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想和你吵架
“那也比路哥你的好。”江乘月想到之前看到過的照片,原本笑着的嘴角慢慢地放了下去。
還國際知名設計師,不也就這樣嗎?
江乘月有些難過地想。
他今天來學校還特意模仿了路許的穿衣風格,可是路許腦海中的搭配方案太多了,他真的追不上,就好像他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奔跑着,妄想抓住飛向天空的蒲公英,可就算跳起來,抓到的也只是披了陽光的虛影。
風一吹,蒲公英就散了。
不過,路許能來學校接他,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兩個人的相貌各有各的出衆,路許還是藍眼睛的混血兒長相,他們站在大學宿舍門前,來往的人就紛紛把目光投向了兩人這邊。
原本還醞釀着想擠兌江乘月兩句的路許忽然就不耐煩了,逮着一個盯着江乘月看個不停的男生瞪了回去:“忙完了就趕緊走,別站在這裏浪費時間。”
恰好,司機也說:“路老師,王助理讓我提醒您,別忘了去公司看新買的那批扣子。”
“嗯,知道了。”路許拉開車門,讓江乘月先坐進去。
江乘月聽見了司機的話,遲疑了一瞬,坐進車裏:“路哥……”
“說。”路許板着臉。
“你是有工作,所以……順路來接我的嗎?”江乘月試探着問。
路許還在氣頭上,想也沒想,反問:“不然呢?”
江乘月緩慢地“哦”了一聲,把腦袋垂了下去,戴上耳機,橫着手機打四川麻将,一句話都不想和路許說。
過了一會兒,路許說話了:“不許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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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賭。”江乘月認真地說,“我只是無聊,在玩游戲。”
“無聊”這個詞,似乎刺了路許一下,讓他揉捏着江乘月書包上熊貓挂件的手一緊,把江乘月修補回去的熊貓頭給擰掉了。
“是麽。”路許冷冷地說,“你媽媽讓我管你,她不讓你打四川麻将,我也不許。”
江乘月莫名其妙地被數落了一通,委屈地退了游戲。
路許對他好像又不太好了,最近總是沒來由地想找他的麻煩。
路許是不是,想趕他走了?
那他還是……不喜歡路許了。
路許要去公司拿一份方案,江乘月就在樓下的車上等,他透過車窗,看着路許挺拔的背影穿過人群。路許比街道上的大多數人都要高,基因裏的歐洲血統讓他的身高比國人高出不少,長相也很有不同,江乘月每每和他走在一起,都覺得周圍人的目光都在路許的身上。
但其實,路許好像并不喜歡自己基因裏的那一部分,路許沒怎麽提過,但江乘月能隐約感覺到。
車門被人從外邊拉開,一個冰涼的東西貼在了他的脖子上,江乘月打了個哆嗦:“你幹什麽啊?”
路許笑笑,把一個冰淇淋放在了他的手心裏:“今天的員工福利,吃嗎?”
“白露都要過了,Nancy Deer還發這種福利,是閑得慌嗎。”江乘月接過路許手上的冰淇淋,草莓果醬是剛剛淋上的,很新鮮,冰淇淋冒着冷氣,上面還撒了層堅果碎。
江乘月很少買蛋糕、冰淇淋這些零食,他把自己在吃穿住用上的欲望降得極低,吃飯只追求吃飽,就算手頭有閑錢,也只會拿去玩樂隊,不會買零食。
現在也是,即便《Cocia》那套圖給的酬勞撐起了他未來好幾年的零花錢,他也只是給自己換了個軍鼓,添了個好點的口琴。
但他不買零食,不代表他不喜歡。
路許發現了這一點後,似乎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路許嘴巴毒,有時候說了幾句難聽話,江乘月看起來不高興,路許就會拿零食哄。
冰淇淋太甜了,江乘月想。
但他剛剛做了減法的喜歡好像被充了值,他又能悄悄喜歡路許了。
他們今天一個工作,一個上學,白天都不在老宅,房間被人打掃收拾過,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連院子裏的草地都被修剪整齊了。
玻璃秋千安靜地立着,上邊停了片落葉。
到了這個季節,已經沒有螢火蟲了。
“對了路哥。”江乘月捧着冰淇淋,邊吃邊說,“你能不能……和過來打掃房間的人說一聲,我的衣服看起來是挺舊,但都還能穿。”
江乘月這段時間,有時候會粗心大意,把衣服丢在凳子上和床上,再想起來的時候,衣服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還……不想搬走,能不能別扔掉我的衣服……”江乘月說。
路許拉開抽屜的動作停了好幾秒:“你不想走,就沒誰能趕你走,你下次還要穿的衣服不要亂放。”
“好!”江乘月點頭。
路許好像……也沒有要趕走他的意思。
可是,要是路許把那個眼睛漂亮的人帶回來,他大概就只能去住宿舍了。
見都見不到的話,他就沒辦法喜歡路許了。
“對了。”路許開口了,“剛好你提了,我也多說一句。”
路許的神情有些嚴肅,看起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江乘月也緊張地放下了手裏的書包,站得比罰站還端正。
“這房子你住可以,不許帶旁人回來,知道嗎?”路許說,“我只能接受你,所以,不可以帶你朋友回來玩,哪個都不行。”
“我不會的。”江乘月認真地說,“路哥你放心。”
他提起地上的書包,正要上樓,聽見路許說:“站住。”
“這些給你。”路許從桌子上搬了個紙盒,遞給了江乘月,“拿去。”
紙盒沉甸甸的,路許那麽輕松随便地扔過來,江乘月險些沒接住,他往紙箱裏看,發現滿滿的全是衣服。
“看你最近換來換去的,衣櫃裏的衣服不夠穿吧?”路許說,“這些是Nancy Deer下架的往年款,是有瑕疵的,扔了可惜,你拿去穿,別再亂搭配了。”
“哦……好。”江乘月艱難地抱着箱子,搖搖晃晃地往樓上走。
他的腳步被壓得有些沉重,心卻是輕飄飄的。
他先前沒喜歡過什麽人,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麽樣的感覺。
可這件事放在路許身上,就變得那麽神奇,每次他因為膽小想要放棄,路許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又好像能給他的喜歡賦值。
他喜歡和數字打交道,別人眼裏複雜的數學題和公式,在他這裏都輕而易舉,但現在,江乘月卡在了簡單的加減法上,躲不掉,也繞不開。
樂隊夢鍍的人氣,在本市越來越高,在新樂隊中排名靠前,夢鍍的第二場livehouse演出正在籌備之中,地點是星彩livehouse,時間放在國慶節假期。
和夢鍍的第一次livehouse演出不同,他們這一次的演出是有唱片公司支持的,公司參與了場地的選擇和線上售票環節。兩個多月前,江乘月他們的第一次演出,票價僅售20,還斷斷續續地賣不出去。
這一次,夢鍍演出門票的定價是220,在售票系統上上線沒多久,就買斷了貨,很多樂迷都沒能買到票——
[你們真的……平時都不說話,營造出冷門樂隊的假象,售票的時候這麽全都活過來了,我就洗了個澡!]
[哎,上次20塊,聽了夢鍍的現場,簡直不要太快樂,這次一聽有新的演出,就趕緊定了鬧鐘搶票,我太期待他們了,每次都有驚喜。]
[上次20塊買到的血賺,挺感慨的,一個不被本地樂壇看好的樂隊,眼看着逐漸成長起來了。]
路許僅僅是洗了個澡,出來時電腦上的票就已經全部售空了。
原本打算買個二十來張的路許盯着電腦屏幕,又一次意識到,江乘月的成長速度,比他想象得還要快。
路許立刻給星彩livehouse的主理人,他的朋友宋均打了電話:“給我留個位置。”
“夢鍍?卡座啊?”宋均在電話那頭笑了聲,“也就你了,看個樂隊演出,還要卡座。”
路許是不可能去一樓和那群樂迷一起擁擠着聽歌的,但這不代表他不想去。
“對了。”宋均說,“你和那個小朋友,怎麽樣了?”
“就那樣呗,還能怎麽樣。”路許說,“他最近不太安分,太招人了。”
“你不希望他招人喜歡?”宋均問,“你們設計師,不都希望自己稀罕的東西,能讓很多人欣賞到嗎?”
路許冷笑一聲:“我只想他招我喜歡。”
“你想得美。”宋均沒見過他這個樣子,覺得可太好玩了,“江乘月不可能沒人喜歡。”
路許沉默了。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宋均說的沒錯,江乘月的确,很讨人喜歡。
好幾次了,他遠遠地看着江乘月,站在樂迷身邊,或者站在社團的朋友身邊,江乘月長得好性格也好,似乎永遠都不缺人陪着。
“那我也要看着,看得緊緊的,我答應長輩要照顧他。”路許說,“而且,我不能……把他讓給對他不好的人。”
宋均無語地挂了電話。
說得那麽冠冕堂皇。
無非就是,路許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夢鍍是一支很有想法的樂隊,他們以搖滾為主要創作風格,力求在音樂裏玩些與衆不同的新東西。比如今天,江乘月就借了個唢吶在研究。
他低頭想寫幾句對新live的想法,剛好看見了路許放在桌上的一份設計方案。
他低頭掃了一眼,突然想起來,王助理前幾天剛和他随口提過,路許嫌儲備的扣
子不好看,想從市面上找幾種新穎的扣子,但他們看了許久,也沒有找到路許滿意的。
江乘月剛好那天聽樂隊社團的學長,美院服裝設計專業的許曾說過,最近臨市有個複古集市,集市上會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扣子,還有零零碎碎的稀奇玩意兒,這是D大美院設計專業采購東西時經常去的地方。
[竹筍]:王雪姐姐,你們平時采購會去寧鄉嗎?
[Nancy Deer 王雪]:哎?我們有固定的國內外供應商,怎麽了?
[竹筍]:沒事,我就問問,謝謝王雪姐姐。
路許第二天有場國內的秀,就在本市,他原本想帶江乘月去看,可是一大早,江乘月就不見了蹤影。
他拿起自己國內專用的那只手機,掃了一眼。
江乘月今天沒有彙報行程。
[Kyle]:去哪裏了。
[竹筍]:出去玩。
路許皺了眉。
[Kyle]:為什麽不彙報?
[竹筍]:今天不是很想。
路許盯着廚房桌子上的辣椒面,莫名其妙地,就有些火大。
他好像習慣了江乘月每天乖乖地和他彙報行程,習慣了江乘月像一只乖巧的小鳥,飛行的軌跡不會越過他的屋檐,永遠活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可江乘月不是Nancy。
Nancy再也不會飛了,江乘月卻不一定。
江乘月蹭了美院的大巴車,卻了寧鄉的複古集市,這段路在修,搖搖晃晃的,江乘月前一天研究唢吶到大半夜,睡眠不足,車身搖晃,他就有些暈車,身邊的許曾學長給他說了些什麽,他都聽不太清楚,下車的時候,嘴巴和臉都有些蒼白了。
“江學弟要不要去車上休息?”美院的學生見他狀态不好,趕緊說,“這集市每年都有,沒什麽好逛的,喜歡的話可以明年再來。”
明年,那可就太晚了。
江乘月還記得有些設計師對路許的評價,他們說路許站得太高了,很多有價值的設計點,路許都不屑一顧。
江乘月不懂設計,他只是想給路許找幾個不太一樣的扣子,Nancy Deer公司裏沒有的那種。
複古集市上的新鮮東西确實很多,但賣扣子的攤位很少。江乘月走了很久,才發現了一兩個攤位,其中一個的紐扣看起來很幼稚,印的是複古的卡通圖案。另一個卻很新奇,都是江乘月沒見過的形狀,他覺得路許大概會多看幾眼。
“多少錢?”江乘月問,“我可以多買幾個嗎?”
這集市雖然遠,可扣子賣得卻不便宜,30多一個,江乘月自認為沒什麽審美,于是買了好幾個不同的,問攤主一一要了扣子的來源與訂貨的聯系方式,這才小心地收好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堵了車,原本3小時的車程開了6小時,他本以為自己在華燈初上時就能返回市區,可跟着大巴車回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20點了。
“江學弟,你回宿舍嗎?”許曾見他暈車不舒服,不太放心。
“不回宿舍。”江乘月搖頭,“我回家。”
他這才想起來,路許最近好像經常不打招呼就來學校接他。
路許今天……來了嗎?
許曾好像又說了點什麽,江乘月在走神,沒有聽清,他四下看了看,沒看見熟悉的車牌號,有些隐約的失望。
許曾:“你可以嗎?要不要我送你去校醫院?”
“不用。”江乘月剛拒絕完,擡頭看見了正朝着自己走過來的路許,他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暈車的那點難受似乎都忘在了腦後,“謝謝許曾學長,家裏有人來接,我先走了。”
說完他朝着路許的方向跑了兩步。
路許卻沒像平時那樣沖他點頭,藍眼睛裏冷冷的,像是浸着秋天的涼。
“去哪裏了?”路許問他。
“和社團的朋友,出去玩了。”江乘月捏了捏口袋裏的扣子,想給路許一個驚喜,“路哥,我……”
路許卻打斷了他的話:“江乘月,你怎麽那麽難管?”
江乘月的動作停了,愣在了原地。
印象中,路許經常欺負他,所以他能分得清,路許沖他發火,是在拿他逗樂,還是真的不高興。
路許今天是真的不高興。
尤其是和江乘月一起下車那學生還姓許。
莫名就戳中了他的燃點。
“一大早就出門,去哪裏也不說一聲,電話也不接,這都快晚上九點了才回來。”路許冷漠地說,“是不是上了大學了,我就管不到你了。”
江乘月想說,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去了個挺遠的地方,想給路許找幾顆挺好看的扣子。
可他剛要開口,
卻聞到了路許身上有一道陌生的香水味。
暈車一整天還被誤解的委屈超過了理智。
“我九點回來又不算晚,因為擔心你工作,我從來不晚歸,太晚了我都不回家。”江乘月說,“你憑什麽管我,你又不是我家長,你憑什麽罵我。”
路許壓了一天的火氣也上來了:“你最近怎麽回事,說你幾句就跟我頂嘴,成天都和些什麽人待在一起,我管不動你了是吧?”
江乘月不喜歡吵架。
可面前的人是路許,他沒有辦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他把口袋裏一直攥着的幾顆扣子拍在了路許的手上,轉身跑了。
路許錯愕地站在原地,手心裏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袋子展開,露出幾顆他沒見過的漂亮扣子。
學校有個湖,晚上這個時間,湖邊是沒有人的。
一陣細微的動靜,驚飛了長凳上的小麻雀。
江乘月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眼淚模糊了視線,看着湖面上倒映的月光更是氤氲一片。
不能哭,gay裏gay氣的,路許不喜歡。
可是,路許喜不喜歡,關他什麽事?
他偏要哭。
手機一直在響,是特別聯系人的特定鈴聲,一個接一個。
鈴聲第12次響了。
江乘月只看了一眼,感覺自己好像哭得更厲害了。
他再也不要喜歡路許了。
再也不要喜歡直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