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不對勁
他不知道的是,平面雜志一出,又有人把矛頭轉向了他拍照時穿的那套衣服——
[看封面圖,這是鹿家的衣服?亂改大品牌的衣服,是時尚圈的大忌吧。]
[啧啧啧,這不好吧,夢鍍的小鼓手為了拍一套圖,把大品牌的衣服燒成這樣,太做作了。]
這點争議剛起,就被特地買了時尚雜志的網友們批評了——
[奚傑粉絲別掐,看到你主頁點贊奚傑了,就別拿你們飯圈那套來欺負小鼓手了好吧。白嫖看張封面就出來陰陽怪氣大可不必,電子雜志內頁,造型監制是Nancy Deer的設計師本人,這是Kyle自己動手改的衣服,配文也說了,他親手燒的,說這樣更符合靈感。]
江乘月按路許先前的要求,依顏色分類,把衣服在院子裏晾好。
兩個人的內褲都是黑色的,原本被江乘月挂在一起,他擡頭看了看,比對了一下尺寸,挑了件路許的深色襯衫,挂在了中間。
忙完了這些,江乘月才發現,他假期中拍攝的那套平面照片,已經在《Cocia》時尚雜志上發售了。
他以前沒有參與過這麽正式的平面拍攝,路許的認真和努力他也看在眼裏,他沒想過自己從這次兼職中能獲利多少,聽見雜志發售的第一想法竟然是——
今晚因為那個白設計師帶節奏,那麽多人都在罵路許,他不能給路許丢臉。
“想看你就過來。”工作室裏坐着的路許覺察了他的目光,頭也沒回,“別站在門邊偷瞄,自己的照片都不敢看?”
這套圖當時拍了不少,但最終登上雜志的僅有12張,江乘月站在路許的身後,看路許修長的手指搭在翻頁鍵上,一張張切換圖片給他看。
他記得拍照時,路許想讓他哭,他拒絕了,路許沒勉強,而是讓妝效師給他在臉頰上做出了眼淚滾落的效果。
這張圖不見了。
沒有出現在最後發售的雜志裏。
果然,江乘月心想,只要和眼淚沾邊,他就會變醜,路許大概是很不喜歡那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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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接着罵你嗎?”江乘月問。
“罵我?你看見了?”路許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江乘月,我倒是想問問你,從剛才開始我助理就截圖說我被罵了,但我電腦上卻沒搜到任何信息,你是不是又悄悄地對家裏的電腦和網絡動了什麽?”
江乘月心虛地看天花板。
路許懸着整整一周的心情卻終于徹頭徹尾地落到了實處,設計師這一行得能扛罵,不管是他,還是陳安迪這樣的人,都是一路被罵過來的,路許辭職創立Nancy Deer的那兩年,被質疑,被謾罵,他不在乎謾罵,但不代表他同樣不在意江乘月的關心。
老宅這邊每天會有人送鮮花過來,路許在的時候會精心設計插畫,不在的時候,江乘月會把送來的玫瑰葉子掰幹淨,根部剪個斜口,光禿禿地往花瓶裏塞,說是這樣能把花養得更久。
路許無數次借插花生事欺負過江乘月,這會兒卻感覺這插得寒碜的玫瑰好看得不行,比如這角度,他越看越覺得賞心悅目。
下一秒,伸手撫摸玫瑰花瓣的路許把花苞給整個掰了下來。
他在ins上放了兩張圖,是時尚雜志上沒有的——
山火未來前的樹林,江乘月穿着完好的衣服,躺在藤蔓上,藤蔓溫柔地環繞在他的手腕上,江乘月閉着眼睛,睡得恬靜,眼尾對應先前傷痕妝的位置上,放着一小朵水滴大小的紅色花瓣。
這兩張圖是江乘月後來抽空去棚內補拍的,和時尚雜志《Cocia》上的那套剛好形成對比,不少國內外的網友都在路許的ins下留了言——
“太好看了,全套買下!”
“Kyle真的很有才華,真不用聽某些三流設計師的言論。”
“找不到江乘月的社交賬號,想問問路老師,江乘月後面還會跟你合作拍類似的照片嗎?”
“哇!!我宣布,這是我的新老婆了!!!”
路許把手頭揪下來的玫瑰花苞給片成了玫瑰碎,一動不動地盯着這條留言,如臨大敵。
“怎麽了?”江乘月尋着路許的目光看過去,瞧見了路許21寸臺式電腦屏幕上的那行字。
“哦,沒事。”江乘月很淡定,“最近好像大家都這樣,表達喜歡和欽慕的時候都會叫幾句‘老婆’,信我,她很快就會有下一個老婆。”
他壓根就不在意這個說法,但路許好像有些大驚小怪。
也是,江乘月心想,直男大概都不喜歡這種說法。
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江乘月不用軍訓,準備騎車去晴雨表唱片公司補錄一段增加的solo。
老宅門前的地面上有一片人工培育的觀賞青苔,青青翠翠的,上面還有幾朵小野花,江乘月起晚了,走得急,出門時一腳踩在了某園林大師精心設計的觀賞青苔上,摔得暈頭轉向,把野花壓成了鮮花餅就算了,還半天沒爬起來。
路許原本是跟在江乘月後邊出門的,一打開門,瞧見了地上坐着的江乘月。
“對不起……”江乘月連忙說,“我好像把你的青苔給壓壞了。”
那一排青苔江乘月早就看不慣了,可他從來就沒想過,要把路許的青苔給揚了……
“是青苔的問題嗎?”路許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來,“摔哪裏了?”
江乘月想了想:“屁股吧?”
不太疼。
他被路許拉扯着,一瘸一拐地回了卧室,身上還帶着天價青苔的青草味。
路許拿了衣服讓他換,他脫了那身青草味的衣服才發現,自己的後腰上青了一大塊,還破了塊皮,抽屜裏有治跌打損傷的藥油,他撩着衣擺,對着鏡子,艱難地扭着脖子,顫悠悠地給自己擦藥。
路許背倚着門,沒走,看了他半天,最後開口:“我來吧。”
“哦,好。”江乘月把藥和棉簽遞給路許,“好像開始疼了。”
路許:“……”
門前那塊剛好是個下坡,三米地的青苔都被江乘月這一跤給鏟沒了,能不疼嗎?
當初設計那塊的時候,他覺得設計師的想法絕妙,和老宅的環境融為一體,現在看着江乘月背後那一大片淤青,他只想痛罵那亂用青苔的老頭。
“衣服抓好。”路許說,“回頭弄衣服上了。”
江乘月嗯了一聲,把襯衫的衣擺又往上卷了一些,整個腰部位置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路許的眼前,直男就是好,這種事情,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拜托路許幫忙。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好像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自己擦藥和別人幫忙擦藥是兩種體驗,尤其是腰部這種他比較敏感的位置,自己動手時他預先知道動作的落點在哪裏,但路許動手時他不知道。
沾着藥油的棉花在他的後腰上貼了一下,微涼的觸感,江乘月不自覺地躲了一小下,路許的另一只胳膊橫在他胸前攔住了他,棉花動了動,蹭過了他的皮膚,皮膚表面出現了一陣火熱的感覺,那一小塊地方像是被點燃了。
“屁股也摔着了?”路許帶着笑的聲音入了他耳,音調緩和而低。
“嗯……”江乘月的注意力還在後腰那塊酥麻火熱的知覺上,幾乎沒注意到路許說了什麽。
于是,路許把他的褲子往下拉了些,沾着藥的棉球在他尾椎的位置輕輕地擦了過去,江乘月抓着路許衣袖的手在衣料上掐出了一道折痕。
脊椎末端誕生的酥麻感覺讓他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全靠路許攔着他的胳膊才能撐住身體。
在他背後,路許因為他的掙紮微微愣了一秒:“被我弄疼了?”
“不疼不疼。”江乘月掙脫了,“沒關系。”
路許也是在同一時刻松了手,像是從一場黃粱美夢中驚醒一般,他低頭看着自己抓着棉球的手,既譴責自己,又失落至極。
“還去錄音棚嗎?”許久,路許問他。
江乘月咬咬牙:“去。”
秀氣的院門口變得淩亂不堪,路許看也沒看一眼,只掃了一眼身邊扶着腰的江乘月。
“得了吧。”路許怕了他了,“我背你下去,車停在下面了。”
“啊?”江乘月沒有料到,“你行嗎?”
路許差點火冒三丈:“在歐洲的時候沒少去攀岩,背個你還是沒問題的。”
江乘月不是這個意思。
在他的印象中,路許從來不向人低頭,背人這種事,跟路設計師不搭。
他小心地抱住路許的脖子,生怕弄髒了路許的衣服,路許雙手背到身後,托着他屁股的那一瞬間,他有點不自在地動了動胳膊,路許托着他屁股的手緊了緊,似乎是在讓他別亂動。
路許背着他,繞開了門口的稀巴爛青苔,慢慢地往坡下走。
這段路不算長,路許走得很慢。
除了記憶已經殘缺不全的幼年,江乘月從來沒被人抱過或者背過,他渴望過肢體上的親密接觸,但他又極其抗拒,他和周圍所有人都保持着不遠不近的适當距離。
但路許這麽一個微微彎腰低頭的動作,他就忍不住想把雙手環繞在路許的脖頸上,路許的腳步很
穩,他悄悄地,近乎有些依賴地把頭貼在路許的肩膀上,想要留住這看似轉瞬即逝的溫暖。
他像是一只被雨淋傷了羽翼的小鳥,畏懼人間,給自己鑄就了一座水泥堡壘,路許是第一個能敲開他的堡壘,摸摸他羽翼的人。
他本能地想親近路許,可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我不對勁,江乘月悲傷地想——
直男在背我,我卻在肖想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