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水晶吊燈懸挂在大圓桌正上方, 散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包廂裏一片寂靜。
趙園長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都沒有說話。
杜偉江僵硬得像尊雕像, 他很慢很慢轉過頭, 看着蔡悅。
他沒有憤怒, 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藏在眼鏡後的眼睛以肉眼可見的程度，一點點擴大，終于到了極致。
蔡悅的臉一片死白, 想搖頭否認, 可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老杜, 你別聽她胡說。他不是我兒子，他不是小寶，我們回去……”
轟的一聲, 杜偉亮身後的椅子倒了。
蔡悅倉皇失措, 喊着杜凱：“小凱, 快叫你爸爸回家。這個人不是你哥哥, 我們認錯了。”
她就像一個小醜, 正在上演獨角戲。
所有人都看着她，除了不可思議以外, 還有鄙夷。
林芬最先出聲：“既然是遺棄, 那還找什麽找呢？瞧你之前裝得那樣,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丢了孩子，苦尋幾十年的絕世好母親，原來都是演戲啊。”
“媽！”
餘纨纨心裏堵得厲害, 明明有無數咒罵想出口，卻不知道說什麽。
她看着杜甄，對方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都快爆炸了。她站起來，拉着他的手，聲音有點抖：“走吧。”
杜甄站起來，接過萌萌。
“媽，走吧，別在這兒浪費時間，這些人跟我們沒什麽關系。”
林芬還想罵什麽，翕張了嘴唇幾下，都沒說出口，最後用一句‘真不要臉’做了總結。
杜甄和餘纨纨已經陪着趙園長出去了，她喊餘建國走，兩人随後跟上。
剛走出包廂門，就聽見裏面傳來一聲巨響，還有杜凱驚慌的聲音。
“爸！”
不過這一切已經跟他們沒什麽關系了。
到酒店門前，才想起大家都沒吃晚飯。
本來打算找個地方招待趙園長，卻被她拒絕了。
“吃飯什麽時候都可以，今天就算了。 ”
送趙園長上了出租車，杜甄很平靜地說要去拿車。
餘纨纨不放心他一個人，把萌萌遞給林芬，陪着他一起去。
正是華燈初上時分，夜風很涼，月色卻很美。
遠處的霓虹燈璀璨奪目，身和心似乎一瞬間就安靜下來。
她一直拉着他的手，很緊很緊。
“杜甄，你有我和萌萌，我們都是要陪在你身邊一輩子的人。現在是，明天是，以後還是，我覺得有些人你不用關心。”
“嗯。”
從酒店大門到車場一路很安靜，除了空曠的腳步聲，就只有她細細的嗓音。
“我很怕你會傷心，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我一直覺得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說什麽都太無力，因為沒辦法去感同身受，即使能感受，卻只能感受到十分之一二，但人生是自己的，不要為別人的錯誤買單。其實我剛才挺憤怒的，但我又覺得這種憤怒很無聊，畢竟是陌生人，那就一直是陌生人吧。”
“好。”
餘纨纨笑了一下：“真的好？”
“真的好。”
看着他的樣子，她噗呲一下就笑出聲，歪在他的肩膀上。
杜甄的手挪了一下，環上她的腰。
“我媽他們肯定等急了，我們走快點吧。還有萌萌，外面這麽冷，剛才應該讓他們在大堂裏等，免得吹了冷風回去萌萌生病。”
她還在小聲絮叨，杜甄已經加快腳步了。
蔡悅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離婚協議書。
那天，杜偉亮發了很大的火，差點拆了包廂。
是酒店服務員及時趕進來，勸阻了他。
杜偉亮當場就走了，幾天沒回家，回來就給她扔了張離婚協議書。
“怎麽就這樣了？小寶真是你當初故意扔的？”
這件事是杜偉亮親自打電話跟蔡阿姨說的，因為蔡悅自打拿到離婚協議書後，一直沒有動靜。
杜偉亮學校那邊很忙，就給蔡阿姨打了電話，讓她跟蔡悅說，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
連杜凱都勸不住，估計是知道杜偉亮這次是真生氣了，杜凱也不敢多說。
蔡悅回過神來，笑了一聲，聲音很平靜地說：“其實我不過做了杜家人都想做的事。”
這話說得太尖銳，蔡阿姨被吓得不敢吱聲。
“離就離吧，誰沒誰不能過。”過了會兒，蔡悅諷笑着說。
“那小凱怎麽辦？”蔡阿姨沒忍住問。
“能怎麽辦？他也這麽大了。好了，不提這些，姐你幫我收拾東西，等我在這張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我就要搬去靜安那套房子住。”
“可這套房子當初不是寫了劉安慧的名字？”
“就算寫了她的名字，還有一半是杜家的。”說到這裏時，蔡悅終于尖了起來。
蔡阿姨忍不住替妹妹抱屈：“妹夫也太狠了，幾十年的夫妻，除了那套房子，竟然什麽都不分給你。”
杜偉亮能把這套房子分給蔡悅，已經很好了。
他沒吵也沒跟蔡悅鬧，給彼此還保留最後一層顏面，如果事情鬧出來，蔡悅一輩子的名聲就毀了。
可蔡悅寧願他跟自己鬧，而不是這樣，就扔給她一張離婚協議書。
……
辦了離婚，蔡悅身心俱疲地帶着行李，去了靜安的那套老房子。
樓很舊，但裏面保養得還不錯，就是樓梯道裏堆了很多住戶們的雜物。海大那套也是老房子，但裏面有電梯，物業也做得很好，所以根本碰不到眼前這種情況。
蔡悅拿着一個小行李箱在前，蔡阿姨在後。
上到樓梯拐彎處，她第三次被雜物撞了腿，終于爆發了。
“這是什麽破樓，住在這裏的人到底有沒有素質，怎麽什麽東西都往樓梯道放。”
蔡阿姨站在後面，滿臉無奈：“好了，別說了，先上去再說。”
蔡悅提的是小行李箱，她拿的是大行李箱，妹妹走路又慢，蔡阿姨早就有些憋不住了。
就這麽一路磕磕絆絆到了四樓，蔡悅從包裏掏出鑰匙開門。
打開門，房子裏面竟然有人。
是王美琴，懷裏抱着個孩子。
“你怎麽在這！”
王美琴一臉詫異：“你怎麽來了！”
“這是我自己的房子，我憑什麽不能來！”
蔡悅提着行李箱走進去，房子裏多了很多雜物，客廳的茶幾上擺着奶瓶和小孩子的玩具，證明王美琴住在這裏很久了。
這房子雖然外表看起來很破，但卻是近幾年新裝修的，一直往外出租。只是最近租戶走了，這段時間蔡悅也沒精力管，就一直空着。
沒想到王美琴竟然偷偷跑過來住了。
“你能告訴我，我家的房子，你為什麽在這裏住？”
王美琴眨了眨眼：“我憑什麽不能在這裏住，這房子有名字是在我女兒的名字呀。”
蔡悅被王美琴的不要臉氣到了。
“什麽你女兒的名字？就算有你女兒的名字，這房子也是我們杜家的。現在請你搬出去，不然我就報警了。”
“得瑟什麽？當誰不知道你和杜偉亮離婚了？一大把年紀離婚啊，真是丢死人了。至于為什麽會離婚，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确定你要報警，到時候我肯定管不住自己的嘴。”
蔡阿姨有點聽不下去了，“你這個人在說什麽呀，到底還要不要臉了，誰聽說過親家住親家房子的，你家沒房子住？”
王美琴比對方還兇：“我家有沒有房子住，跟你什麽關系，這房子有我女兒的名字，我一個當媽的給我女兒看房子有什麽不對的！”
其實這事，還是蔡悅坑了自己。
當初劉家鬧死鬧活，非要求房子加名，蔡悅被鬧煩了，就下了記軟刀子。
靜安這套房子是老房子，還是老公房。本來新區那套房子是杜家買給杜凱的婚房，就是名字還是蔡悅和杜偉亮的，蔡悅就把兩個房子對調了。
這種老公房加名不加名根本作用不大，反正只有居住權，沒有售賣權。劉家人也不知道知不知道這些，估計也是拖不起，反正是同意了。
誰知道後面發生了這一連串事，杜偉亮和蔡悅離婚了。
學校的房子分不了，當初這房子是杜老爺子的，後來轉到杜偉亮名下，算是學校的一種福利。剩下杜家的房子有兩處，這套靜安的老房子就分給了蔡悅。
雖然不是蔡悅的名字，但蔡悅是杜凱的親媽，是不是名字也無關緊要了。
誰也沒想到王美琴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跑來住上了。
其實王美琴也就是最近跑來的，杜偉亮和蔡悅鬧離婚，也許瞞得過別人，但瞞不住劉家人。劉安慧和王美琴說過後，她就動心思了。
離婚肯定要牽扯分財産，別的也就算了，房子怎麽分？所以王美琴就帶着孫女和劉文兵住了過來，算是占房子了。
“現在我來了，你可以走了。”
蔡悅也懶得理王美琴，把行李往房間裏拿。
兩室一廳的房子，其中有個卧室沒用，雖然裏面扔了不少雜物，但蔡悅都無視了，只管往裏面拿行李。
王美琴抱着孩子，亦步亦趨：“既然你讓我走，我們就要好好論論。這房子是慧慧和杜凱名下，你蔡悅能住兒子的房子，憑什麽我不能住女兒的房子？”
“你到底要不要臉呀，哪有丈母娘住女婿房子的……”
這一場争吵注定沒什麽結論，後來各自氣得給各自兒女打電話。
三年後
“希望以後合作愉快。”
“謝謝宋老師給我這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
餘纨纨再次對宋芳容鞠了一躬，才在對方微笑點頭中，離開這間咖啡廳。
心，愉悅地快要飛起來，她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給杜甄打電話。
“我的事情辦完了，你在哪兒呢？”
“我在幼兒園門口接萌萌。”
餘纨纨這才想起來，這個時間是萌萌下幼兒園的時候，兒子最近才去上幼兒園，不願坐校車，每次都得爸爸或者姥姥親自去接。
幼兒園門口，杜甄從老師手裏接過兒子，和對方點了點頭，就牽着兒子離開了。
“小杜爸爸，我感覺王老師看你的樣子好怪。”萌萌穿着一身漂亮的牛仔套裝，頭上戴着鴨舌帽，肩上背着個小書包。
林芬和餘纨纨最喜歡打扮外孫（兒子），所以全家人誰的衣服都沒有萌萌的多。這不，最近上了幼兒園，更要好好打扮一番，裝備都是齊全的，每天換一套。
“怎麽怪？”
“就是眼睛很閃很閃的那種，我有時候看纨纨媽媽就是這麽看小杜爸爸的。”
小搗蛋鬼沒有發現漏了當媽的底兒，當爸的聽了這話，自然心情愉悅。
這小杜爸爸和纨纨媽媽，是杜萌萌自己創造出來的稱呼，歸功于林芬總是小杜纨纨的喊。這個年紀的孩子，模仿能力很強，也會試探性的去創造一些‘新東西’，所以家裏人并沒有去制止他，反而樂見其成。
“這話你跟你媽媽說過嗎？”杜甄好奇問。
“說過啊，不過纨纨媽媽揍了我兩下屁股，把我揍得好疼，我跟姥姥告狀了。”萌萌先是委屈地皺了小胖臉，說到告狀時又笑了起來，把杜甄逗得也忍不住笑了。
三十五六的年紀，正是一個男人風華正茂的時候。
是的，風華正茂，反正餘纨纨是這麽形容的。以前和杜甄處久了，可能有些麻木，最近一兩年她卻十分敏感，路人多看杜甄一眼，她都會一副酸酸的樣子。
杜甄喜歡她酸酸的樣子，算是一種夫妻之間的小情趣吧，以前他對外表不太注重，餘纨纨給買什麽，他就穿什麽，有時候夏天穿着沙灘褲，趿着人字拖，就出門了。
現在每次出門，他都會刻意收拾一下。
刻意收拾一下的結果，就是路人回頭率更高了。
尤其是這麽一對長得帥，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父子。
杜甄挂了電話：“你媽媽說要來接我們。”
“她怎麽來啊？自己搭車？那我們等一等吧。”會這麽說，是因為餘纨纨說要考駕照，至今還沒考過，連兒子都知道。
杜萌萌看到路邊有家甜品店，看了爸爸一眼：“小杜爸爸，我想吃布丁，我們去甜品店裏等吧。但你能不能不跟纨纨媽媽說，我偷偷吃了布丁？”
倒不是餘纨纨管兒子很嚴，而是她一直管着兒子吃甜食，如果今天吃了一次，被她知道就沒有第二次了。
可小孩子一般對甜食都沒有什麽抵抗力，萌萌很喜歡吃甜食的。
杜甄嘴角噙着笑：“好。”
“那我們快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