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成體統(3)
從大理寺出來, 傅溫言與蕭慎辭別。
這一次的案子很是古怪,一時半會也破不了案。
此時,天色已黑, 月上柳少, 深秋的夜風微寒, 吹在人身上, 讓人感受到一絲絲的涼意。
這股涼意也讓傅溫言稍稍清醒了幾分。
他知道自己近日來任性妄為了。
他這輩子素來循規蹈矩,絕對不會做僭越之事。
可在白屠一事上, 他縱使明知是不歸路,還是毫不後悔。
此生, 就任性這一回吧。
傅溫言仰面, 望着蒼穹銀月, 他意識到了一樁事,他活了二十年前, 第一次如此渴望某個人。
“大公子, 老爺讓您立刻回府。”傅家的護院上前,恭敬道。
不出意外,傅溫言就是日後的家主, 他又是出類拔萃的優秀, 故此,傅家的人都将他視作了主子了。
傅溫言收斂神色, 跳上了馬背,策馬往前走。
他這輩子倘若都無法與白屠相守,那只盼着他們之間還有些美好的記憶,到時候相思成疾,還能在夢中溫存。
他不逼迫白屠做出任何選擇。
他與白屠是同樣的人。
甚至于,白屠比他難多了。
他好歹自幼有父親指導, 也是個真正的男子。
他不敢去想象,白屠這些年是如何一人走到了今日。
原來,心悅一個人之時,心,真的會疼。
傅府,傅溫言剛入府門,便有小厮迎上前:“大公子,老爺讓你速速過去。”
傅溫言擰眉:“發生了何事?”
小厮如實答話:“回大公子,小的亦不知,不過……老爺他備了鞭子。”
傅溫言:“……”
他沒有回避,直接去見了父親。
夜色如墨,傅子秋站在庭院中,他看着蘭芝玉樹的兒子,從長廊大步走來,身段挺拔如松,氣度卓然,不由得一陣心痛。
多好的兒子啊!
傅子秋這些年的心血都在長子身上,他對長子寄托了的家族興旺,長子也從未讓他失望過。
可以這麽說吧,養了這麽一個兒子,是傅子秋臉上有光的事情。
他一直擔心兒子誤入歧途,不成想,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
傅溫言大步行至傅子秋面前,作揖道:“父親。”
傅子秋手中握着一根馬鞭,低喝一聲:“統統退下,沒有老夫的允許,誰也不準過來!”
很快,庭院中再無旁人。
傅溫言心中有些了然了,他擡首,主動撩袍跪下。
見狀,傅子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你知道為父今晚為何要見你?”
傅溫言不敢篤定:“請父親明言。”
傅子秋哼了一聲:“莫要再與白郡王往來,為父對之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到底是自己最愛的兒子,傅子秋不舍得動家法。
傅溫言抿了抿唇,沒有答應,卻問:“是哪個混蛋告狀?”
傅子秋立刻怔住,四下看了看,發現無人,這才低喝:“住嘴!這事是皇上告知我的!”
傅溫言:“……”皇上為何這般多管閑事?!換做是旁人,傅溫言必定會報複。
但對方是皇上,傅溫言只能選擇沉默。
既然已經被父親知曉了,他不狡辯。
此時此刻,傅溫言反而心裏踏實了。
他仰面看向自己的父親,情緒十分穩定,像是打定了某個注意:“父親,我不想定親了。”
“你、你再說一遍?!”
傅子秋原本以為兒子只是暫時誤入歧途,終究會回頭。
可眼下,卻見太子态度決絕,都不願意定親了。
傅溫言言辭堅定:“父親,兒子有罪,可兒子不會答應定親,也不會随便成婚,兒子對白屠……是兒子一廂情願,強迫了他,與他毫無幹系。”
索性,把所有的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扛吧。
這是他唯一能替白屠做的了。
傅子秋一陣頭昏目眩。
竟不是白屠/勾/引,而是自己的兒子/強/迫/了人家……
傅子秋擡起手中馬鞭:“脫了,家法處置!”
傅溫言照做,半點不反抗。
衣裳退下,傅溫言的上半身到處遍布紅痕,一看就知道是指甲劃痕,看着痕跡還算新鮮,應該就是這幾晚留下來的。
傅子秋見狀,老臉一紅。
他與上一任白郡王還算是故交,而今自己的兒子強迫了故交的兒子,傅子秋一時間無法原諒他自己。
一定是他教導無妨,不然怎會發生這種事?!
“啪!”
第一鞭子下去,傅溫言一聲不吭。
……
半晌之後,傅子秋累了,他停下了手頭的鞭子,見兒子背後已是血肉淋漓,他也實在不忍心了。
關鍵是,傅溫言是鐵了心了,就是打死了他,也未必會讓他松口。
傅子秋喘了幾口氣,一手放下了馬鞭,一手指向了兒子:“你、你……盡快成親!不答應也不成!”
傅溫言跪的筆直,額頭都是汗珠,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吱一聲。
傅子秋離開了,他需要喝點茶,讓自己壓壓驚。
傅溫言站起身,随手撿起衣裳,一件件重新穿上。
白屠手中握着瓷瓶,裏面是曉芙特制的金瘡藥。
他的眼線到處都是,傅大公子被動用家法這件事,并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他沒費什麽勁就能查到。
溫溫竟說……是他/強/迫/了自己……
白屠難得失神,他素來沒心沒肺,否則……豈能昧着良心活到今日。
動/情/真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白屠一人站在廊下,靜靜等着。
溫溫會來的吧……
正思量着,牆角突然傳來動靜,有人翻牆而來。
白屠順着聲音望過去,就看見傅溫言朝着自己款步走來。
月/色/闌/珊下,男人眉眼如畫,雖是略顯憔悴,但京城第一公子的風采又在。
白屠直接懷疑,他起初就是對傅溫言/見/色/起/意。
“你來了。”
“嗯。”
兩人四目相對,很是默契。
房門打開,傅溫言跟着白屠入屋。
白屠早就點好了香料,屋內燈火如豆,浮現袅袅,哪裏是男子的屋子,分明是閨房。
傅溫言禁止走向圈椅,兀自落座,然後主動退下了外裳。
不久之前受了一百鞭子,雖然父親故意手下留情了,但傷勢也不輕。
不用傅溫言開口,白屠就打開藥瓶,走到了他的身後。
兩人鬥智鬥勇了數年,默契很好。
金瘡藥碰觸傷口,傅溫言疼得肌肉抽動,雖然身子僵了僵,但依舊不吭一聲。
白屠看着傅溫言後背的數道鞭痕,心疼極了。
好端端的皮肉,再不完美了。
不過,溫溫依舊是溫溫,白屠并不嫌棄。
上好了藥,白屠剛走到傅溫言面前,就被他摟住了腰,上臂用力,将白屠抱在了身上。
白屠倒也不拘小節,沒有推搡。
白屠語重心長:“溫溫,你這又是何必?這不并不是我想要的?你我……終究是要與旁人成婚。”
傅溫言置若罔聞。
世人都道,男子最絕情。
可他卻覺得,真正絕情的,是女子。
他故意道:“那你想要什麽?我下你上?”
白屠一愣,旋即就明白了過來:“……”草率了啊,現在的溫溫,已經不是往日的溫溫。
此刻的溫溫,就像是被揭開了封印,完全不受控制。
兩人對視,傅溫言又說:“今晚我不方便,就勞煩你出力了。”
白屠咽了咽口水,不是饞了,是怕了,道:“若不……今晚歇息?”
傅溫言輕笑,白屠永遠不知道,他此刻有多歡喜。他敢于毫不避諱的在父親面前承認,也完完全全讓自己放下一切束縛。
他已經十分明了了自己的內心。
傅溫言長臂一勒,讓白屠直接貼緊了他:“那不行,子/嗣/傳/承/是大事。”
白屠:“……”驚呆了。→_→
傅溫言被白屠呆滞的神色給逗笑了,“你臉紅了,在跟我之前,你從沒有碰過其他人,不是麽?”
白屠不服氣了:“溫溫,我沒有跟了你,你我是平等的!”
說着,白屠不再給傅溫言任何說話的機會,捧着他的俊臉,就親了上去。
兩人的/親/密,十分不正常。
仿佛是不要命了一般,你來我往,恨不能較量一場。
……
默契達到了前所有為的高度,兩人都很滿意。
傅溫言最後提議:“下次再換了地方試試,我看窗臺就不錯。”
白屠:“……”
……
又是一夜不眠不休,翌日一大早,傅溫言就不見了,白屠小憩了一會,起榻後茫然了片刻,這才去服用了助孕湯藥。
他一手撫着/小/腹,神色一陣恍然。
想盡快懷上。
可又擔心,他達成所願那日,就是與溫溫結束的那一天。
人啊,總是貪心不足。
想要孩子,也想要大人。
什麽都想要。
可他不能負了家族,不能負了郡王頭銜,只怕唯有在下輩子才能與溫溫千裏共婵娟了……
周府。
周氏将老宅歸置的差不多了。
護院、随從、小厮、婢女等等都安排妥當了。
那麽,接下來,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周若煙,就是周家家主。
只要她在,周家就在。
為此,周氏給京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發了帖子。
她是周家嫡系僅剩的血脈,又剛剛與衛相和離,在京城還算有名氣。
這一日,周氏操辦雅集,門庭若市,賓客盈門。
周氏心裏很清楚,今日能登門的絕對多數賓客,都是因為好奇而來。
周氏也毫不猶豫的利用了前夫的名氣。
她不介意被人冠上“丞相前妻”的頭銜。
所有人都想來看看,她離開了相府,到底過上了怎樣的日子。
今日,周氏稍作打扮,穿着一身淺淺明藍色的軟煙羅,梳着垂雲髻,頭上插着一只價值不菲的流蘇鎏金步搖,随着她的走動,步搖在發髻上輕晃。
她曾經在小佛堂吃齋念佛了十年,沒怎麽見日頭,以至于膚色白皙雪嫩,看上去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光景。
精神頭更是好極了。
各路夫人們一看見她這副光景,有些嫉妒羨慕恨。
周氏和離之後,似乎過得更好了。
不像她們這些命苦的,還得繼續留在後宅,與小妾們鬥智鬥勇。
沒了男人,怎麽反而過得更好了?夫人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曉芙與太妃、吱吱,也登門了。
衛家兄妹兩攜重禮而來。
而且,讓衆人震驚的是,衛相也來了。
除卻衛相之外,傳聞中的周氏的老相好——霍辰也帶着女兒來了。
衆人交頭接耳,忍不住嚼舌根子。
大家對周氏的私生活都充滿了好奇。
“相爺是不是來讨好周氏的?周氏這等顏色,哪個男子不喜歡?相爺怕是想吃回頭草。”
“相爺來了又如何?周氏都有新歡了,我瞧着霍将軍體格極好,真真叫人臉紅!”
“相爺與霍将軍,一文一武,都是出衆男子,周氏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
“……”
夫人們看向周氏的眼神,無半分同情之色,反而是豔羨嫉妒。根本沒把周氏當做是一個和離的婦人。
霍辰主動打招呼:“相爺,你也來了。”
衛建華心中不痛快,奈何,他與周氏毫無關系了,無法制止她與霍辰走動。
衛建華皮笑肉不笑:“霍将軍最近很閑吶。”
霍辰朗聲一笑:“本來不閑,但為了若煙,我無論如何忙碌,都能抽出時間。”
若煙……喊得真親熱!
衛相就連假笑都不想笑了。
霍心媛知道父親對周氏的心思。
她心中很不服氣。
雖然母親不在了,可她始終覺得,周氏的存在影響到了母親的地位!
縱使母親已故,她也是霍家主母,是父親的妻!
父親這些年身邊沒有一人,就連一個侍妾都沒有,倘若真的和周氏好上,好明媒正娶周氏的話,周氏就要成為她的繼母了。
霍心媛太過驕縱,自是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父親告訴她,孫曉芙就是周氏走失多年的女兒之後,她更是憤恨。
周氏搶她的父親,孫曉芙又跟她搶沈颢,這對母女分明就是跟她過不去!
霍心媛讓丫鬟給曉芙送了口信。
她就站在一座拱橋上等着。
口信的內容,足可以将孫曉芙騙過來,霍心媛有十足的信心。
果不其然,不多時,她就看見曉芙急急忙忙朝着這邊走來。
曉芙走出了一身汗,方才有個婢女過來告訴她,說是知道她的身世。
這可實在是太驚奇了。
誰會對自己的身世不好奇呢。
曉芙也想知道自己是誰,又是從哪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