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婦人22
“荒謬,你們這是明晃晃的誣陷,老夫從未有過這些想法!”
“且不說其他,書中教育晚輩要學會尊重長者,可是看看你的無禮行為,可有将先生所教記在心裏,無德之人才是不配參與考試!”
劉老頭捂着在劇烈起伏的胸口,氣得渾身在打哆嗦,讓旁邊看熱鬧的人都在為他感到擔心,生怕一口氣緩不過來,然後直接往後倒去。
同時看到一個老人被氣成這樣,而且劉老頭說的話聽起來也是有些道理的,随即他們看向張聰明的眼神又變得不贊同了。
百姓總是喜歡站在弱者的角度看問題,并不會去探究其中有沒有其他深意,然後被其他人的三言兩語所牽引。剛剛張聰明不敢出聲時,他們會偏袒,可是一旦氣勢強過了劉老頭,自然也會轉向他那邊。
“爹,我們都在這裏,今天不給個交代,是不會讓他們離開的。雖然我們都是平頭老百姓,可也不能讓別人給欺負了去。”
見到大家的心偏向了他們這邊,一直站在劉老頭身後的兩個兒子這才出聲道。
劉老頭捂着胸口在拼命喘息,有氣無力的往後踉跄一部倒在了自家兒子身上,雙眼無神望天憶往昔,惆悵的話滿是對現在學子的失望,“老夫也未曾想到,現在的學子居然會如此不尊師重道,世風日下,世風日下阿。”
這番話,更是觸動了老百姓的心。在他們眼裏,富有學識的人都是要被注重的,也說的都是對的,對比只是在學院有着神童之稱的張聰明,他們更相信劉老頭這個相識已久的老先生。
且回想一下剛剛張聰明的話,他們越發覺得劉老頭說的是對的,随即出聲幫忙說到。
“小兄弟,偷了就是偷了。你将東西還回去,再認個錯便是,何必如此狡辯呢。”
“就是阿,劉老頭雖然說剛剛也有不對的地方,但一來這些被偷的東西都是貴重之物,且他也是為學子的名聲擔憂,你也別太固執了。”
大家聲聲讨伐,都認為劉老頭是對的,而張聰明在說謊。
“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你報上縣衙,我也會說我沒有偷!”張聰明依舊堅定道。
面臨劉老頭不依不撓的糾纏,和不分青紅皂白就将利刃朝向他的鎮民,張聰明知道,他低頭誠懇認錯,就能解決問題,可随之而來的就是他心虛了,也更加坐實偷東西的假事實。
他不是個故作清高之人,家裏的情況也讓他知道要審時适度,可就這樣平白被迫丢棄了尊嚴,他做不到!
如果是奶奶,她會怎麽做?
張聰明剛有這個想法,就直接搖了搖腦袋,晃掉了。
以奶奶的脾氣,斷不會讓劉老頭在她面前說那麽久的胡話,一個巴掌早就呼上去了。
就這時,一句年邁的聲音打斷了僵局。
“老婆子我活到這個歲數,也從未如此像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張聰明兄妹兩望過去,看見是奶奶回來了,連忙走到她身邊,張聰明內心松了口氣,嘴角微微翹起低聲道:“奶奶,您回來了。”
如今在他潛意識裏,只要有奶奶在的地方,他就是最安全的。
“奶奶,他欺負我們,亂說我們偷東西,還罵哥哥不配讀書!”張小紅是個女孩子,受了委屈有後盾回來了,自然就是會馬上打小報告,順帶抹了把眼淚,可憐兮兮的樣子可招人心疼了。
“怕嗎。”寧秋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老太太的手不像其他可以享福的老年人一般慢慢變滑,家裏上下都需要她來操心,所以雙手滿是滄桑痕跡,硬邦邦的,甚至有些裂痕無法複原時經過長時間的風吹雨打,已經變黑了,可以說這是一雙充滿了農民生活痕跡的手。
可粗粝的指腹,卻給了張小紅帶來溫暖和勇氣,她用力搖了搖頭,“不怕,他們欺負哥哥,我也罵了回去,才不會怕他們呢!”
“不錯。”寧秋誇獎了一句,這讓張小紅樂得找不着北,哪裏還有剛剛的故作鎮定。
而寧秋的突然出現,直接打斷了劉老頭的拙略演習,他瞪大了眼睛,和寧秋對視上的時候又立馬移開視線,心虛的狀态很明顯了。
從這裏看出劉老頭似乎在害怕面對寧秋,而寧秋的下句話,也為大家解惑了。
“劉老頭,當年你陷害老張的時候,也是用這個手端。現在來陷害我孫子,還是用同樣的手端。這麽多年過去,看來當初得到的教訓,你忘了一幹二淨了。”
劉老頭的歲數,和已經去世的老張一般大,當年兩人還是同窗來着,身為妻子的老太太自然聽過老張說起讀書時的趣事。
而當初的老張也是學習成績很好,劉老頭則是混在墊底的那個人,然而此人并沒有虛心好學的心,相反很是容易嫉妒走偏門。
那年同樣是考試,劉老頭出于嫉妒之心,用了卑劣的方式陷害老張,不過最後被發現了,而劉老頭則是被趕出了考場,不過當時候的劉家在鎮子上還算是有點錢,所以這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
這也是為什麽劉老頭看到老太太,會下意識的心虛害怕,當時候被趕出考場,同窗學子的嘲笑,學院先生的失望,還有家人的謾罵,都接踵而來。
甚至經過老太太上門的一番撒潑,當時候鄰裏都知道了這件事,臉面被扔經了臭水溝裏,他足足有幾個月不敢出門。
所以劉老頭怨恨老張,但是更加害怕和老太太對上,一物降一物,當極品的人遇到一個比你更極品更能撒潑的人,只能甘拜下風。
而這件事過去很久了,在場的人除了他們兩個人知道之外,年輕一輩的都不了解情況,所以對寧秋說的話一頭霧水,但也能猜得出來裏面有其他事情。
“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劉老頭氣得一揮袖子,卻也站直了身子,哪裏還有剛剛的虛弱無力。
主要是這老太太年輕時候的厲害程度他體驗過一次,到現在還是記憶猶新。
“劉老頭,你怕不是忘了,前幾日我上鎮子來碰見你的時候,你還說為了恭喜我家孫子能以最小的年齡參加明年的鄉試,要準備些禮物。看來那些都是就準備好的了,不過想來是年紀大,給忘記了吧。當年老張考中,你還上門送禮恭賀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寧秋瞥了眼放在櫃臺上的東西,三言兩語就将局面給拉回來,并且讓陷入劉老頭左右都是為難,只剩下點頭的路。
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種,将虧給吃下息事寧人并不可恥,因為一旦扯大了也是兩敗俱傷,對張聰明未來的仕途并不好。
劉老頭是完全可以否認的,可文人傲骨對名聲最為看重,他年輕的時候要面子,老了之後也将面子看得比命還重要,不然也不會被稱為一句“先生”就能高興半天。
現在大孫子本就難以進入鄉試的名單,要是他年輕那會兒的醜聞被扒拉出來,再加上老太太的一番撒潑宣揚,鐵定沒希望參加了,品德敗壞的作風一旦被縣衙知道,拿錢通路子都行不通。
因為當今盛朝對考生的品德抓得很嚴,一旦被發現,嚴懲不貸!這也是為什麽他要當衆陷害張聰明的原因了,一旦坐實偷竊的行為,那麽空出來的名額裏,他就能想辦法把孫子給塞進去。
可現在還真是打得了小的,卻招來個老的,他也是沒有想到大孫子口中的張聰明,就是張氏的孫子阿!
“哈哈哈,老太太說的是,看我這個鏽逗腦袋,盡是忘記了這些事。”劉老頭思量一番之後選擇了妥協,他朝着張聰明作揖,“這人老了就是不記事,還望小兄弟莫要計較,老夫在這裏賠不是了。”
随着時間的流逝,好不容易平息了當年的風波,他可不想再次被人提起,耽誤了子孫後代。
張聰明看了寧秋一眼,得到點頭的示意,他同樣擡手作揖,并且彎下腰行了禮儀,“晚輩剛剛也有出言不遜的地方,還望先生莫怪。”
鬧得差點報官的場面就這樣平息下來,圍觀的百姓也是相繼走開,一下子筆墨店前又恢複了安靜。
話已經承諾出來,劉老頭拿出來誣陷的寶貝,沒有誣陷成功就算了,反倒被寧秋給輕松拿走,他就是氣地眼睛一翻暈了過去,還是他兒子急得掐人中才醒過來,卻流下了辛酸眼淚。
他和張家人就是天生犯克!
回到陽春面館,原本被派跟着張聰明的兩個小弟也才匆匆将張聰明叫幫忙去買的東西給拿回來,被顧三嚴厲質問後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們那是吓得連忙求饒,将功補過的駕着馬車送寧秋他們回去。
在馬車裏,張聰明雙手捧着墨錠,眼裏流露出欣喜,“觀之光滑細潤,聞之香味純正,巧弄音清,這是上層墨錠。”
讀書寫字時能用好的墨水,那是文人心中的向往。
可是好的墨錠價格不菲,家裏供養不起,他用的都是最普通的墨錠,質量差,味道也難聞,每當研磨時,聞久了之後頭暈腦脹,不能通風的話還能吐出來。
“文鄒鄒的,聽不懂。”張小紅撇了撇嘴,她則是滿心歡喜的抱着上層布料以及學刺繡的針線,全都是女兒家的最愛。
張聰明也不理會妹妹的嫌棄,他很寶貝的将墨澱收好,又摸了摸屁股下那層軟軟的毯子,坐在馬車上的感覺,和在牛車上完全不一樣,一點都不颠得屁股疼。
“奶奶,我要努力考上功名,以後也要像您這般厲害!”張聰明擡頭望着老太太的側臉,立下了決心。
寧秋在閉目養神呢,這老太太的身子骨越發不好了,看來病倒後已經抽走了全部的精氣神,她過來後已經是在閻王眼皮低下晃悠。
聽到張聰明這話,她睜開眼,偏頭看向他,“功名?對你而言,什麽叫功名。”
張聰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金榜題名,戴上官帽,做一個為百姓着想的父母官。”
謀得一官半職,立下一份佳業,這是所有學子的追求,他的想法并無不同。
“你說得不錯。”寧秋也沒有否認這點,不過她卻緩緩道:“但是水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戴上官帽容易,可是要對這起那份官帽,卻很難。想要當一名好的父母官,你就要先做好擋了別人路而付出生命的準備。”
自古朝廷都是壘起皚皚白骨,能站穩腳跟的人,要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
聽聞這番話,張聰明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在動搖心中的信念,而是在想,要如何做,才能達到自己的追求。
世上困難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誰都不願意去做,那他手中的書和筆,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