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夫妻
賈元春回到宮中,一頓訓斥是免不了的。雖然皇帝什麽也沒說,太後和皇後卻對賈元春不假辭色,賈元春也無可奈何,只得更加謹言慎行,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因為佛堂修建需要時間,王夫人暫時還住在原來的院子。而王夫人醒來後,聽聞了賈母對自己的安排,險些再次暈過去。明白了當初的‘觀音菩薩’是賈環設的套,王夫人對賈環恨得那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生撕了他!只是,當務之急是要自救。賈政對她置之不理,寶玉在明白了自己母親的所作所為後,對她失望透頂,紮進姐妹堆兒裏去尋求安慰了。王夫人幾次三番想要求見賈母,也被拒之門外,只好修書一封,讓人趕緊送去給自己的哥哥王子騰。雖說王子騰不在金陵,遠水解不了近火,但此時也別無他法了。等王夫人冷靜下來,覺得幹等着也不是辦法,就叫來了身邊的丫鬟金钏兒,讓她把周瑞家的叫來,看金钏兒咬着嘴唇,一臉為難的樣子,一問之下,才知道賈環在賢德妃回宮後,又拿出了周瑞家的寫的供狀,周瑞一家因為偷盜主子大量財物等罪名,早被老太太抄沒了家産,找人發賣出去了。聽說那抄出來的東西讓老太太和老爺又發了好大一通火。王夫人一陣頭暈目眩,沒想到短短一夜之間,賈環那煞星讓自己落到了如此地步還不夠,如今又斷了自己一條臂膀!王夫人拳頭緊握,指甲都紮進了掌心,最後讓金钏兒請琏二奶奶來一趟,金钏兒面露難色,最後還是去請人了。
且說賈元春回宮後,賈赦就攜了賈琏與王熙鳳回去了。供狀雖然沒有傳出賈府,但供狀的內容,在賈環的授意下,賈家的主子們基本上都知道了。一進院子,邢夫人就開始對王熙鳳冷嘲熱諷。
“真真是我的好兒媳!你整日裏好出頭,不敬我這個婆婆也就算了!如今竟同你那好姑媽做出這般好事來!你整日裏壓着自己的爺們兒往二房那裏跑,如何巴結他們別當我不知道!現在可好,你自己助纣為虐,還要連累了我們,你……”
“好了!”
邢夫人因為是賈赦的繼妻,與賈琏夫妻也就是面上過得去,王熙鳳瞧不起她,更提不起尊敬二字,她平日裏沒少受王熙鳳的白眼,難得有如此的好機會,卻被賈赦喝斷了。邢夫人在賈赦面前一向懦弱,此時雖然心中不甘,也只能唯唯諾諾的站在一旁,不再出聲。
賈赦厲聲喝止了邢夫人,滿含深意的看了看王熙鳳,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對二人揮了揮手。
“你們回去吧,自己的媳婦自己管,自己屋裏的事情,自己處理。全看各自能耐吧!”
賈赦搖了搖頭,示意賈琏王熙鳳自己去解決問題,拉了邢夫人就要回自己的屋子,臨走前又回過頭,語重心長的補了一句。
“事情解決後,去謝謝你環弟弟吧。”
賈琏和王熙鳳回了自己屋子,平兒早知道了供狀的事情,想要上前和賈琏王熙鳳說什麽,卻只能動了動嘴唇,什麽也沒說。
“你做的好事!”
賈琏指着王熙鳳,罵了一句又不知說什麽了。只得一揮袖子,背着手轉過身自己生氣。實在氣不過,又轉身指着王熙鳳。
“你整日裏掐尖兒好強,什麽事都大包大攬,為你那好姑媽打前鋒,如今如何?!我原以為那是你娘家的親人,你親近她也無可厚非......她做的那些事你會一點也不知道?!你還幫着她放印子錢!……你平日裏束着我也就算了,我們畢竟是夫妻,可......可你做這些......你是......”賈琏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最後只在嘴裏蹦出兩個字:”你......賤人!”
“賤人!”
王熙鳳也知自己如今的境況,所以從一開始就低着頭一副認錯的樣子。邢夫人、賈琏說什麽,也不回嘴。她本是潑辣要強的性子,能任他們如此奚落已是難得,如今聽賈琏這樣說她,如何還能忍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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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一擡頭,瞪着眼睛怒視賈琏,眼圈通紅,淚光點點,十分可憐,又滿面委屈。
“我掐尖兒好強、大包大攬,為姑媽打前鋒都是為了誰?!你看看這賈家!再看看咱們院裏!再看看你自己!!!”
王熙鳳想起自己的委屈,不由閉上眼睛,淚流滿面。
“這偌大的榮國府說的好聽,內裏早就空了!這些年來我幫着太太管理整個榮府,自己的嫁妝貼進去多少,你知道嗎?!老太太偏心二房,外面的人只知道賈家的賈政老爺,這府裏頭我若再不出頭,誰還會記得賈家還有個賈赦大老爺?!誰還記得你琏二爺?!這偌大的榮府,将來該是公公和你的,可如今住在榮禧堂的是誰?是二房!堂堂榮府正兒八經的繼承人卻窩在這一個角落裏,寶玉什麽出身你不知道?!老太太心都偏到胳肢窩裏了,保不定就點了寶玉繼承家業!公公是個不管事的,你又......我不出頭能怎麽辦?!我都是為了誰?!姑媽早就屬意薛家的大姑娘,那寶姑娘是個能幹的,若是真成了,賈家管事兒的就不是我,是她了!到時候還有我們院裏什麽事?!整個賈家都成了二房的,還有我們一家的容身之地嗎?!你說我束這你,可以也不想想你是什麽性子!我若不束着你,你只會和公公一樣,到時候老太太更有理由把榮府送到二房手裏!你們父子能怎麽樣?!......”
王熙鳳再也說不下去,只得用手帕掩面,痛哭出聲,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王熙鳳說的激動,話都有些颠三倒四不連貫了,賈琏卻聽得明白。賈琏雖然是個渣,但人還是很聰明的。往日裏只知混日子,哪裏想過這些!聽鳳姐兒這麽一說,再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想起老太太和二房,還有府裏一樁樁一件件的事,越想越心涼!什麽時候他們一家的地位在這榮府中竟變得有些尴尬了!再去看王熙鳳,見她哭的雙眼通紅,又想起往日種種,只覺得甚是對不住她。想要上前勸勸,又不知說什麽好,只得巴巴的看着平兒,求她相助。
平兒跟在王熙鳳身邊時間長了,有些事情雖然不十分清楚,但也知道一二。此時聽王熙鳳一番訴苦,再想起往日所為,如何能不明白。她最是知道王熙鳳的性子,親近一個人,就掏心掏肺的為這人打算,厭惡一個人,就恨不得将那人打落十八層地獄!她平日裏逢迎老太太太太,做那麽多錯事,甚至心黑手狠,縱然有心性問題,但最大的原因還是為了賈琏,為了她的丈夫。想到這裏,平兒瞪了賈琏一眼,上前攙扶住還在抹淚的鳳姐兒。
“奶奶的心思,雖然沒對我說,但我卻是知道一二的。既然都說開了,那我也不得不說二爺幾句。二爺既說與奶奶是夫妻,夫妻又豈會害對方?二奶奶做什麽還不都是為了二爺?今日事發,既然說清楚了,二爺就該想想以後該如何,千萬莫辜負了奶奶的一片苦心!”
賈琏連連稱是,又連忙向王熙鳳賠了罪。
“是我對不住你,只是你有什麽也不對我說,我又怎會知道?正如今日之事,你若不說,恐怕我現在還認不清呢!”
賈琏說着不由苦笑,上前拉了王熙鳳的手,眼睛也有些泛紅了。
“這些年,苦了你了,你該和我說的。”
王熙鳳看他如此,心中猶如洪水出了閘,委屈傷心一上來,撲到賈琏懷中,又是一陣痛哭。
“我如何能和你說,你什麽性子自己不知道嗎?我那姑媽最是面慈心狠......萬一你一個疏忽,她知道了,還不打的你我萬劫不複!我怎麽敢!我怎麽敢!?”
平兒最是受不了這樣的場面,背過身拿帕子拭去淚水,三人又在一起哭了一場。
王熙鳳本就不是什麽拖拉的人,擦幹淚水,又是往日雷厲風行的琏二奶奶。如今與賈琏說開了,更是夫妻一心,謀劃起将來要怎麽辦。
賈琏想起父親說的‘事情解決後,去謝謝你環弟弟吧。’這句話,不由疑惑,便提出來與鳳姐兒平兒商量。
“你們說父親是什麽意思?”
王熙鳳揉着帕子仔細想了想,瞬間一身冷汗,又心中慶幸。
“我們的确該謝謝他!”
王熙鳳一下子抓住賈琏的手,抓的他都有些疼了,可見心中十分緊張。
“賈環當時拿出供狀,只将一切都推在了姑媽身上,對我只字未提,放印子錢的事情,供狀上也寫明是姑媽忽悠了我!......剛剛老太太抄周瑞家也不曾歸罪于我......就好像......不知道我的所為......”
賈琏被鳳姐兒抓着的手,随着鳳姐兒的訴說顫抖起來。平兒就替賈琏問出了他想問的話。
“這......這是為何?”
鳳姐兒看着賈琏,
“你可還記得禦宸王臨走時,遞給環兄弟的玺印?他有那玺印在手,這府中,他說什麽便是什麽!他不提我,誰敢提!”
王熙鳳越說眼睛越亮。
“而今看來,公公怕也并非如平日裏表現的那般貪花好色、庸碌無能!今日他如此提醒你我,恐怕早就知道環兄弟會如此行事!你我平日裏竟是看走了眼!環兄弟與公公都非外面傳言所說,甚至二人可能早有了什麽協定了!”
王熙鳳越說越激動,賈琏與平兒也跟着激動起來,覺得自己背後突然有了一座強大的後盾。
“我看那禦宸王對環兄弟倒不似傳言中所說,八成是動了真情!今日父親既向你我表明了此事,又叫你我去謝環兄弟,莫不是叫我們......”
賈琏想到某種可能,鳳姐兒與平兒自然也想到了。三人正要再說什麽,就聽屋外有人通報:二太太屋裏的金钏兒過來請奶奶過去呢!
鳳姐兒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