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爺不動聲色,和衆人一起聽瑾妃‘講故事’。
瑾妃猶豫了一會兒,見衆人雖然驚訝卻沒有質疑她,似乎是放了心,繼續說道:
“那天,臣妾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一靜,就沒帶人想自己走一走。走到靠近鳳藻宮的花廊的時候,就隐約的聽到了有人說話。”
“臣妾……臣妾本來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就打算繞開的,卻聽說話的人提到……提到下……下藥,還有……血崩……”
瑾妃的淚珠子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她用絲帕拭去淚水,縮了縮身子。
皇後看她害怕的樣子,心裏直皺眉頭,面上卻不好表現出來。只得嘆了口氣走過去,輕撫着她的背安慰她。
“別怕。”
瑾妃感激的看了看皇後,擦了擦眼淚繼續說。
“臣妾當時就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心裏害怕極了。站在原地留也不敢走也不是……後來就見……就見……就見惠貴人的母親從花廊裏出來!臣妾當時一着急,就躲在了旁邊的花叢裏,又過了一會兒,又從花廊裏出來了一個人,是……方氏!”
“當時臣妾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想早點離開,回宮後才想起那天是惠貴人母親進宮探望惠貴人的日子,其他的卻是什麽都不敢想了,一直假裝着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直到剛才方氏……死了……”
提到方氏的死,瑾妃像是被刺激到了,身子一軟,又跪到了地上。
“太後,臣妾……害怕啊!”
瑾妃怕什麽,在場的人都明白。
按瑾妃所說,方氏是受了薛寶釵的母親薛太太的指使,給賈元春下了能使她血崩的藥,事後方氏的自殺是真的自殺,還是被人殺人滅口了還不一定。瑾妃身為知情人,雖然一開始沒有暴露,但不表示以後不會暴露。瑾妃膽子小,方氏的死讓一向怕事敏感的她,覺得自己也會因為知道真相而被人害死!
玄知遠捏了捏眉心,他當初接薛寶釵進宮,的确是出于政治考量。但薛寶釵夠聰明,進宮後安分守己,所求的也不會很過分,他原本想着等所有事情都結束了,看在她這麽安分的份上,就給她一個皇妃真正該有的殊榮。至于薛家,看在她的份上,他也不會做的太過分。現在看來,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咬咬牙,玄知遠覺得這種事情,還是太後和皇後處理比較妥當。有氣無力的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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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看着辦吧。”
太後顯然已經理清了思路。哎……宮鬥啊,鬥着鬥着也就習慣了。等心裏平靜下來想一想,宮裏女人的那些手段可不就那些了嗎?在這宮裏生活了大大輩子,她還有什麽沒見過的?
拿出太後的威嚴,吩咐馬懷德:
“去!宣惠貴人來這裏見哀家!”
大慶後宮的等級制度類似于漢、唐、清後宮的結合體。皇後是正宮,下面設四妃,其中貴妃為正一品,其他四妃封號不定為從一品。四妃下面設六儀,分別從正二品到從三品。玄知遠後宮的四妃六儀都人滿了,所以薛寶釵進宮後雖然一直很得寵,也只能是六儀之後不定人數的正四品貴人,貴人之後是從四品的美人,之後的容華、采女、官女子等有等級的同樣不定數。
像賈元春這樣的四妃生産,貴人不經宣召是沒有資格過來看望的。所以馬懷德在此時宣召薛寶釵進鳳藻宮,後宮上下都不免有了些猜想。然而,馬懷德暗暗地觀察薛寶釵,卻發現她沒有一絲慌張無措,那副無愧于心得樣子讓在太後身邊見慣了風雨的馬懷德都有些摸不準了。
薛寶釵進了鳳藻宮,太後讓瑾妃又将事情說了一遍,問薛寶釵:
“此事真是你所為?為何要害元妃?!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薛寶釵跪在地上,挺直了腰脊,聽太後連聲質問,不僅沒有想象中的慌亂,反而露出了微笑。她轉向瑾妃,滿臉嚴肅的厲聲質問:
“臣妾只想問瑾妃娘娘一句話。請娘娘如實回答:你剛才所說之言可是無一字謊言?!”
薛寶釵瞬間提升的氣勢連太後都鎮住了,玄易和三爺也不禁側目。
時冬曉、司藥:(⊙-⊙)!!!這真的是紅樓夢裏的寶姐姐?!不會被人換了內芯兒了吧?!
薛寶釵滿臉凜然,反而是瑾妃,被她這麽一問,整個人又不知所措起來。低着頭咬着嘴唇,眼神游弋,表情吶吶的樣子,明顯是有問題!
“瑾妃?!”
太後微眯了雙眼,看來一向膽小的瑾妃也沒有大家想的那麽簡單啊!
瑾妃被太後的一聲呵斥,吓得猛的哆嗦了一下,卻仍是低着頭抖着身子不吭聲。
三爺将目光移到了了瑾妃發髻上的釵子上,拉着玄易的手指把玩,實際上在和玄易傳音。
三爺:既然你不在意現在就亂起來,我玩大點兒沒關系吧?
玄易:呵呵……環兒想玩什麽?亂起來是早晚的事,玩的盡興點兒。
眉毛一彎,當着衆人的面,三爺‘啪叽’一聲在玄易臉上印了個口水印。然後一點不臉紅的轉過臉來,直白的将目光落在瑾妃的發髻上。
“瑾妃,你頭上的那根銀釵子可不像是我們大慶的東西啊?”
三爺笑眯眯的盯着瑾妃,說着與他們讨論的事完全無關的話。
盡管不明白他的意思,衆人還是反射性的去看瑾妃頭上。
瑾妃滿是珠翠的發髻上插着一支銀釵,但那銀釵上鑲着着寶石、瑪瑙,雖然樣式風格有些奇特,但在瑾妃滿頭的步搖釵環中并不顯眼。
衆人并沒看出什麽奇怪的地方,玄知遠卻看了一眼後就拉下了臉。薛寶釵瞪着瑾妃頭上的釵子,滿臉的不敢相信,卻在一瞬間又恢複了面無表情,只有那微不可見的雙手的顫抖,昭示着她心中此刻的不平靜。
“我就不明白了,你們怎麽都喜歡把線索往自己頭上戴呢?”
三爺笑容不變,說出的話卻讓瑾妃白了臉。
“南圖國首席禦用匠師用難得的雪絲秘銀打造了五支釵子,一支在南圖王後手裏,兩支進貢給了咱們大慶,應該是在太後和皇後那裏。可那匠師貪圖金錢,當初謊稱只打造出三支,還有兩支,賣給了……”
三爺滿面笑容的看着薛寶釵,舌頭打了個彎。
“……兩個大商人。其中一個是波斯人,得到釵子後就進貢給了波斯皇室,另一個卻是我大慶人……還要我接着說嗎?”
南圖國在大慶的南邊,地理位置有些類似于相對于中國的緬甸、越南,盛産貴金屬。雪絲秘銀是南圖國獨有的貴金屬,每年的産量超不過二兩。當年南圖國新王迎娶王後,拿出一斤多來為自己的皇後打造首飾。最後匠師打造了五支一摸一樣的釵子,卻只進貢了三支。因為雪絲秘銀的貴重,此事被發現後,鬧得沸沸揚揚,可惜那匠師死得早,剩下的兩只釵子便再也沒有消息了。
說到商人,大家有志一同的都看向了薛寶釵,可是這麽珍貴的釵子,當成傳家寶都不為過,薛寶釵怎麽會送給瑾妃呢?如果真是薛寶釵給元妃下的毒,因為瑾妃知道了真相要封住瑾妃的嘴,方法多得是,幹嘛要把這麽貴重又明顯的證據送過去,這不是給自己留下了個大隐患嗎?
別人想着釵子的事,玄知遠卻看着三爺若有所思。
賈環風輕雲淡的說出那支釵子的信息,表面上說釵子難得,實際上透露出來的就多了。
第一,皇帝都查不出那兩支釵子的下落,賈環卻知道,可見他的消息網有多發達。第二,賈環提到了波斯皇室,可見其勢力範圍。第三,別人不知道,玄知遠卻是知道的,大慶及其周邊國家一部分經濟命脈,可都掌握在賈環的手裏。還有唐無厲、司藥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手下、婢女。這一切都昭示着,賈環這個衆人眼中禦宸王小寵,其真正的勢力并不比他這個皇帝差多少,說不定還要比自己想的大得多。
玄知遠心裏繞着彎彎,卻并不怎麽擔心。當初玄易把唐無厲帶到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心裏就隐約有感覺了。能被大慶第一人的禦宸王看上并鐘情的,會是一般的簡單角色嗎?他也擔心,賈環的勢力過大,但想一想有禦宸王在,他還害怕什麽?
這麽一想,目光又落在了瑾妃身上,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弄清楚吧。
不得不說,對于禦宸王,大慶的子民,上至皇帝,下至走卒,都有一種盲目的崇拜信任。
瑾妃驚駭的瞪着三爺,無聲的張了張嘴,最後認命般閉上眼睛,一串淚珠随着她閉眼的動作劃落臉龐。
“是,我在說謊。”
沒有了剛剛的慌張無措,褪去了往日的膽小懦弱,瑾妃就像變了一個人,突然變得平靜而無所謂了。
瑾妃從頭上取下釵子,幽幽的說道:
“這釵子,不是惠貴人給我的,而是我向薛太太要的。”
薛寶釵怔了一下,心中大呼不可能,瞪着眼睛聽瑾妃繼續說。
“太後也知道,我雖然出身世家,但母親死的早。父親一直不喜歡我,續弦後在後母的挑撥下,父親就更不喜歡我了。當初我與妹妹一同進宮待選,父親本來是希望妹妹能入選的,如果不是您看我可憐,讓皇上選了我,我現在還不定怎麽樣呢!”
瑾妃苦笑着訴說自己的身世,話裏透出一絲對太後的感激。想起她當初進宮的情形,太後也不由感嘆一聲。卻沒想到瑾妃突然歇斯底裏起來。
“可是您不知道,我根本不想進宮!根本不想做皇上的妃子!”
“我早就有了自己的愛人,可我進宮了!原本我已經死心了,把這份情誼埋在心底,安安分分的做皇上的瑾妃,可是她!”
瑾妃激動地指着産房,
“那天,賈元春身邊的點翠突然來告訴我,我的愛人在他們手裏,我進宮十年,他等了我十年!……”
瑾妃說着又泣不成聲了,衆人都被她的表現弄得心裏毛毛的,三爺卻沒什麽感覺,倒是總是覺得這個瑾妃的表現有些奇怪。看她把事情說的慢吞吞又不清不楚的,三爺不耐煩了。
“唐無厲,出來!到底怎麽回事,給我說清楚!”
唐無厲鬼魅般的出現在所有人視線中,就算是知道他存在的玄知遠也吓了一跳,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倒是吳妃,嘴角一抽,就沒其他表現了。
唐無厲挑着眉頭,主子讓他一個殺手去搞偵查,他可以接受,後宮争鬥看多了他還學到了不少。可是兒女情長、講故事什麽的,……每次都能讓他抖落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