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什麽?!”
鴛鴦被雲雀的話驚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她是賈母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雖然頂着丫鬟的身份,但說起來,比起正經的姑娘也差不到哪裏去,就算是現在正得意二太太和管着家的琏二奶奶,也沒有真的把她當丫鬟看待,而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賈母的信任。
要說整個賈府裏,老太太最信任的是誰?不是哪個老爺少爺,也不是哪個太太奶奶,而是她金鴛鴦。所以老太太和珍大爺做的那些事,她不僅知道還很清楚。只是賈赦是什麽人?賈琏又是什麽性子?她怎麽會不知道?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他們如今不同往日了,有老太太在,還能翻了天去?
鴛鴦先是驚了一下,但想起賈赦父子平日裏的表現,對外面的吵鬧就又不當回事了。
“分家?老太太還在呢,大老爺就想分家了?什麽‘仙人跳’,大老爺不一向都是個雷聲大雨點小的嗎?你理他那麽多?”
鴛鴦嗤笑一聲,明顯不把賈赦放在眼裏,更不把外面的吵鬧當回事。
雲雀眼皮一跳,心中嗤笑鴛鴦狗眼看人低,仗着賈母的寵愛連正經主子都看不上了,還真是把自己當人物了!
饒是如此,面上卻是憂心忡忡的拉住鴛鴦:
“可是……可是大老爺把族裏的族老們都請來了,現在也在外面呢!”
族老們?!
鴛鴦身子一頓,睜大眼睛瞪着雲雀,滿眼的不敢置信。大老爺這是……來真的?!
“到底都來了些什麽人?你快給我說清楚!”
鴛鴦這下子是真的着急了,以前賈赦因為各種事情,和賈母胡攪蠻纏的次數多了,大家也就不當回事了。可一旦族老們出動,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鴛鴦突然抓住雲雀的手臂,聲調也急促了起來。鴛鴦用的力氣不小,雲雀感覺手臂上的力道加重,心裏不停的皺眉,表面卻一副被吓着了的樣子。
“這……這……大老爺和大太太都在,還有……琏二爺和琏二奶奶,還有……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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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誰?!這個逆子!真是一點也不顧及賈家的顏面了嗎?!”
突如其來的厲喝,讓鴛鴦和雲雀都吓了一跳,只見賈母從床上坐了起來,披了件衣服就準備下床。看樣子,應該是醒了有一會兒了。
鴛鴦趕緊過去扶住賈母,手上幫着穿衣服,嘴上還關心的嗔怪道:
“老太太,您醒了怎麽也不叫我一聲,這個樣子就下來了,要是着涼了可怎麽辦?”
又勸說道:
“是不是我們吵着您了?您先別生氣,大老爺的性子您還不知道?有您在,哪會真鬧出什麽事啊!您要是真生氣那可不就成了閑氣了,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賈母冷哼一聲,許是聽進去了鴛鴦的話,雖然沒再說什麽,表情比剛剛卻柔和了一些。
雲雀不着痕跡的挑挑眉毛,對于賈母,主子可是特別強調過:什麽時候都不要小看了老家夥,那可都是千年的狐貍,掉以輕心不得!她可不會覺得,鴛鴦幾句勸,這老太太就會真的放心。
假裝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雲雀低眉順眼的過去幫着鴛鴦給賈母梳洗。
果然,等梳洗完畢,賈母讓鴛鴦先撤了早膳,繃着臉說道:
“他把族老都請來了,我老婆子怎麽還能當他是鬧着玩,還是趕緊去看看吧!”
讓鴛鴦扶着出了門,剛走到門口就見賴大家的過來,說道:
“老太太,大老爺領着族老們去榮禧堂了,這會兒正吵吵着讓二老爺搬出榮禧堂呢!”
“哼!”
賈母怒哼一聲,什麽話也不說,帶着人直奔榮禧堂,剛到了門口,正巧聽裏面賈赦大喊了一聲:
“到底誰是這榮府正經的繼承人?!要是你們當長幼有序都是放屁,我現在就帶着老婆孩子脫離宗族,免得在這裏受人欺辱!”
“什麽叫帶着老婆孩子脫離宗族?!”
賈母大喝一聲,帶人進了榮禧堂,此時賈珍、賈蓉早就到了,見賈母來了,好像瞬間找到了主心骨。衆人向賈母行過禮,賈珍就惡人先告狀了。
“老太太,您要給我做主啊!大伯和琏二弟弟說我聯合您給他們玩‘仙人跳’,這……這從何說起啊!”
“瞧珍大哥哥這話說得。”
賈母正要說什麽,王熙鳳立馬把話接了過去。她太了解老太太的戰鬥力了,這個時候要是讓老太太說了話,他們想要快速的分家,付出的代價恐怕就更大了。
“好像是我們在陷害你似的,這尤二姐可實實在在的是珍大哥哥你的小姨子沒錯吧?沒有你從中拉線,我們二爺能知道一個整日裏養在深閨不出門的黃花大閨女?”
養在深閨不出門、黃花大閨女?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看向縮在一旁角落裏的尤二姐,撇嘴,還沒過門就把身子給人了,如今更是未婚先孕,琏二奶奶這是明擺着諷刺人呢!不過,那尤二姐做出這種事來,要是還敢說自己是絕對幹淨的,他們都敢吐口唾沫淹死她!
尤二姐此時也是悔不當初。當時賈珍賈蓉來找她的時候,只說事成之後自己會怎樣富貴怎樣享福,完全沒說這琏二奶奶竟是這麽厲害的角色。想起昨晚琏二奶奶把事情一件一件的在她面前揭開來,還有見到的那些收拾人的手段......尤二姐一哆嗦,什麽話也不敢說,只恨不得地上能突然出現一道縫,讓她鑽進去!
“再者說了,那尤二姐口口聲聲說是懷了我們二爺的孩子,可我們二爺也說了,他根本沒碰過那尤二姐!沒憑沒據的,就想讓我們養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孩子的野種?!……就算那孩子真是我們二爺的,我倒想問問珍大哥哥,我們二爺說自那日以後再沒見過尤二姐,不知道他懷孕是正常的。倒是你珍大哥哥,怎麽就那麽早知道還肯定這尤二姐懷的就是我們二爺的孩子?莫不是你這姐夫還整天的盯着自己的小姨子不成?!”
王熙鳳一張嘴本來就利索,此時既然準備撕破臉,更是冷笑着毫無顧忌的把事情都抖落了出來。
“呵!說起來還真是巧的很。這尤二姐的事情啊,我還真不放心,前幾日就找人把她原來住的地方搜查了一遍,還真搜出來點男人的東西,不過那些東西可都~不是我們家二爺的。要不我拿出來珍大哥哥和蓉哥兒都看看?也讓大家夥都看看?!”
王熙鳳冷眼掃過角落裏的尤二姐,尤二姐身子一抖,鳳姐兒的目光繞過她,又落在了賈珍和賈蓉身上。
鳳姐兒似笑非笑的看着兩人,把兩人看的心裏直發虛。賈母看着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裏也是一跳,暗罵賈珍辦事不仔細,白白給人留下了把柄。
尤二姐肚子裏的孩子不管是誰的,都不會是賈琏的,這一點他們比誰都清楚。他們更清楚,王熙鳳說的男人的東西,很可能就是賈珍或者賈蓉的東西,要是真拿了出來,那他們就是在長上一百張嘴,說出一座花園,也沒人會相信了。
“我該才不說這話,是看在一個祖宗的面子上,給某些人留着臉面呢!別給臉不要臉!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可別牌坊沒立起來,先把自己砸死了!”
鳳姐兒這話說得可不好聽,可對着敵人要是還說好聽了,倒黴的可就是自己了。
賈琏站在一邊,對鳳姐兒的表現連連點頭。他和自己老爹行動力上還可以,但要論耍嘴皮子,賈家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有自己老婆利索。所以今天他們家的主要戰鬥力就是鳳姐兒。他繼母大太太嘴上雖然沒個把門的,但勝在有一個優點,就是得理不饒人。如今又自己老爹的支持,也算是第二戰鬥力,他和老爹只負責鬧騰就可以了。
鳳姐兒這話一出口,賈珍瞬間熄火了,賈母也黑了臉。大家一看這情形,心裏都有了底。
鳳姐兒并不完全是在詐賈珍賈蓉,她手裏還真有‘別的男人的東西’,不過不是從尤二姐那裏搜查出來的,而是之前三爺派來的人送過來的。
賈珍怕被抖摟出來,自己不敢吭聲,只能拿眼不斷的瞟賈母,給賈母使眼色。
賈母看他那沒用的樣子,心裏沒來由的就來氣,但又不能真的不管。賈母剛要出聲,王熙鳳又說話了。
“且不說尤二姐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那尤二姐是你珍大哥哥介紹給我們二爺的,這可是老太太沒來之前你親口承認的吧!還說老太太也知道,覺得這是好事,讓二爺早早的納了她,也好給他肚子裏的孩子正名。呵!知道她懷着別人的孩子,還要讓我們二爺娶她,這不是‘仙人跳’是什麽?!”
“我們這是怎麽得罪你了,你要這麽害我們!你的良心都給狗吃了嗎?做這事也不怕招雷劈!之前老太太說要給我們二爺送房妾室,結果沒多久你們就把尤二姐送到了跟前兒,我知道自己不争氣,到現在也沒生下個男丁,弄得我公公明明是這國公府正經的繼承人,卻被趕到了一個小院子裏,本該他老人家住着的榮禧堂更是讓別人占了去。連着我們二爺也招人不待見,要被當做冤大頭,被騙着給別人養孩子!”
鳳姐瞪眼叉腰,指着賈珍破口大罵,話裏言間卻句句透出了賈母是幕後主使的意思,最後幹脆抹着眼淚嚎啕起來。
“夠了!”
賈母臉上黑一陣青一陣,她知道王熙鳳的那張嘴有多厲害,只是平日裏這張嘴都是哄着她開心,誰會想到今天這張嘴竟然會出處和自己做對!
“不是說是老大鬧鬧着要分家嗎?現在怎麽又出了‘仙人跳’的事?!老大,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自己說!”
姜到底是老的辣,賈母一說話,就把話題轉移了。對于賈赦,她自以為還是了解的,和王熙鳳比起來,賈赦那張嘴完全可以用笨拙來形容了。再加上她把一家主母的氣勢一擺出來,賈赦這個做兒子的想必也不敢忤逆他這個母親,不會再說什麽了。
賈母的理論是正确的,但她所了解的賈赦卻是外人眼中看到的賈赦。
仿佛是為了證明她這個母親是多麽失敗似得,他自以為的很了解的兒子沒有像往常一樣,迅速的認錯并推卸責任,而是表情平靜的走到她面前,正式卻又淡淡的回答道:
“母親,這些年孩兒看着你所做的,心已經涼透了......分家吧。”
賈赦說的無奈又平靜,賈母卻不平靜了。從一開始就不在狀态,剛剛才明白了怎麽回事的賈政更是激動的對着賈赦大喊:
“大哥!你說這是什麽話?!你怎麽能這麽對母親說……”
“我做了什麽?!讓你這麽心涼?!讓你敢……”
賈母打斷了賈政的話,嚴厲的質問賈赦,只是剛說到一半,突然傳來一陣嚎啕,賈母的話被憋在喉嚨裏,所有人朝着聲源看去。
卻見邢夫人被鳳姐兒扶着,走過去拉着賈赦就揮起帕子,對着賈母哭喪似得嚎啕起來:
“老太太,你怎麽能這麽偏心啊!……嗚嗚嗚嗚……我的老爺啊,你受了這麽多年委屈,如今連說句話都不能說啊……嗚嗚……這才剛開口,一家子人就聯合起來指着鼻子教訓,這日子~可~怎~麽~過~啊~啊~……”
邢夫人哭的很有節奏感,一唱三嘆,完全表現出了丈夫身為長子卻無話語權,身為妻子更沒地位的悲哀,真是讓聞者傷心,聽者不落淚也要感嘆幾分。只是,賈母的臉卻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