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木小樹以為霍正鋒是要帶自己去縣城電影院看電影, 直到十二那天晚上在門口看到自家未婚夫，才知道他是要帶自己去五裏外的衛樓看露天電影。
“奶，我帶小樹去看電影，晚上送她回來。”霍正鋒今天沒穿那身紮眼的軍裝，穿的是跟小樹一起買的那身運動裝。外面套着厚重的軍大衣。
霍正鋒年後就要歸隊了，木婆婆也沒攔着，只叮囑小樹多穿點衣服，別凍着了。
木小樹沒想到跟着今天會過來, 有些為難, “我跟朝雲還有朵姐約好了跟村裏人一塊兒走的。”
霍大哥肯定是想跟自己單獨相處的, 但是已經約好的事情也不好失約。
“那就一起去, 本來想騎車帶你去的。正好我也怕晚上看不清路，走路過去也行。”霍正鋒果斷的做了決定。
霍正鋒是騎了自行車來的, 不過晚上光線不好，他也擔心把小樹摔着了。跟木家村的人一起走也行，反正去了就可以分開了。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 外面就開始呼朋引伴, 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準備去看電影了。
朝雲和木朵沒想到霍正鋒也在, 沖小樹擠眉弄眼一番，善解人意地決定不打擾小兩口的二人世界了。
“我們先走了，小樹你慢慢走。等電影散場咱們在衛樓村口集合, 一塊兒回去。”木朵雖然不介意霍正鋒跟堂妹相處, 但是也怕他把小樹拐帶走了, 所以才說了這個要求，保證回去的時候能見到小樹。
霍正鋒跟小樹并肩慢悠悠的走着，看着前面不遠處的兩個身影，慢悠悠的說：“大姐這是不放心我？”
“大姐？”木小樹哈哈大笑，木朵就比她大一歲，過了年也才二十，霍正鋒比人家大七歲，居然好意思叫人家大姐！
霍正鋒看着笑得兩頰緋紅的小媳婦，嘴角也揚了起來，“你大姐不就是我大姐？蘿蔔不大，長在背（輩）上。”
木朵正是個長在田畦上的小蘿蔔，就算再小，霍正鋒也得按輩分叫。
但是木小樹看着霍正鋒這張黑臉，怎麽都覺得違和，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霍正鋒假借幫媳婦拍背的機會揩了兩把油，兩人慢悠悠的在後面晃蕩，跟前面的大部隊始終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木小樹終于止住笑，問出了心裏的疑問，“我還以為你說的是去電影院看電影呢，誰知道是去衛樓。”
霍正鋒沉默半晌，帶着歉意道，“其實那天進城就應該帶你去的，但是我沒想到。現在只能請你看免費的電影了。”
還是那天大哥問他怎麽回來這麽早，他才知道處對象是要看電影的。
但是他初二就要走了，年前就得去各家親戚家看看，家裏也有很多事情，實在抽不出整天的時間進城看電影了。
剛好華威為衛樓的姥爺過六十大壽，要在村裏放三天電影，他比別人知道得要早，所以那天就跟小樹提了一句。
“免費的也挺有意思，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電影院有機會再去。”木小樹覺得現在的電影院和露天電影其實沒有多大差別，什麽3D4D都沒出現，不一樣是一張幕布嗎？
五裏地沒有多遠，這兩個人硬生生的走了将近一個小時，前面木家村那群人已經不見了，應該找好地方等着了。
白色的幕布用四根繩子系在兩旁的大楊樹上，旁邊放在一個放映機，有人在擺弄機子。電影還沒開始，周圍黑壓壓的都是人。
前排的大多都是吃了晚飯就搬了凳子或者石頭來占位置的本村人，外村來的一般站在後面和外圍了。
木小樹看到朝雲和木朵了，揮揮手打了招呼，在旁邊站着沒過去。朝雲兩人也沒叫他們過來的意思，讓這對未婚妻自由活動。
電影終于開場了，放的是《臺兒莊戰役》，木小樹看着前面黑壓壓的人頭，掂着腳尖也看不全畫面。
“跟我走。”霍正鋒拉着小媳婦就往外走，最後站在路邊的一堵牆上。他從兜裏掏出一張折疊好的報紙，打開後墊在牆頭上。
木小樹看到對面牆頭上的幾個十來歲的半大小子，就猜到了霍正鋒想做什麽，“你想上去看？”
霍正鋒點點頭，在小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跟抱孩子一樣抱着她放到了牆頭上。然後他一手扶着旁邊的大樹，一手板着牆頭就利落的翻了上來，在小樹旁邊坐下。
“這回看得清楚了吧？”霍正鋒低沉的聲音帶着笑意，解開大衣披在兩人身上，把小樹的手揣在懷裏。
确實清楚，居高臨下，幕布一覽無餘。站得高看得遠，木小樹看清楚的不光是電影，還有遠處樹下或者牆根旁一對對兒的小鴛鴦。
離這麽遠肯定看不清電影了，但是他們也不是為了看電影而來的。
現在社會風氣相對保守，就算是未婚夫妻也沒有多少獨處的機會，這種熱鬧的場面，正好給了他們一個機會相處，情話還說不夠，哪有功夫看什麽電影。
不過看來看去，木小樹也沒發現這些人有什麽過分的舉動，頂多拉拉小手，說說悄悄話。跟30年後那種在大庭廣衆之下摟摟抱抱，親親摸摸的行為是不能比的。
還真是純情。
木小樹看着牆下有幾個人發現了他們，一邊竊竊私語一邊驚異的往這邊看，跟看猴子一樣。
這是沒見過小情侶這麽親近？木小樹故意往霍正鋒懷裏靠了靠，微笑着看了過去。
那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瞪大了眼睛，意識到被正主發現了，不好意思的回過頭去看電影。但是好奇心确實壓抑不住的，時不時還偷偷往這邊瞄幾眼。
霍正鋒這會兒出奇的老實，沒發現小樹在搞什麽鬼，他已經沉醉在電影劇情裏了，在小樹靠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摟住她，眼睛還盯着屏幕。
他的背挺得直直的，神情十分嚴肅，聚到緊張的劇情他恨不得拔qiang沖上去，跟裏面的戰士并肩戰鬥。
《臺兒莊戰役》這樣的戰争片在鄉下是老少鹹宜，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都看得津津有味。
其實，在電視還是個稀罕物的時代，不管放什麽電影大家都喜歡得很。這是除了過年搭臺唱戲外，農村少有的娛樂活動了。
直到片尾曲響起，霍正鋒才想起身旁還有個未婚妻。他看到小樹慵懶地靠在自己懷裏，還以為是自己下意識的把她抱過來的。
他看了看周圍，似乎沒有什麽人注意他們，雖然覺得不好意思，到底是沒有放開手。
第二部 是戲曲電影《擡花轎》，劇情也是才子佳人那一套，霍正鋒看到大姑娘上轎那一段，終于看不下去了。
人家在電影裏娶媳婦，他才剛摸到媳婦的小手，對比之下也太凄涼了。好吧，頂多加上小嘴，沒有更多了。
與其在這裏看着鬧心，還不如跟小媳婦說說悄悄話去。
“我們下去吧。”霍正鋒一躍而下，對牆頭的小媳婦伸手，“跳下來，我接着你。”
霍正鋒這一跳，周圍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一對兒，有些膽子大的小子就嘻嘻哈哈的吹起了口哨。這年頭秀恩愛還是很稀罕的，換個人被他們這一起哄，可能就臊得不敢見人了。
但是這兩個人卻讓他們失望了，老光棍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木小樹更不覺得讓自己男人抱一下有什麽害羞的，直接從牆頭跳到了霍正鋒懷裏。
霍正鋒掂了一下小媳婦，有些不滿意，“太輕了，以後要多吃點。”走之前得給媳婦塞點錢，省點她舍不得吃喝。
“我就是吃不胖的體質，吃多少都沒有用。”木小樹無語，什麽時候見過發福的樹？要讓她吃胖，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霍正鋒還想說什麽，聽着周圍的口哨聲皺緊了眉頭，拉着小樹離開了人群。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霍正鋒就忍不住把小樹抱在了懷裏。
“媳婦，過了年你就十九了。”再等一年就能結婚了，霍正鋒現在是數着日子過，板着手指算小媳婦成年的時間。
木小樹雙手環住霍正鋒的脖子，拉下他的腦袋，香香軟軟的唇跟他碰了一下，聊以安慰。樹妖是不在乎什麽節操的，但是這個有些傳統的男人卻不願冒犯她，小樹也只能這樣安慰一下他了。
難得小媳婦這麽主動，霍正鋒在她想撤退時一把托住了她的後腦勺，重重的親了下去。
木小樹感覺一股電流沿着脊椎直沖頭皮，酥酥麻麻，連神魂都跟着戰栗不已。
活了一千年的老樹妖也是剛剛體會到接吻的美好，柔軟的胳膊藤蔓一樣纏繞着霍正鋒的脖頸，像饑渴的雛鳥一樣食髓知味，熱情的回應。
“嘭！”木小樹的腦海裏突然響起一個沉悶的聲音，好像有什麽東西突然打開，然後空氣中開始彌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霍正鋒聞到這股香氣，心頭的火越燒越旺，冰涼的手微微顫抖，從小樹的衣服下面伸進去，在她光滑細膩的背上撫摸揉捏。
還是不夠，霍正鋒如墜夢中，本能的轉換陣地，然而在剛觸及那處綿軟時，卻被小樹猛然推開。
我做了什麽？霍正鋒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響聲在夜空中十分清晰，等他要繼續打第二下時，木小樹抓住了他的手。
霍正鋒沒有注意到小樹不同常人的力道，發現掙脫不開後脫力一般靠在身後的樹上，低着頭不敢看小樹的表情：“對不起，我太沖動了。”
雖然他一直都叫小樹是媳婦，但是從來沒有打算在婚前做出什麽出格的行為。更何況這種場合，對小樹也是不尊重。
“不怪你，是我......”木小樹幽幽的聲音裏帶着難辨的情緒，踮起腳吃力的地摸了摸霍正鋒的頭，讓他知道自己沒有生氣。
等霍正鋒終于平靜下來，木小樹偷偷摸了一下頭，然後手裏就多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這朵花比硬幣大一些，花瓣雪白，金色的花蕊在夜風中微微顫動，散發着淡雅的清香。
這是她的花。千年老樹妖終于開花了。
木小樹覺得這朵突然開放的花跟兩個人做的事情有關，大約是因為動情的緣故。樹木開花就是為了繁殖，所以她的花香才會刺激到霍大哥，讓他失控。
緩過來之後，木小樹差點喜極而涕。不過她剛才被吓到了，沒有及時把花毀屍滅跡，整備被霍正鋒看到了。
“這花是哪裏來的？”霍正鋒也發現了空氣中的香味，源頭正是這朵花。他回頭看過去，也沒發現路邊有什麽開花的樹木。
大冬天的，樹木一片蕭條，他們這裏又不像大北方有暖氣或者鍋爐，屋裏也養不住花，這朵花的來路就比較奇怪了。
木小樹只能裝傻，“我也不知道，剛才覺得頭上有東西，一摸才發現。”
霍正鋒也不會想到這是小樹開的花，而且兩個人一直在一起，小樹也沒有時間做什麽小動作。不過一朵花而已，他也沒有尋根究底。
霍正鋒剛冒犯了小樹，就算她不介意，他一時也沒法正常思考。他不敢再看小樹，只能把注意力放到這朵花上。
“這花跟你很像。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回頭我找找，以後咱在院子種一片。”霍正鋒莫名的就覺得這朵花跟小樹的氣質很像，清冷美麗，不染凡塵。
木小樹把花放到霍正鋒手裏，鼓勵他，“你拿回去問問，看能不能問出來。”她也想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品種。
作為一棵樹，不知道自己的品種實在是羞恥。望天，她為什麽不像小說裏的那些樹妖一樣，靈智一開就擁有傳承，然後自己什麽品種，什麽特殊用處，還有修煉功法什麽的都自動印在腦海裏？
小說裏都是騙人的，木小樹望天長嘆。
差點擦槍走火，霍正鋒也不敢再和小樹單獨相處了，兩個人回去把第二部 電影看完，就跟木家村的人一起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木小樹敏銳的發現木朵的情緒不太對勁，“大姐，你怎麽了？遇到什麽事了嗎？”
看電影的多，到處都鬧哄哄的，木朵不會是被人欺負了吧？
木朵臉色蒼白，卻沒有解釋，低着頭說道：“回去再說吧。”
木小樹看向朝雲，朝雲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低聲說，“剛才突然就不高興了，回去再問她吧。”
肯定是不好在大庭廣衆下說的事，不過看木朵的情緒這麽差，她們兩個也知道不是什麽小事。
因為木朵的狀态不對，也可能是因為小樹開花的事情，霍正鋒和小樹這回沒怎麽膩歪，他跟木家二老打了招呼，借着夜色騎上自行車回家了。
木小樹跟奶奶撒嬌說想跟木朵一塊兒睡，就去了木老大家。
木老大兩口子已經睡了，堂嫂懷着孩子也沒去看電影，木永強這會兒不知道浪到哪兒去了，還沒回來，家裏靜悄悄的。
姐妹倆洗漱完躺在一張床上，木朵才把先前情緒失常的原因說了出來，“我在衛樓看到浩子了，他跟一個女的在一塊兒。”
浩子是木朵的未婚夫，全名叫張浩，小名浩子。電影散場，木朵和朝雲一塊兒往外走，走到一個巷口，就看到兩個人影在一根電線杆後面親嘴。
巷子裏黑，她本來沒看到這兩人的長相，也不想圍觀別人親熱，加快步子就想走過去。
沒想到這兩人接着就分開了，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前面的那個男的正是她的未婚夫張浩，後面那個女的她不認識，看着長得很漂亮的樣子。
要是那女的長得難看，也不會讓張浩背叛她了。木家人沒有長得太難看的，木朵也是小美女一個，溫柔大方，幹活也是一把手。
當年上門說媒的也不少，張浩本人長得不差，家裏條件也可以，曹桂花千挑萬選才給女兒定下這門親事。
沒想到剛定親不到一年，張浩就有了別的心思。
木朵喃喃道：“他要是看不上我，當初為什麽找人來我家說媒？”
她從小就聽話，不愛跟外面的小子說笑。訂了親就把心思放在未婚夫身上了，她早就把對方當成自己的丈夫看待了，沒想到他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
“你想退婚嗎？”木小樹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木朵捂着臉哽咽，“我不知道，過了年我們就該商量婚期了，我們說好明年就結婚的。這時候退婚......”
木小樹拍拍這個小姐姐的背，安慰她，“事情還沒弄清，你先別急着傷心，先查清楚張浩是不是真的有二心了再說，萬一是誤會呢？”
說不定是那女的壓着張浩親呢？木小樹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小，但是在鄉下訂了婚再退婚，對女孩家的名聲不好。她更多的是想讓木朵弄清事情的真相，這樣就算退親也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
木小樹眯了眯眼，如果這個張浩真的辜負了木朵，她一定會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