪扇魚,最終忍不住跳到雪扇魚的背上,享受了一把雲海沖浪的快樂。
宋娴單手支着下颚,看着小紙人玩耍,有些羨慕。
小紙人偶爾會反應主人的想法,宋娴在看到這一望無際的雲海時,确實有點想游泳了。
只是待得飯菜上來,宋娴剛喝了一口茶,就聽到這雲海之上突然一陣嗡響,她所在的露臺也如遇地震般顫動起來。
好比大海掀起千層浪,那雲海之端隐隐掀起了一層上千丈的雲浪。
“天裂!是天裂!小姐快些進來!我們要走了!”
小二猛地自掀開隔着露臺的珠簾,急急叫道。
宋娴愣愣起身,望着那雲浪之後,天穹之上隐隐浮現的裂縫。
她知道,那是魔淵欲要掙脫界印時的跡象。
一旦出現天裂,周遭事物都有可能被卷入其中,不是被天裂撕成碎片,僥幸活下來也會直墜魔淵。
衆人急急退去,那些建築在雲海上的客店都開了陣法,拉出帆槳,雲車紛紛自沉下界,有飛行法器的修者早已化光飛去,紛紛自雲海之上逃離。
可宋娴卻看到有一人踏着雲霧逆流而上。
這些年來修真界各處都隐隐出現天裂,預示着魔淵将要出世。
一旦出現天裂,各大宗門自會派人前來修補裂縫。
而今日來的人,不受號令,地位尊貴,更有可能只是途徑此處。
那人背對宋娴立于雲浪之上,狂風吹起他雪白的袖角,與墨色的長發。
天地之間忽聞一聲【停】,那狂嚣的雲浪便突然止息。
一聲【去】,那遍布半空的裂痕就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擦拭墨跡般,一點一點地掩去。
那些原本要逃離的客店漸漸停下雲槳,衆人湧至露臺天頂,議論之聲遍布整座雲海。
“那人是誰?”
“何方大能?多謝多謝!”
“看那人身姿風度,修行能為,怕不是位仙君?”
……
宋娴聽着耳邊竊竊私語,緩緩上前一步,望着那人微微側身,露出的半臉輕聲道:“……謝夷。”
“你在喚我?”
弦歌般動聽的聲音響起,宋娴驀地瞪大眼,便見那原本立于千丈雲浪之上的仙君,腳尖輕點,笑吟吟地立于她身前。
作者有話要說: 宋娴: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