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在追你啊
工作室的門被人敲了敲。
“直接進,不用敲門。” 路許的腳尖動了動,把垃圾桶踢到了桌子底下看不見的地方。
“路許。” 江乘月拎着枕頭站在門邊,“明天是周六…… 我在想,周末可以睡你房間。”
路許的手撫過了桌上的一疊設計稿,嘴角勾了點:“平時呢?”
“平時就算了吧……” 江乘月說,“我怕你影響我學習。”
江乘月半天沒等到反應,低頭:“不行就算了,我回房間了。”
他剛走了兩步,就被路許從身後抱住了,半拖半抱着往另一個房間帶:“走錯方向了。”
“路哥,你還工作嗎?”江乘月問。
剛剛他站在路許的工作室門前,聞到了熟悉的黑咖啡味道,現在路許脫離了工作環境,推着他往前走,他又嗅到了淡淡的薰衣草味。
“今天狀态不好,休息吧。”路許關了房間門,“早點休息吧。”
“狀态不好?”江乘月只聽見了這句,“因為……我嗎?”
“是,但又不是。”路許催促,“你別管了,躺下,我等會兒就來。”
江乘月一個人睡的時候會吃褪黑素軟糖助眠,但和路許住的這兩個多月,他再也沒吃過這種東西。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獨自一個人睡了,偶爾噩夢,偶爾難眠,他以為自己早就适應了,卻沒想到跟着路許住了一陣子之後,他竟然對路許産生了一點依賴性。
還好路許沒喜歡別人,不然,他應該挺難過的。
大一的選修課提交今晚截止,江乘月側躺在床上,訪問了校內選課系統,給自己挑選修課。根據學校的要求,他們一共要修人文、藝術等四個類別的選修課。選修課全憑學生的個人興趣,那些好拿分的選修課早在前幾天就被學生一搶而空。江乘月不在乎學分好不好拿,他只想選自己感興趣的課程。
他勾選了人工智能,在現代美學創意和語言上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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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課?”洗漱完的路許披着睡袍在他身邊躺下來,“選德語。”
“嗯?為什麽?”江乘月在德語課的後邊點了選課按鈕。
路許的眼睛裏有光閃爍了一下:“學習的時間多。随時你都能找我練口語和聽力,任何時候都行。”
“嗯,好的。”江乘月躺着提交了自己的選課方案。
他教了路許中文,路許教他德語,這聽起來很公平。
“那現代美學創意還選嗎?”他問。
“江乘月。”路許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你要是想了解我的工作,可以直接問我,沒必要拐彎去學學院派的那一套,學院派的理論和實際操作,是有一些差距的。”
“誰要了解你了。”江乘月翻了個身,背對着路許,“我是自己感興趣。”
“行。”路許拖着聲音說,“月底去上海看秀,那周末你是不是有那邊音樂空間的演出?我順便帶你去看。”
“我……可以去嗎?”江乘月又翻了回來。
“有什麽不可以的?”路許反問。
江乘月沒想到路許離他這麽近,他轉過身來側躺,臉頰剛好從路許的睡袍上擦過去,他想再360度翻滾回去,路許卻壞心眼地一把将他按在了自己胸口前,江乘月的臉頰埋進了柔軟的睡衣中,微微的缺氧和局促讓他的臉頰平添了一絲紅。
他在路許的腳背上踢了一下,掙紮中扯開了路許的睡衣,柔和的夜燈燈光下,江乘月看見了路許脖頸延伸至肩膀的蒲公英紋身,他帶着點生氣和報複的意思,推了一下路許,張口在路許紋身的位置咬了下去。
他的嘴唇碰到了漂亮紋身下掩蓋着的歪歪曲曲的疤痕,他愣了半秒,咬合的力道瞬間卸去了,像是變成了一個輕吻。
路許這種對美感追求到了極致的人,卻在肩膀上留下了這樣的痕跡。他有時候會覺得,他和路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但路許身上有些東西,又致命地吸引着他想要靠近,不知道是生命中曾經出現過的塵埃,還是正在璀璨着的星河與浪花。
他不知道路許會不會有同樣的感覺,這是超乎語言的,無法通過言語來交流的內容。
路許單手托着他的腰,忽然感覺到,肩膀上落了個蜻蜓點水的吻,湖面上走了蜻蜓,又來了雨點,幾朵溫熱的小水花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哭什麽?口感不滿意?”路許立刻從床上坐起來,拿了紙巾,動作不怎麽溫柔地按在了江乘月的眼睛上,“不想大半夜去醫院打針就趕緊別哭。”
江乘月真的很少哭,但路許好像已經不信了。
“當時縫了幾針,找的小診所,就留疤了。”路許用幹燥柔軟的紙巾,擦了擦他的眼尾,“你咬了我,我還哄你,你可真會占便宜。”
“你沒占我便宜嗎?路許。”江乘月紅着眼睛,表情逐漸冷卻,“我明明很傷心,你卻頂到我了。”
夢鍍的下一場live,定在月末的上海。
提到“夢鍍”的名字,本市的搖滾音樂愛好者多少都能說出一二他們的代表作品,在近三個月的時間裏,他們積累了一部分數量可觀的樂迷,也開始嘗試去接外地的邀請。
江乘月咬着一支圓珠筆的筆帽,坐在唱片公司給他們提供的排練室裏,絞盡腦汁地想歌詞。
“改完了,這個行嗎?”他把填好的最新一版給主唱兼作曲的孫沐陽看。
“不、不行。”酷哥壓着嘴角,板着臉。
“為什麽?”江乘月問,“這是第五版了。”
“過、過于甜。”孫沐陽說,“不酷,差點、意思。”
江乘月:“……”
“自己寫去。”樂隊為寫歌和作曲吵架都是家常便飯,江乘月現在就很想把旁邊的一盤瓜子全扣孫沐陽的頭上。
“你、你……”酷哥說。
“你什麽你?你自己去寫。”江乘月說。
“別氣。”孫沐陽終于說完了,臉還紅了點,“慢點、寫。”
“拿來我看看,聽你倆說話怎麽那麽費勁兒。”正在給吉他調音的李穗過來,“……‘夜向黎明邀吻,秋天的雨等雲’,好像是有點甜了?”
“啊……我的錯。”江乘月氣餒地把臉邁進了臂彎裏,趴着桌子。
窗邊在試貝斯的孟哲同情地笑了笑,不戳穿。
“遇上什麽好事了?”李穗問,“上了大學之後,一直心情不錯?該不是喜歡上哪個漂亮學姐了吧?”
“沒有的事。”江乘月搖頭,“各位哥別笑話我了,我現在立刻去重寫。”
這歌詞,也沒那麽甜吧?不過的确不太酷,不合适。
都怪路許不好。
他正想着怎麽找找寫詞的狀态,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給他發了消息。
路許在國內的設計助理王雪。
王雪姐姐給他推了一條視頻,來自于twitter(推特)。
視頻裏的男人是江乘月見過兩次的那位,Enrich,路許的生父,他說的是德語,但視頻的下邊有英文字幕。
視頻的大概意思,是诋毀路念和路許,說路許小時候放火燒家不顧後果,還說路許可能跟他一樣有暴力傾向,誰也別嫌棄誰。
[王雪]:路老師先前跟你提過這個人嗎?
[竹筍]:嗯嗯,同樣的話我聽過一遍。這個對Nancy Deer和路許有影響嗎?
[王雪]:影響小,根據評估,與Enrich共情,罵得最厲害的那群人,不具有品牌産品的購買力。但可能對來年進軍亞洲市場的春夏大秀會有點影響,路老師和我們團隊的實力可以應付。
江乘月的筆尖在寫歌詞的本子上畫了一排圓圈。
他見過路許為一份設計稿反複修改半個月的樣子,也從旁人的只言片語中得知路許的品牌走到今天有多麽不容易。
他不能理解一些人,因為口舌之快,就輕易诋毀別人的努力。
路許設在這棟房子裏的工作室比江乘月在其他地方見過的都要大。江乘月昨晚推門時,就被各種大大小小的人體模型吓了一跳,今天從唱片公司那邊回來時,更是站在透明的門外看了許久。
十多分鐘後,路許擡頭發現了他,沖他擡了下手指。
江乘月練了鼓,頭發還是濕的,他怕弄髒了路許房間裏的東西,站在門口沒敢直接進去。
“沒事,你進來。”路許說,“怎麽還這樣,這麽怕弄髒我東西?”
江乘月把可能沾了灰的外套、鼓棒還有手上的鑰匙扣都放在了工作室門邊的臺子上,這才脫了鞋光腳走進去,踩在地面上。
地上有不少路許裁剪下來的布料,踩上去軟軟的。
“讓你過來陪我工作,又不是讓你陪睡,你緊張什麽啊?”路許嘲笑他。
路許今天沒在繪圖,而是站在人臺邊,在做立體裁剪。人臺上已經用純棉材質的白胚布初步組了雛形,江乘月走過去的時候,路許一手拿剪刀,一手正從針插上拿了立裁針,固定了已經壓好的布片,再用筆清晰地畫上标記線。
江乘月先前聽王雪說過,高級時裝的定制通常都會用到立體裁剪。
老宅的設計工作室功能不全,江乘月只見過路許繪圖和制版,沒見過他在人臺上處理立體裁剪,他能看出來這是一條女款的長裙,左肩露着,裙擺前後不對稱,後面曳地,白胚布被路許三下兩下固定出了他看不懂的花樣,斜斜地在胸口的位置疊得很好看。
“月末演出打算穿什麽?”路許忽然問他。
“随便穿?”江乘月想了想,說,“或者穿你之前給我的那堆鹿與南希的衣服。”
“別穿了。”
“?”
“別穿那些。”路許指着旁邊的凳子讓他坐過來,“我動手給你做吧。”
“可是……”江乘月動用了自己的經濟頭腦,“Nancy Deer的成衣好像更值錢啊。”
櫃子裏那麽多,不穿是不是有點浪費?
“笨。”路許說了一個字,又讓他站好,“站好給我當個人體模特吧。”
江乘月進來的時候脫了外套,現在上身只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印花T恤,是他好久前從成都買的,59塊9,路許在放白胚布的櫃子裏挑了挑,拿了一匹布來。
“把你衣服脫了。”路許說。
已經是早秋,脫了衣服的江乘月瑟縮了一下,肩上立馬被路許披了一塊白胚布,用夾子做了固定。
路許手裏的剪刀,沿着他的脊柱,一路垂直往下,最終停在他膝蓋往上的地方,打了标記線,裁剪去多餘的布料,江乘月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放緩了,感覺到冰涼的剪刀貼着他的大腿後側一路裁剪過去。
江乘月站得有些累,面對着這堆設計用的人體模特,腦袋上像是有個小燈泡,亮了。
“路許。”江乘月說,“你為什麽不在人臺上做好,再拿給我試呢?”
“看不出來嗎?”路許掀了下眼皮,無辜地說,“我在用心追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