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花同人——三月雨
水袖已收,聲未收,臺下喝彩聲不絕,我沖着臺腳的他笑了笑,他也勾了嘴角,收起胡琴,我不知道他隐藏在黑色眼鏡下的眼睛是否帶着笑意,但我知道他是開心的。我謝了幕,他也跟到了後臺,我一邊卸妝一邊問他:“拉的不錯,想在我的班子裏當琴師麽?”鏡中映出他略微蒼白的臉,“今天你幫鐘叔趕場子,他不會怪你的,那你在我這兒也不算是閑人了。”
“謝謝花爺肯賞我碗飯。”他拱了拱手。
我停下來細細打量他的臉,然後搖了搖頭道:“好好幹吧。”
其實他不過是我撿回來的,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歷,可是我還是想把他留在身邊。我不禁想起那個雨夜,在劉老爺家唱了夜場,獨自去給小堯買了點心,撐着傘一個人往戲樓走着,初春的夜風夾着寒意,我不覺加快了腳步,卻在巷尾撞到一個人,手裏的點心散落一地,我下意識地想把他推開,可手中卻一片溫熱血腥味在雨中散開,他受傷了?我還沒有開口,他卻掙紮着躲到了角落裏的籮筐下。我回過身卻看到一隊巡捕房的人匆匆而來,隊長沖我點了點頭,算是尊敬的意思:“花爺。你老剛才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麽?”
我思量一番道:“啊,剛才往那邊跑了!吓死我了,你看這點心都掉了一地。”我背過手,免得被看到手上的血跡。
“您受驚了,最近城裏不太平,您還是別一個人出來了,免得傷到。要我派人再給您買一份麽?”
我搖了搖頭:“不用麻煩了,你們快去追吧,不然跑了你們不好交差。”
“花爺您慢走。”說罷帶着人馬往前追去。
我松了口氣,走近那堆雜物,打開籮筐,他喘息着說:“謝謝。”
“跟我回去吧,你這樣不行的。你傷得很重吧?”我伸手去扶他,因為他已經站不起來了。他沒有回答,我只好扶着他回到戲班,我不想驚動其他人,于是把他帶到自己的房裏,給他準備好一盆清水和繃帶還有傷藥,“東西我準備好了,你自己可以處理吧?那……我在外屋呆着好了,你休息吧。”說完我走出去帶上門。
鐘叔說戲班裏不能養閑人,我問他:“瞎子,你能幹什麽?”因為他不肯告訴我名字,又一直帶着那個黑眼鏡,大家都喊他“黑眼鏡”我卻戲谑地叫他“瞎子。”他卻也不生氣,從沒見過他這樣好脾氣的人。
他搖搖頭:“不能。我不會什麽。”
我把藥碗狠狠放到床頭的桌子上:“戲班不能養閑人啊,就算我是班主,可是也管不了底下人的嘴啊。喝了這藥就走吧。你呆久了的話,我害怕惹上麻煩。”
他看了看我,端起藥碗,一仰頭,把藥全喝了:“謝謝花爺收留我這些天,我無以為報,既然您下了逐客令,我這就走。”說罷起身,就要走。
我拉住他:“我開玩笑的。別當真,你傷成這樣,能去哪兒啊?”
“不勞您挂心……”
“師哥!師哥!”小堯跑進來打斷他的辯駁,“師哥,鐘叔肚子疼得厲害,寶哥帶他去看醫生去了,一會兒的場子趕不了啊!怎麽辦啊?”
這倒是個問題啊,卻見“黑眼鏡”沉吟了一會兒道:“我可以。”
“你……你剛剛還說什麽都不會的,怎麽會……”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胡琴我是會一些的,不過,鐘叔就是靠這個吃飯的,我若說會這個,不就讓鐘叔沒活幹了麽?我怎麽好意思?”他挑了挑嘴角。
這個人……我想了想:“那好吧。”
演出很成功,我謝絕了那些捧角兒的人的邀請,和他一起去吃了宵夜,走過巷尾那個雜物堆的時候,我指了指那個籮筐,看着他狼狽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
“很好笑麽?”他淡淡道。
我收了笑:“你生氣了?”
“沒有,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我應了一聲:“我也一直在想往事呢,從遇見你那天就一直在想,當時應該問問的,只是這麽久了,他早就忘了我是誰了吧?十年了啊。如果他還記得就好了。啊,對了,我一直想問,為什麽要戴着這個眼鏡啊?”我把話題扯開,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時的事。
“眼睛受了傷怕見光。”他似乎還在想往事,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鐘叔得了盲腸炎,做了手術,一個月都下不了床,只能黑眼鏡暫時頂替他的位置。小堯偷偷跟我告狀,說鐘叔在埋怨是黑眼鏡帶來的災禍,我笑而不語,給自己上了眼妝,我很喜歡和黑眼鏡合作,每次結束都心照不宣的對視而笑,讓我很舒心,甚至找回來當時熟悉的感覺。我怎麽又在想那些往事,他不可能是那個人的,恐怕只有他肯摘下那個眼鏡,我才會死心吧。
“海島冰輪初生……”貴妃醉酒我剛唱了個開頭,場裏就來了不速之客,那人是本城大帥的副官,姓胡,一副讓人厭惡的嘴臉,他一把抓住坐在臺腳的小堯,我剛想沖上去,卻被和我搭戲的寶哥拉住:“小解別沖動。”
小堯哭得我心焦,看向黑眼鏡他也示意我稍安勿燥,胡副官用槍指着小堯的頭:“花爺?解老板。你最重要的師弟我今天就帶走,記得四月二十日來接他回去。我們走。”
小堯的哭聲漸遠,我頓時六神無主地跪在了地上,“小堯……”那孩子對我來說比我的生命還重要,我答應過師父要一輩子保護好他,我卻什麽也不能做,我從來不是什麽大人物,不過一個被人捏在手裏的戲子罷了,連最重要的人也保護不了,我笑了,自嘲地笑了,笑得淚流滿面。
一個溫暖的懷抱突然讓我心安,是他吧?“花兒。”他把我抱起來,對寶哥說:“處理一下客人,我先帶他走了。”
我只能摟着他的脖子,低着頭,靠在他懷裏。
“花兒。”他抱着我到了後臺,把我放到裝衣服的箱子上,“你看看我,別這樣,花兒。”
我擡起頭:“為什麽這麽叫我?”只有那人才會那麽叫我。
“妝都哭花了,可不是該叫你花兒麽?”他一邊摘下我頭頂的花冠一邊道,“昨天去大帥府,到底發生了什麽?”
“大帥要我四月二十去給進城的日本人唱戲!我沒有同意。”我別過頭。
“可是現在為了小堯,你也不得不同意。那孩子對你很重要對吧?”
我點點頭:“小堯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答應了師父的,拼了性命也要護他周全,若不是為了保護我和小堯,師父和師娘也不會死!我是不會給殺了師父的日本人唱戲的!”
他拿了幹淨的毛巾,給我擦掉臉上的妝,一邊問我:“如果我陪你去呢?”
“你去能幹什麽?”我毫不客氣道。
他嘆了口氣:“花兒,我該拿你怎麽辦?”
“你早有打算了吧?不然昨天為什麽非要我帶你去大帥府。我沒有問過你的來歷,也沒有問過你受傷的原因,現在我也不想問。我打算跟你合作,我給你大帥府的地圖,你幫我救小堯。”
“這才像傳說中的花爺麽,頭腦清晰,決勝千裏。”
“高傲孤絕,目中無人。”我補充道。
“你啊。總是嘴上不饒人。”他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放心,有我在呢。”
我環住他的腰,貼着他的胸膛,終于驅散了內心的不安,是啊,有他在呢。我到底在害怕什麽呢?
我沒想到他居然把我就那樣丢給接應他的人,自己以身犯險。他把我護送到接應地點,摘下眼鏡,曾經純澈的眼睛如今左眼上卻多了一道深深的傷痕,原來他不止是怕我認出他,更是不敢以現在的樣子面對我。“小五,帶他走。”他拿起機槍沖我笑了一下就沖了出去,我卻來不及抓住他的衣角。
“蘇晨!”十年來我終于再次叫出那個名字。小五卻攔腰抱住我,把我拖出了大帥府,“蘇晨!”他的背影深深刻在我心裏,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為什麽現在才肯承認,蘇晨,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再也不會。
十年前,我不過一個在戲班玩票的大少爺,日本兵攻城的時候師父用自己的命換回我和小堯的命,我在師父墓前發誓要用生命保護小堯。于是帶着小堯背井離鄉,路上遇上幾個日本兵,被蘇晨所救。那年,小堯五歲,我十六歲,蘇晨二十二歲。就是這次的初遇,注定了我們一生的羁絆。
客店的廊檐下,我細聽春雨。他站在我身後問我姓名:“解雨臣。”我答。
“嗯,很好的名字,我叫蘇晨,這算不算有緣?”
我輕笑一聲,不可置否:“解雨臣是大名,你也可以叫我小花兒。”自從逃亡以來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我了,我想聽他這樣叫我無非是為了心裏安慰罷了。
“小花兒?花兒?花兒。”他叫幾次,我就應幾次,或許是覺得有趣他便笑了,“長得就像個女娃兒,小名兒也像。”
“原來,你是在取笑我。”我回身看他。從小就是當女孩養的,我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沒有,我哪敢啊?挺可愛的。”他笑着揉了揉我的頭,“花兒。”他這麽喚我,讓我有些臉紅,“那花兒,你将來有什麽打算啊?”
“去鎮上,投奔我的遠房親戚。”我低了頭,“你能送我們去麽?”
“當然。”他輕笑道,“你要學點兒防身的招式麽?你這麽弱将來怎麽保護你弟弟?”
“也好。你教我?”我認真了,我必須有能力保護小堯。
“自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路上,蘇晨對我們關護有加,我漸漸也對他産生了依賴,遇到問題,我總是毫無條件的相信他,盡管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也猜過或許是土匪,或許是國軍,或許是刀尖舔血的殺手,也可能是八路。只是我不問,他也不說,我們彼此心照不宣,我只是單純尋求他保護的弱者,只要安全到達目的地,他也許可以從手裏賺點錢我們就各不相欠,考慮這些有用什麽意義呢?
只是在不經意間,我們的感情卻超越了原本的預想,一種莫名的情愫蔓延開來,也許一開始誰也沒有在意,卻在分別之後,魂牽夢萦難再尋回。我若說了他會不會留下來?上次錯過了,一別就是十年。而這次的離別将是永生。
在蘇晨的部隊裏,我見到了還在哭泣的小堯,抱住小堯哄了一會兒,我問小五:“我可以加入你們麽?”
“你知道我們是什麽人麽?”小五認真地看着我。
我搖搖頭:“可是我知道你們是打鬼子保護老百姓的人,我想和蘇晨一樣。”
“政委不會同意的,他要我護送你到解放區。”說完就要走。
“小堯就拜托你們送他去解放區了。我要和你們團長談談。”
“師哥!我要和你在一起。”小堯抱住我,死活不肯放開。
“小堯聽話,以後長大了,再來找師哥。”我推開小堯,堅定地看着小五,我要和蘇晨一樣堅守住那份信念,小五拗不過我只好同意。
終于在我和團長的商談之下,我成了他們的情報員,因為我既沒有蘇晨的身手,蘇晨也交代過不能讓我上前線。蘇晨所有的事情都為我安排好了,我更是相信他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去執行這次任務的,當初我居然沒有阻止,如今的結果都是我自作自受。蘇晨連屍體都沒有找到,大帥府在大火裏燒的一幹二淨。
曾經你奏琴,我開唱,裙袂紛飛,情誼纏綿。當我再次登臺開唱,重奏此曲你卻已經不在,空餘我孑然一身,再舞一曲悼念你,良辰美景多可惜。
直到我被日軍抓住,處死的前一刻,所後悔的不過是當年那一句未出口的問。意識消散的前一刻,我笑了,蘇晨,我終于要去見你了,我這次一定要問一問:“你有沒有愛過我?”
後記
“你愛過我嗎?”黑爺又再對着相框裏的那人自問自答了,“花兒,你都不看我一眼的麽?對啊,相片怎麽會說話呢?”說罷苦笑,還是不敢開口,最後卻只能錯過了嗎?
一個挂着食人花玩偶的粉色手機砸在他頭上:“痛!痛!你謀殺親夫啊!”
“搞毛啊?我又沒有死!”那個穿着粉色襯衫的男子雙手抱胸的男子一臉不滿地看着他。
“花兒~”某人不怕死的又黏上來。
小花兒一腳踢飛,某人只好爬過來接着抱大腿:“花兒~你這輩子是我的!上輩子是我的!下輩子還是我的!”
“滾開!放手!”小花兒開始炸毛。
“打死不放!”繼續死纏爛打。
“那我就如你所願,打死你!”
随着開戰詞一講完,每天一次的世紀追殺大戰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