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一章
抄家的聖旨一般都是在黃昏的時候下達的,如今這樣在上午,尤其是黎明之時,下達抄家的聖旨就賈母所見還是第一次。
看着滿屋子亂糟糟的一片,賈母心亂如麻。還有很多事情沒處理好,還有很多資産沒能轉移,還有很多不該留的東西沒能銷毀!可是時間不等人,在賈母還在慌張的隐藏一些東西的時候,拿着聖旨的玄知遇已經進了榮禧堂。
賈政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昨晚賈母回了賈家,見了寶黛之後就急着處理家裏的事物,抄家之事竟是忘了跟自己的兒子說了。賈政一大早的被叫起床,聽下人說有聖旨到,起初還有些迷糊,待想到自己臨産的大女兒,便一心只以為是自家女兒生了,宮裏賞賜的旨意下來了。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了,完全不知道賈家将面臨滅頂之災。
待賈政收拾好進了榮禧堂,才覺察出事情不對勁。榮禧堂外,所有仆從跪了一地。榮禧堂裏,賈母與賈家所有主子一并跪在地上,連東府的賈珍等人也在,只是觀衆人臉色,沒有絲毫的喜悅,俱是一片灰暗。
賈政心裏一咯噔,在去瞧衆人跪拜的方向,只見忠順親王繃緊着臉面手裏舉着聖旨,賈政霎時明白不好了。宮裏妃嫔生産,給妃嫔娘家傳旨送賞賜的一向是宮裏司禮監的太監。即使是皇後誕下太子,也斷沒有派遣親王到國戚家宣旨的例子。
玄知遇大半夜的被自己皇兄叫進宮,一大早天剛亮就被派來宣旨,沒休息好又低血糖的忠順親王此時心裏十分的不爽,正沒地方發洩呢。如今賈政愣神的站在榮禧堂門口,可不是正撞在了刀口上?
“賈大人好大的架子啊,不僅要讓聖旨等你,見了聖旨和本王連下跪都省了!”
玄知遇這話說的誅心,藐視聖旨等同于藐視皇上。賈政一聽這話,立馬回神,臉上一白,連忙兩股戰戰的小跑至賈母身後,撲通一聲跪下,口中連稱不敢。
玄知遇冷哼一聲,見人都到齊了,便開始宣旨。聖旨的內容無非就是賈家欺君罔上,幹了不少違法亂紀的事情,現在被皇帝發現了,決定要嚴懲。賈家所有男丁奪爵入獄,所有女眷削诰貶斥,財産充公等等,其中尤其點出了寧國府謀害皇嗣的罪名。
玄知遇每讀一句,賈家人的臉色就變一分。他們之中除了賈母,有些人早早的就預感到了賈家的敗落,有些人卻是完全不知情。但不管知情的不知情的,等玄知遇把聖旨宣讀完畢,所有人都沒了精神,有些還沒從震驚中恢複過來。
“我等那裏有膽子謀害皇嗣?!王爺您明鑒啊!”
賈珍還不明白自家怎麽會落下這麽一個罪名,大呼自己冤枉。
“你若不明白,不妨問問你家老祖宗,是不是啊,史氏?”
賈母身體一哆嗦,低下頭默不作聲。她很清楚升值上說的是秦可卿的事,只是不明白,秦可卿明明只是老忠義王留下的遺腹子,怎麽就成了皇嗣?
玄知遇看着平日裏嚣張意氣的賈家人此時的狼狽模樣,冷笑一聲,徑自吩咐手下開始搜查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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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家人此時皆慌亂無措,有的甚至還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玄知遇看着慌亂的人們,有磕頭喊冤的,有妄想逃跑的,還有揭發別人的,可謂是亂成一團,心裏鄙視不已。目光轉到角落,卻被兩撥人吸引了目光。
李纨摟着賈蘭,低眉順眼的跪在角落裏。沒有和別的賈家人一樣亂起來,而是安安靜靜的跪在那裏,不言不語,不像是認命,倒像是淡然。
玄知遇饒有興趣的看了看這一對母子,目光一轉,落到了另一撥人身上。
林黛玉不管到哪裏都是出衆的,只是此時她身上的負面情緒太強烈,生生将她原有的氣質壓低了,饒是如此仍是引起了玄知遇的關注。只是這樣的林黛玉卻讓玄知遇皺了皺眉。
賈母即使早知道了抄家之事,真接到了旨意也難免震驚。只是在震驚之餘,還有些後悔。為什麽要讓老大走,他若在這裏,起碼她還能找到頂罪之人。為什麽不早一點把林丫頭送去王府,現在忠義親王還會救賈家嗎?還有那些還沒來的及處理和銷毀的東西,那些東西若是被查出來,可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想起那些東西,賈母霎時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不停的祈禱:千萬別讓人找到。
只是很多時候,事與願違這個詞都會冒出頭來。
“王爺,小的從史太君屋子裏搜出了一些東西。”
這聲音聽在賈母耳中猶如晴天霹靂。
玄知遇看着賈母,冷冷的勾起了嘴角。他昨天晚上才知道,賈元春竟然給自家皇兄下藥,妄圖控制皇帝。他們皇家人自己鬥可以,什麽時候輪到一群臣子來暗算了!賈家人的膽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什麽太君?這裏還有什麽太君嗎?”
那手下也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聽他這麽問,趕緊改了稱呼。
“是屬下說錯了。是從史氏的房間裏搜出了一些東西,王爺可要過目?”
賈母現在已經沒心思在意別人怎麽稱呼自己了,她瞪大了雙眼盯着遞到玄知遇手裏的一個小匣子。好像她那樣盯着,玄知遇就不會打開了似得。
玄知遇打開匣子,首當其沖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信封。拿了信封正要打開,卻聽賈母面如金紙的突然大吼道:
“不要!”
玄知遇挑挑眉毛,繼續手上的動作。
賈母身邊的鴛鴦低着頭,貝齒咬在下嘴唇上咬出了血,她跟在老太太身邊,最得老太太信任,知道那信裏的東西對老太太有多重要。不然當初賈赦送來這封信後,老太太也不會同意分家。
平日裏自己依附老太太,若是老太太來最後的顏面都保不住,她也就沒什麽活路了。想到這裏,鴛鴦眼睛一閉,突然竄起向玄知遇撞去。只是還沒到跟前,就被看守的士兵給制住了。饒是如此,她仍然伸長了雙手,妄圖搶奪玄知遇手中的信封。
不只玄知遇,所有人都被鴛鴦的突然襲擊吓了一跳,包括賈母。
玄知遇看鴛鴦到了這時候,還一心在自己手裏的信封上,對手裏的信封不禁又看重了幾分。
“把這瘋女人拉下去!”
冷冷的下了命令,玄知遇繼續展開信封。他好奇信中的內容,結果一看之下,臉色不由奇怪起來。等看完了,玄知遇滿面嘲諷的看着賈母,說道:
“賈公倒是有先見之明,只可惜還是有些心慈手軟了。如果當初從一開始就休了你,賈家如今也未必會落得如此下場。”
賈母身子一軟,整個人就像是垂死的轟然倒地的老樹,再也沒有了支撐下去的力量。
“母親!”
賈政要去扶賈母,卻被玄知遇将信封甩倒了臉上。
“看看吧,怎麽說你也是賈公的兒子。”
賈政拿起信來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身體抖得越厲害,臉上越是難以置信。
“母親?”
看完信,賈政如幽魂般的抖着手裏的信紙看向賈母,最後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
信,有兩封。一封是賈赦和賈政的父親賈代善寫的,是給賈母的休書,但落款的日期标的卻是在幾天前。
原來早在賈代善活着的時候,就看清了自己妻子的真面目。看着自己的庶子一個接一個的死去,賈代善唯恐在自己死後,妻子為了掌控權利做出什麽更可怕的事情,就秘密寫下了這封休書。只是畢竟多年夫妻,又顧及到兩個嫡子,最後賈代善并沒有把休書給賈母,而是給了一直養在當時的老太太,賈代善母親身邊的賈赦。信裏寫明了,在自己死後讓賈赦保管這封休書,如果賈母做了什麽嚴重的危害到賈家的事情,必要的時候,賈赦可以在休書上落下日期,代父休母!
賈代善在信中表示,知道他這麽做事會陷賈赦于忤逆不孝,可為了賈家,他實在是沒別的辦法了。畢竟他死之後,這賈家還有幾人清醒,又有誰可托付?除了自己的兒子賈赦,他實在是找不到可信之人了,所以他希望這封信永遠派不上用場。只是沒想到,如今這信還是被翻了出來。
而另一封是賈赦寫的。上面記錄了賈母這些年來做的事害的人,一裝裝一件件全是讓賈家顏面無光,動搖家本的。其中有賈琏生母張氏的死,有自己兄弟反目的真相,有吞沒了林如海百萬家産的事情,甚至連賈敏的死,賈母也摻了一手!而最後一些信紙上,寫的是賈母主持的分家一事。賈赦在信裏充分表示了作為兒子對自己母親所作所為的失望卻又無可奈何,又表示自己實在不孝,但還是希望分家之後,母親能以大局為重,好自為之。
玄知遠翻了翻匣子裏的其他東西,賬本、當票、名單,全都是賈家作奸犯科的證據。
嘆息一聲,玄知遇看着賈母搖了搖頭。休書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實在是一個和威脅到性命一樣的存在。即使狠毒如賈母,面對丈夫的休書也只有認命的分。只是,自作孽不可活,她現在這樣又怪的了誰?!
同一時間,薛家也接到了抄家的旨意。和其他驚慌失措的薛家人不同,薛姨媽安撫着癡癡傻傻的薛蟠,從一開始就安分的過分。即使欽差宣讀了抄家的聖旨,也只是安靜的接旨,好像抄的不是薛家似得。
其實薛姨媽只是早就抱了必死的決心。早在忠義王派人來告知宮裏的事的時候,薛姨媽就做好了被抄家的打算。抄沒家産,皇商的身份被剝奪,所有人入獄等候處置……她唯一慶幸的,就是把薛家唯一還可用的男丁薛蝌送走了。總算,到最後保住了薛家的血脈。
平靜的薛姨媽又怎麽會想到,此時的忠義王府早已被皇上派的人控制住了。薛蝌的處境,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好。
而付家,此時的情形和賈家差不多。要說最大的不同,就是在聖旨下達的那一刻,付家大老爺抱着瑾妃母親的靈位大喊了一聲:孽緣!
皇宮裏,接到被賜死旨意的瑾妃仰頭大笑,奔跑着沖開阻攔她的宮人,一頭撞在了自己宮裏的宮柱上。在閉眼之前,口中喃喃的說着什麽,有離得近的宮人聽得清楚,她說的只有兩個字:孽緣!
付家兩代人的故事我們無從得知,賈元春現在的境況也不比瑾妃好多少。
賈元春捧着手裏的聖旨,跌坐在地上,瘋狂的樣子讓身邊的王夫人都蜷縮起身體瑟瑟發抖。她在這鳳藻宮裏被幽閉似得關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沒等來皇上,卻等來了賜死的旨意!原來皇帝早就知道了沁心香的事情!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只是一個在唱獨角戲的小醜!什麽獨寵、什麽尊崇,都是假的!假的!她怎麽甘心?!她怎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