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衣服全濕了
八月的最後一個周末,江乘月起床時,床邊放着一套他沒有見過的衣服。
這幾天的天氣其實還行,但他晾在院子裏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一直沒怎麽幹。
他看了天氣和風水,沒明白有什麽問題。
結果,音樂節當天,他竟然找不到一件幹了的衣服,只好去問路許借。
路設計師最不缺的就是衣服,端着架子聽江乘月好言好語地央求了幾句,這才打開自家品牌的網站開始挑,最後還是選擇了NancyDeer副線品牌的衣服,覺得更适合江乘月的風格。
這是一件黑白相間的短袖襯衫,紐扣不對稱,江乘月拿到手的時候有些不知所措,對着鏡子披上時覺得自己像只倒過來的熊貓。
“別直接穿,需要內搭。”路許抱臂站在卧室門邊看他,伸手甩過來一件白T恤,讓他搭在襯衫裏,不對稱的紐扣瞬間有了點可愛的氣質,又甜又酷。
這襯衫遠看簡單,近看其實很有心機,袖口、後腰和領口的位置,都有特別裁剪的黑色細緞帶,有風或是穿衣服的人在運動時,緞帶起落,又能給人帥氣的感覺。
江乘月按路許的要求,又搭了件深藍色的短褲。
“怎樣可以顯高?”江乘月問。
“你又不矮。”路許嗤笑了聲,随後從腦海中拎出了一段他說江乘月矮的記憶。
他走過去,一手從後方握着江乘月的腰,拇指貼在江乘月腰窩的位置試了試尺寸,幫江乘月把衣服單右側的下擺用短褲壓好。
江乘月站在原地,路許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從他的腰線上無意地刮蹭了一下,他怕癢,微微往後躲開了點,後背撞在了路許的身前。
路許說話的口吻波瀾不驚:“扣扣子的方式、下擺的調整、以及……”
修長的手指在江乘月的短褲腰帶上勾了一下,指尖擦過腰窩,一路向下,把短褲上的綁帶換了種系法:“飾品的調整,都會在視覺上影響身高。”
“179cm不矮了,你總不能事事都和我比?”路許有些戲谑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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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比什麽了?”江乘月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尖,偶爾擡頭偷瞄鏡子裏的自己,被路許說得耳尖有點發紅。
“行了,你玩鼓野成那樣,就別做太複雜的穿搭了,回頭噼裏啪啦地掉一地。”路許在江乘月的後腰上拍了一巴掌,“看看鏡子。”
江乘月的左耳上還戴着一只銀白色的小鹿,鹿角上有一篇極小的羽毛,小鹿的眼睛是一顆碎鑽,路許盯着他打量了兩秒,覺得這一身缺了個亮點。
“戴這個吧。”路許領着江乘月去樓下工作室,從牆上某個小抽屜裏拿了只紅色皮革手镯。
他以前做穿搭時不喜歡這些皮革質地的飾物,但用在江乘月身上似乎格外的合适,皮革的招搖和冷酷感,恰好能中和江乘月身上的溫和氣質,從而打造出讓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江乘月知道路許借他的東西都不便宜,每次都加倍愛護,路許給他把皮革镯子扣好,他連碰都不會亂碰,小心地護着。
“我出門啦。”江乘月扛着新做的樂隊旗往院子外邊沖,“晚上見。”
路許冷淡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聽到了。
聽聞江乘月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路許推開門,眯着眼睛感受了晨光。
随後,他拿起院子裏平時江乘月澆花用的按壓水壺,幫江乘月澆了澆院子裏的蔥苗和小白菜。
這是最近幾天路許的日常——
須臾間,他眸光閃爍,手一揚,晶瑩的小水珠霧蒙蒙地散在半空中,陽光穿過時折射出一段彩虹。
花盆是半濕的,江乘月晾在院子裏的衣服全濕了。
果汁音樂節的場地在森林公園,一整片露天的草坪。
八月末沿海地區刮了臺風,連着寧城今日也起了大風,草葉翻卷着,但音樂節的熱情不減。
江乘月跟着夢鍍,一早就來了後臺準備。
果汁主辦方邀請的樂隊不少,一部分是演出價20w起步的知名樂隊,另一部分就是像夢鍍他們這種,本市稍微有點話題度的小樂隊。
人氣的高低或許在樂隊之間還沒計較得那麽明顯,但在果汁音樂節的後臺卻體現得泾渭分明,果汁音樂節的負責人祝果給邀請來的每個知名樂隊都準備了帳篷,帳篷上印了樂隊的标志,還很走心地用顏色做了區分,帳篷裏還搬了好幾打礦泉水。
夢鍍什麽也沒有,江乘月他們到的時候,只能把自己的設備都放在地上。不遠處的“紅羚”樂隊瞧見他們扛着的樂隊旗,笑了幾聲,說是沒見過自己給自己扛旗的樂隊。
音樂節主辦方那邊喊着這些小樂隊去簽到,江乘月只好把軍鼓和镲片先放在草地上,把樂隊隊旗插在一邊,轉身和孟哲他們跑去簽到。
“你們也是來玩的嗎?”旁邊一支小樂隊“栗子悄悄話”的鼓手瞧見江乘月手裏拿着的鼓棒,“也來當陪襯?”
江乘月手裏的鼓棒轉了轉,只是想友好地彎彎嘴角,彎到一半,想起來路許給他強調過很多次,不用對每個人都未語先笑,于是他又把嘴巴給壓回了一條扁平的線。
“栗子悄悄話”的鼓手是個熱心人,看他要笑沒笑出來的表情,以為他因為果汁音樂節委屈,連忙說:“沒事啦,能露個臉就是好機會,玩樂隊的誰不想能有幾個樂迷跟自己有共鳴啊,等下只要上了,就肯定有人會喜歡,多少漲幾個樂迷。”
“我的鼓玩得還行。”對方看江乘月年紀小,又懂禮貌,多說了幾句,“我們可以交個朋友,你要是哪裏玩不好,我可以教你。”
“好的,謝謝你。”江乘月禮貌地說。
“不過。”栗子鼓手聳聳肩,“果汁音樂節不是純樂迷做起來的,它背後是資本在運營,它的團隊是娛樂圈退下來的,就很……你懂的。”
江乘月其實不太懂娛樂圈的那一套,不過他能明白這位說的話——
果汁音樂節看人下菜碟,在場的小樂隊都敢怒而不敢言。
江乘月不在意這個,沒有帳篷,他們往草地上一坐就能開始準備。至于水,他自己帶了一杯,沒必要去薅音樂節的礦泉水。
不過,他簽完到,在草地上找到夢鍍那面黑色的樂隊旗時,被吓得不輕。
一杯開了蓋的奶茶被人放在了他的軍鼓上,在風中搖搖欲墜,眼看着就要倒了。
江乘月的反應速度是快的,在奶茶翻倒前,他沖了過去,把奶茶杯子放在了草地上。
鼓是很嬌貴的東西,一杯翻的水,對鼓腔來說,會帶來極大的損毀,更何況這還是杯奶茶。
每只鼓的音色都有些微不同,樂隊一般都會自己帶設備。江乘月這只軍鼓價格高達五位數,他當初為了買這個,到處打工還克扣自己的飲食,買來的那天抱着鼓,瓜兮兮地樂呵了一個下午。
“哎哎哎!你幹什麽!”音樂節負責人祝果身邊那個塗着紅指甲的助理走了過來,尖銳着嗓子,“你給我放地上,我還怎麽喝啊!我好不容易找個平整的臺子放着。”
“這不是臺子。”江乘月平靜地說。
“有什麽區別嗎?”紅指甲的脾氣很大,“就放一會兒,未免太斤斤計較了吧。”
江乘月不想和不懂的人解釋鼓面上為什麽不能放東西,他低頭拾起了奶茶杯,走了十來步,放在了垃圾桶蓋上,禮貌地問:“你看這臺子夠不夠平?”
紅指甲都要氣炸了:“哎你這孩子怎麽這樣呢,你是哪個樂隊的啊!”
“嚷嚷什麽?”李穗聽見動靜,一路走過來,把江乘月往自己身後一推,“什麽事?”
他是退伍兵,長得人高馬大的,肩膀上的肌肉也時常繃着,一般人見他總有些害怕。
“一看就是火不起來的命。”祝果的助理斜了江乘月一眼,轉身走了。
果汁音樂節對小樂隊的怠慢不僅體現在這一件事上——
很快,在工作人員開始調試Led屏時,江乘月他們發現又出了問題。
一般樂隊在演出時,身後的Led屏幕上會出現樂隊的logo、歌曲名和簡單動畫,果汁音樂節給大樂隊做的動畫非常精致炫酷,輪到夢鍍和栗子悄悄話這樣的小樂隊,背景就變得單調又無趣。
純白的底圖上,用宋體打了兩個大字,夢鍍。
“信我。”音樂節的工作人員說,“這樣簡單明确,一看就能知道你們樂隊的名字,我們讨論了好幾個方案,最後還是覺得這種最一目了然,更能凸顯樂隊的核心主題。”
江乘月覺得這話最好還是拿去騙鬼,跟他們說沒用。
背景圖是肉眼可見的敷衍與不上心,果汁大概是想節省經費,只打算糊弄一下這些沒什麽名氣的小樂隊。
反正夢鍍也沒有幾個樂迷,鬧不起來,他們有恃無恐。
“不好意思,我們需要換一張背景圖。”江乘月說。
一聽到要換,負責Led的工作人員立馬變了臉:“這還有一個小時演出就開始了,誰有時間給你們換新背景?”
“我自己來吧。”江乘月說,“我手頭有現成的。”
路許前陣子剛好把設計稿的電子版發給了他,雖然沒有動态圖,但江乘月覺得,單這一幅背景,就足夠震撼了。
路哥的設計圖,江乘月是信得過的。
“你那麽多事,你自己來。”果汁音樂節的人很煩躁。
江乘月嗯了聲,低頭去握鼠标,手腕上的紅色皮革手镯和桌子摩擦了一下,江乘月怕弄壞,摘下來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
夢鍍隊旗上的logo,被江乘月替換到了電腦上,覆蓋了先前那張敷衍了事的白紙黑字。
距離演出還有半小時,江乘月打開軍鼓包,擦拭鼓棒,沒想到音樂節負責人祝果那邊又找上了他們。
祝果那個助理站在他身邊,沖着江乘月指指點點,偶爾還蹦出來幾個難聽的字眼。
“是這樣,‘紅羚’人氣太高了,待會肯定有encore,這樣整體時間就不夠了,你們是第二個上,樂迷知曉度小,這樣吧,咱們把演出的時間,縮減到10分鐘。”祝果拉着臉說,“就這麽定了,10分鐘已經夠多了啊。”
“10分鐘怎麽夠?”孟哲問。
“我看差不多了。”祝果說,“我直說了,請你們就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知道你們玩樂隊的都追求個性,但我還是想說一句,看明白自己的身份之前,談個性未免太幼稚了點。”
說完他又看向江乘月:“人情世故都不懂,是走不了多遠的。”
夢鍍的設備,全部是自帶。
“紅羚”樂隊演完,他們要先換上自己的設備,等到黑色幕布再次拉開,音樂響起,他們的演出才算是正式開始。
時間縮減,這就意味着,夢鍍呈現一首歌的時間要減半。
糟糕的出場順序、臨時替換的Led背景,以及半首歌的時間——
“這也太看不起人了。”杜勳暴躁地說,“要不別演了,看見負責人那張臉我就生氣,這也太敷衍了。”
孟哲也有些猶豫了。
“不。”江乘月說,“準備了那麽久,我要試試。”
至少——
他必須對得起,路許親自給他設計的那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