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合一
王爺的車架到了張家門口停下, 并不見?有動靜。
張老爺帶着阖府上下到了門口恭敬跪下,馬車中一雙黃色繡銀線的靴子才下來站在面前。
世子上前行禮,聽他口稱父王。
大門外一大片人不敢擡頭, 肅然磕頭:“恭迎王爺。”
“起。”微啞的穩重男聲響起。
衆人謝恩起身,秦秋婉跪在張老爺身邊, 餘光偷瞄,只見?王爺四十歲左右, 氣質凜然, 不怒自威。邊上跟着盛裝打扮的林琴兮,還有位着大紅衣衫繡大片牡丹的嬌俏少女。
少女長相比衣衫更加豔麗, 頭上發髻繁複,其上插着不少釵環,樣?樣?精致貴重, 周身自帶一股貴氣。和她比起來, 邊上的林琴兮無論是氣質還是裝扮, 都差了不少,乍一看,像是偷穿了貴人的衣衫的小偷,畏畏縮縮,不夠大氣。
張老爺知道來者不善, 卻也不敢怠慢,躬着腰笑道:“王爺貴腳踏賤地,寒舍蓬荜生輝,草民不甚榮幸。”伸手?一引:“王爺請。”
啓王沒動, 不悅地看向世子,大抵是當着人前,沒說斥責的話, 只吩咐道:“我不是來做客的,只是有些話想要問你?。”
張老爺心裏一沉,急忙讓下人搬來桌椅,又恭敬地請王爺坐下。
王爺的馬車一來,也帶來了許多圍觀百姓。他們不敢靠近,只遠遠站着觀望。本來是想看一下王爺威儀,沒想到王爺似乎在門口便要興師問罪。衆人心裏懼怕天?家威嚴,腳下卻不由得靠得更近。直至靠近了王爺的護軍身邊。
張老爺躬着身子,無比謙卑:“草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秋婉察覺到了邊上林琴兮的目光,側頭一瞧,只見?她脊背挺得筆直,下巴微揚,一副睥睨神情,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滿是得意和幸災樂禍。
“我只問你?,為何要慢待我女兒?”
“草民不敢。”張老爺一臉惶恐:“王爺,此話從何說起?”他急着解釋:“在林姑娘認親之?前,我們之?間确實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可樁樁件件都是由知府大人審出,誰對誰錯大人都有定論。草民絕沒有仗勢欺人……”
那些事情若現在翻出,也是林琴兮理虧。她和李澤彥有情是真,李澤彥為她守身如玉不與妻子圓房是真,志遠摔倒由她一手?主導想要污蔑張娉婷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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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前來興師問罪,自然是把?前因後果都聽說了的。當然了,禀告他此事的人話裏話外都偏向了林琴兮,認為是張家處事咄咄逼人。
他想審問,林琴兮卻不敢,急忙道:“認親之?後,我住在張家,你?們一頓只給我一盤菜,本就是看不起人故意侮辱于我。”
這事情是秦秋婉做的,此時她上前一步:“那青菜是大廚特意挑出的菜心,用了老母雞湯調味,極費心思和財力。若這都是侮辱,那您當初在李家豈不是天?天?都被侮辱?”
林琴兮:“……”
她跺跺腳,氣惱地告狀:“父王,您看她!這還當着您的面呢,您不在的時候,她更過分!”
郡主坐在一旁,把?玩着指甲上的寇丹,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秦秋婉一福身:“王爺,民女只是實話實說。當初民女在李家那幾日,确實見?她只吃飯不吃菜。民女知道林姑娘身份尊貴,我們該好好伺候。可再尊貴,也不能山珍海味擺一桌不吃用來丢棄吧?”
王爺看着她,微微皺起眉來:“你?是誰?”
語氣漠然,十足看不起人。
林琴兮得意一笑,很快收斂,裝出一副可憐模樣?:“父王,她就是嫁給李澤彥的張娉婷。您別聽她狡辯,之?前我在李家不吃菜,那是不敢吃。她分明就是借此搓磨于我。”
秦秋婉先是對王爺一禮:“民女張氏,見?過王爺。”又做出一副驚訝模樣?:“啊?你?也沒跟我說過是不敢吃啊!”
林琴兮瞪她,怒斥:“你?少裝模作樣?!父王在此,一眼就看得出你?的私心,不會?被你?糊弄。”
看她這麽兇,張老爺急忙出聲:“林姑娘,您住在府上我們确實有所?怠慢,但也真不是故意,草民不敢怠慢于您。這其中确有誤會?。稍後我會?備上賠禮親自送上,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商戶一般見?識。”
因為誤會?有所?怠慢,送上賠禮,足夠表明張家的誠意了。
林琴兮今日有人撐腰,底氣特別足:“張老爺,別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們就是因為之?前的恩怨故意慢待于我,現在願意送上賠禮,也是迫于我父王的威嚴。張姑娘可從不覺得自己有錯,前些日子還敢冷嘲熱諷于我……”
秦秋婉訝然:“我沒有啊!林姑娘,不如您說說當時的情形?”
林琴兮:“……”
請別人幫自己讨好男人這種事,她怎麽說得出口?
再有,這人越沒有的東西,就越是想要。如今的林琴兮名聲盡毀,未婚生子,又與人茍且甚至被堵到了床上,她最怕的,就是自己名聲與風月之?事有關。
更何況,這還是她主動貼上去!
“總之?,你?們對皇家不夠尊重,幾次欺辱于我!”
秦秋婉一臉無奈:“林姑娘,我跟您算賬,是在您還未認親之?前。誰是誰非知府大人自有定論,難道你?想說,知府大人拿了張家的好處,刻意冤枉你?嗎?”
林琴兮啞然。
她從小在李家長大,沒見?過多少世面。自然是不敢牽扯知府大人的。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王爺似笑非笑:“當着我的面,你?也如此不饒人。可見?琴兮并沒有冤枉你?。”
聽到這話,秦秋婉頗為無語。
合着王爺根本就沒打算跟他們講道理,那還掰扯這半天??
眼看王爺要問罪,秦秋婉對着世子一福:“當日世子到來時,恰逢我們張家和林姑娘正在公堂上由大人評理,之?後張家所?做所?為,世子都看在眼中,事已至此,還請世子幫着說句公道話。”
王爺的目光落到世子身上,頗有些不滿:“回頭我再跟你?算賬。”
算是堵了世子的嘴。又吩咐:“來人吶,張家對皇家不敬,罪大惡極。拿下送去衙門,請知府大人按律入罪。”
身後的十幾個?護軍立刻上前,就要拿人。
眼看張家就要被抄家入獄,圍觀衆人吓得噤若寒蟬,不由得往後退了退。
有好些和張家有親戚的,打算回頭就斷了這門親。
張家衆人面色大變,一直站在張老爺身邊面色蒼白的張夫人上前一步,就要開口時。世子已經率先道:“父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
王爺滿臉不悅:“你?要護着外人?”
“兒子只是實話實說。”世子看向一臉得意之?色的林琴兮:“就我知道的,妹妹并沒有那麽單純。且不說知府大人查出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只她和李澤彥被堵在床上這事,怎麽也不是天?家貴女該做的 。”
此話一出,林琴兮羞憤欲死,恨不能挖個?洞鑽進去。心裏将世子這個?便宜大哥恨得咬牙切齒,而她最怕的,則是王爺的好惡。
若是因此厭了她,那她以後該何去何從?
她下意識看向王爺。
王爺面色難看起來。
若只是未婚生子,哪怕是和男人暗中不清不楚,也沒甚要緊。可這被人堵在床上……
此時,到了這裏就一直未出聲的郡主蹙眉:“哥哥此言差矣。若八妹從小在王府長大,有嬷嬷精心教導她禮義廉恥,又何止于此?八妹在外吃了不少苦,犯下錯事也是因沒有人教,不能全怪她。”
王爺本來挺生氣,聽到愛女的話,面色緩和了些:“對。”他看着林琴兮,一臉肅然:“回去之?後,你?要好好??規矩。”
林琴兮眼見?父王面色難看,心裏驚懼難言。卻沒想到對她不冷不熱的郡主姐姐會?幫着說話。聽到父王松了口,立刻滿心歡喜應下,又感激地對着郡主一福:“多謝姐姐。”
郡主眼神不屑,沒搭理她。
見?狀,林琴兮也不惱,只以為她刀子嘴豆腐心,再次道了謝。
護軍本來奉命上前拿人,聽到世子的話後,頓住了動作。眼見?王爺心意不改,又繼續上前。
世子皺眉:“父王,您真要在這個?要緊時候一意孤行?”
郡主不悅:“大哥,父王的子嗣流落在外,不知道便罷,知道後咱們也不能任由她受苦。咱們身份再尊貴,那也是人,是人就有情,琴兮是我們的八妹,您不想認可當她不存在,但她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脈,是一定要認祖歸宗的!”
“住口!”世子斥責:“我跟父王說話,說的是正事!你?為了一己私心,牽扯出這許多事。福安郡主,別說我沒提醒你?,你?如今所?擁有尊貴,是因為父王安好,啓王府安好,若是我們不在,你?還驕傲得起來?”
郡主張了張口,轉而扯着王爺的袖子搖啊搖,撒嬌道:“父王,您看大哥……”
王爺瞪她一眼:“福安,別胡鬧。”他看向護軍:“把?張家人拿下!”
護軍一擁而上,押住張家幾人,剩下的人将張家的下人一串串綁了起來。
張夫人面色蒼白:“王爺,容妾身說一句話。”
王爺眉眼不擡,根本不搭理。
林琴兮小人得志,眉眼俱是得瑟:“張夫人,你?們慢待于我之?時,就該想到今日!現在說得再多都是狡辯。還是不要白費唇舌,留着力氣去大牢中搶飯吃吧!”
她靠近了秦秋婉,笑吟吟低聲道:“對了,你?給了我幾頓青菜白飯,我還沒忘。等你?們一家進了大牢,我會?讓人還給你?們的。不用謝。”
秦秋婉心裏思量着對策,當她是耳旁風。想到什麽,道:“王爺,我們張家甘願認錯,還請王爺看在我們接待了世子一個?多月的份上,從輕發落。”
這也是一條退路。
張老爺也急切道:“總歸是我們對不起林姑娘,小的願意舍下全部家財送給林姑娘做賠禮……”
先保住命再說。
那盤青菜是用雞湯調味,怎麽也算不得怠慢。只能說,是王爺鐵了心要為便宜女兒出氣,罪名是什麽不要緊,要緊的是王爺要懲罰張家到什麽地步才能消氣。
王爺一擡手?,護軍立刻退下。
林琴兮不滿,曾經的她确實需要大筆銀子,可如今她已然是皇上的孫女,父親是親王,姐姐是郡主。怎會?缺銀子花?
譚公公這些日子從來也沒短了她的吃喝,衣衫吃食樣?樣?都是最好,這樣?的情形下,她才不要銀子。只想要曾經毀她名聲的張家人性命!
“父王,您要放過他們嗎?”
王爺看她一眼,眼神漠然。
對上這樣?的眼神,林琴兮當即就住了口。她心裏有些奇怪。觀王爺行事,一副要幫她讨公道的模樣?。可真正相處起來,又不覺得父親對她有多疼愛。
王爺聲音放緩:“天?家貴女,先要立身正!你?之?前的名聲實在不堪,急需扭轉。拿了張家錢財,再以你?的名義去各府城施粥。彼時,外人會?記得你?的善良而忽略其他。”
林琴兮有些不願意,想要施粥,王府又不會?缺銀子,何必從張家拿?
世子卻明白父王的意思,如今多事之?秋,不能把?人逼得太絕。兔子急了還咬人,收拾張家固然解氣。可若有人捏住這個?把?柄牽連了啓王府,就得不償失了。
張老爺心裏松了口氣:“小的這就去整理庫房和鋪子。”
語罷,拉着張夫人就要走。
一拉之?下,發現拉不動。
張老爺心下大急,王爺正想收拾張家,留在這兒可沒好處。趕緊把?銀子奉上破財免災,送走這幾尊大神要緊。
張夫人又是一福身:“王爺,妾身有話要說。”
方才護軍圍上來,她有話要說。衆人都以為她是要狡辯求情,這會?兒張家能逃出生天?留得性命,她竟然還要說話,簡直貪得無厭。
王爺隐隐不耐:“說。”想着若她再敢開口求情,就嚴懲張家。
“父王,您不用聽她廢話。”林琴兮脊背筆直,居高臨下地看着張夫人:“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收拾了行李……”
張夫人都不搭理她,就着請安的動作,語氣柔且堅定的道:“王爺,這裏面有誤會?。林琴兮并不是您女兒。”
林琴兮還要再放幾句狠話,聽到張夫人的話後,頓時咬着了舌頭。她面露痛苦,又顧及自己貴女的身份不想讓人看出來,整張臉都有些猙獰,斥問:“你?胡說什麽?”
啓王揚眉:“此話怎講?”
世子好奇看了過來。
郡主也來了幾分興致,等着聽故事。
張夫人低着頭:“江縣內城的萬康巷十八號,最開始是我表妹住的。彼時她孤身一人卻有了身孕,我知道後,想着那是租的宅子,怕人對她指指點?點?。便把?她接到了張家在縣城中的宅子裏照顧。接手?她宅子的,也是一位姓餘的女子。”
林琴兮身子顫抖起來,腳下一軟,險些站立不住。
不!
世子找她認的親,怎會?認錯人呢?
定然是張家怕她富貴了回頭報仇,故意找的借口!
王爺皺起眉:“然後呢?”
張夫人一伸手?,邊上有個?丫鬟急忙遞上手?中的畫卷,她接過後打開,遞給王爺身邊的護軍:“這是我表妹的畫像。”她又從袖中掏出一塊玉佩,還有一個?泛黃的信封:“這是表妹讓人送孩子給我時一并送來的信物。”
王爺接過那畫卷打開,當年他并不是中藥後随便拉一個?女子。而是和一女子偶遇,驚為天?人,靠近之?後情難自禁……時隔多年,那女子的眉眼他早已忘了,猶記得他回京之?後,留在江縣晚一步回去的随從跟他說,餘氏有了身孕。
彼時他剛從外地回去,公務繁忙。便把?此事抛到了腦後,也是今年,他需要一個?正當妙齡的女兒,府中那些要麽已然出嫁,沒出嫁的也才豆蔻年華,都不合适。這才想起了人來。
畫卷上女子眉眼溫柔如水,真正看到了畫,王爺恍惚間也想起了她的眉眼。
對!
當年和他相處一個?多月的女子,正是這畫中人!
他又接過玉佩和書信,玉佩确實是他當年留下的,而那封信裏,餘懷意說自己身子不好,穩婆說了興許會?難産,又說孩子的父親身份尊貴,讓表姐代為照顧。若是可以,只願孩子做尋常百姓家中女兒,盡量不要去找孩子生身父親。
雖年代久遠,卻也看得到字跡一片片暈染開,應該是當時的淚痕。且話語中殷切,字字句句都是擔憂女兒,對他并無怪責之?意。
看着這信,王爺腦海中難得的有些歉疚,眼眶漸漸濕潤。
秦秋婉意外之?餘,看看張夫人,又看了看明顯情緒不對的王爺,事情很明顯,張娉婷才是那個?王府遺珠。
她恍然想起張娉婷上輩子身故時,張夫人悲傷不已,已然病入膏肓。
或許,她并不只是傷心女兒的離世,而是悲痛于張娉婷被一個?鸠占鵲巢的貨色給害死了。
是了,上輩子王府認親,沒有鬧得沸沸揚揚。李家對張娉婷動手?時,外面的人還不知道林琴兮是王府女兒的事。張夫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王府在找人。
而張娉婷從發病到身故,前後不過幾天?。
周圍一片寂靜,張家下人面面相觑。張老爺疑惑地看着妻子。
張夫人苦笑:“老爺,此事怪我。當年我剛和你?成親不久,娘家表妹出了這樣?的事,到底不光彩,我無顏說出。就在表妹送孩子來的當日早上,我們的女兒剛剛離世……表妹讓我将孩子送到別人家,我看着孩子和娉婷的眉眼相似,便将她留下了。”
張老爺啞然,這些年來,夫妻倆感情愈深。事已至此,已然沒有了計較的意義。他握住妻子的手?:“當年你?為何不告訴我?”
張夫人眼淚汪汪:“一開始不知道怎麽說,後來就不敢說了。”
夫妻倆一個?痛哭,一個?安慰。氣氛悲傷又溫馨。
不提衆人面色各異,林琴兮是徹底慌了。
她好好的王府貴女,怎麽就成了假的?張娉婷這個?有爹娘疼愛的,居然是真的王府女兒?
林琴兮實在不想承認自己是假的,可事實擺在面前!張夫人有畫像有信物,她什麽都沒!
下意識的,林琴兮想要找李母詢問當年的事。
圍觀衆人裏三層外三層,但卻沒有李家人。
李家一家三口如今還趴在床上養傷,根本來不了。林琴兮慌亂無比,吩咐邊上的丫鬟:“你?們去把?李家人請來。”
她慌得語無倫次,眼淚不自覺落下,心裏驚懼不已,不敢想象自己不是王府女兒的後果,跪到了王爺面前:“父王,王府女兒身份珍貴,興許有人頂替,張娉婷得爹娘疼愛,當初出嫁,還帶走了張家三成家財,張家如此舍得,她怎麽可能不是張家親生?您不能只聽張家人的一面之?詞。我已經讓人去請姨母,到時候當面對質……”
王爺看着手?中的畫像,暗暗看了秦秋婉好幾眼,越看越像,有這些信物加上她的容貌,他已然确定,張娉婷才是他的女兒!
聽到林琴兮哭求,他滿心厭惡:“別嚎!”
他揚了揚手?中的東西:“這些都是真的,李家人有嗎?”
林琴兮:“……”沒有!
她不甘心,哭着搖頭:“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誰,從小到大我都沒見?過他們。若我不是您的女兒,那我又是誰的女兒?”
世子皺皺眉:“我到了柳州城後,得知住在那兒的是一位餘姓女子,剛好她是孤身一人,離世之?後孩子送到了李家,并沒有打聽過江縣宅子在她之?前住了誰。父王,事關皇室血脈,還是要查個?清楚才好。”
他看向林琴兮,淡然道:“混淆皇室血脈,按律當斬!”
“斬”字語氣頗重,滿是煞氣。
林琴兮吓得身子顫抖不止,其實看到張夫人拿出那麽多信物,她就已經覺得自己不是。
可讓她承認自己不是……她做不到。
李家人在兩刻鐘後,被擡到了張家大門外。
李母帶來的一路上不停地問擡她的婆子到底因為何事請她過來,可那婆子就像是啞巴似的,無論怎麽追問她們都一聲不吭。
眼看到了張家門外,李母看到椅子上奢華富貴父女倆,若有所?悟:“您是王爺?”
王爺皺眉看着受傷頗重的三人:“ 是你?們養大的林琴兮?”
李母不敢貿然回答,眼看林琴兮抖如篩糠,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明顯吓得不輕。這種時候,承認了興許會?牽連上自己。
她和林琴兮之?間已然翻臉,若是被她連累,她得多冤?
眼看李母躊躇,林琴兮已然等不及,追問:“姨母,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
這個?問題好答。
李母搖頭:“不知!”
聽到侄女上來就問這話,李母心有所?感:“難道你?不是王爺的女兒?”
林琴兮連做夢都想自己是皇親國戚,當即哽咽難言:“張夫人說,張娉婷才是。他們還有信物,姨母,你?有沒有信物?”
李母無語。
她偷瞄了一眼王爺神情,心下卻想着當初世子認親時她還信誓旦旦說過幾句,頓時吓得面如土色,顫着聲音道:“你?娘走得急,只讓我照顧好你?。”
林琴兮很不甘心:“你?仔細想一想,我娘真的什麽東西都沒給你?嗎?”
李母默了下,其實她想說沒有,可當着王爺的面又不敢撒謊,不情不願道:“給了的。”
林琴兮大喜過望:“給的什麽?你?趕緊拿出來啊!”
李父一開始還想說話,聽到這些後直接裝死,眼睛半閉着像是昏迷了一般。
李澤彥不知道家裏的這些事,一臉好奇地聽着。
李母眼見?夫君裝死,只得一咬牙:“給了我四百兩銀票,還有一些首飾。”
林琴兮:“……”從小到大,她只知自己是寄人籬下的孤女。從不知道母親臨死前竟然還給了李家東西。
她憤怒又委屈,質問道:“那首飾呢?銀票呢?”
最要緊是前者,她聽李母說過,餘家本來只是普通人家,應該拿不出這麽多銀票,也置辦不起太貴重的首飾。
所?以,她娘的首飾應該都是男人送的。也算是她父親給的信物!
李母眼神躲閃:“……我……我給當了……”
林琴兮:“……當去哪兒了?你?趕緊讓人贖回來啊!”
太過着急,她憤怒之?下聲音也大,幾乎都破了音。
李母有些瑟縮:“江縣的朝發當鋪。那些首飾攏共當了一百二十兩。若是要贖,你?自己想法子。”
林琴兮氣得七竅生煙:“我娘給你?五百多兩銀子,你?都花到哪去了?”想到那些年她在李家規行矩步和這兩年受的委屈,簡直滿腹怨言,想要發火,又礙于王爺在,只能生生忍下,忍得她唇瓣都咬出了血,她期待地看向王爺:“父王,您讓人去贖回首飾……”
“不用了。”王爺将那些信物收好:“當年我從未送過首飾,只留下了三千兩銀票。”
林琴兮眼睛一亮:“興許那些首飾就是您留下的銀子置辦的……”
張夫人再次福身:“王爺,表妹留給我的銀票還在,足有三千多兩。”她吩咐丫鬟:“去把?妝臺上的小匣子抱來。”
林琴兮滿臉不可置信,難道張夫人連當年的銀票都留着?
如果那幾張銀票真是王爺給的,那就徹底坐實了張娉婷王府之?女的身份。
林琴兮滿心滿眼期待着張夫人把?那銀票兌了,或者是兌了銀票後重新換了幾張進去。她心底裏最希望的,還是張家人胡說八道,故意頂替她的身份。
事情卻不由她控制,丫鬟飛快跑了一趟,半刻鐘就捧來了匣子,張夫人沒接,示意累得微微喘息的丫鬟直接把?東西遞給護軍。
王爺伸手?接過打開,拿開上面兩張面值小的,就看見?底下三張已經泛黃的銀票,果然就是他當年給的。那銀票是他從京城帶來的,角落上的票號他還隐約記得。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正是我當年給懷意的。當初我出京,帶着相連的一百張票號,這是最後的三張。”
這話,算是承認了張娉婷的身份。
當初他來江縣,那時候此地貧瘠,三千兩銀得某些傳承了百年的富商家中才有,所?以,他一去不回,也并不覺得歉疚。因為有這些銀子,哪怕她有孩子,也能過得很好。
聽到王爺這話,林琴兮渾身癱軟,支撐不住趴伏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她回頭去看圍觀衆人,只覺他們都在對着自己指指點?點?。
與之?相對的,張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氣。
而嫂嫂賀氏只覺得劫後餘生,吓得癱軟在地,伸手?擦着額頭上的冷汗。
圍觀衆人只覺一波三折,他們本來是看王爺對張家興師問罪,沒想到弄到後來張家女兒才是血脈,簡直比戲文還要精彩。
李澤彥後悔得無以複加,本來他可以和張娉婷做一對恩愛夫妻。若是沒有林琴兮,現如今王府前來認親,他就是王府的乘龍快婿!就算不參加會?試,也一樣?能入朝為官。
若是王爺成了儲君,成了下一任帝王。他可就是驸馬了。
李父還在裝死,李母心情複雜,她既後悔自己當初為了侄女委屈張娉婷,又害怕王爺和世子找她算賬。
聽到身後有人低聲議論混淆王府血脈罪該問斬……她吓得周身止不住顫抖,她可沒忘記當初世子認親,是她口口聲聲說林琴兮就是王府女兒。
她這應該也算是幫着混淆王府血脈了吧?
想到此,李母顧不得身上疼痛,急忙磕頭求饒:“王爺,民婦确實不知道林琴兮的父親是誰,當時聽到世子認親,歡喜之?下沒有細想,這才說了不合适的話,誤導了世子……求王爺饒命……求世子饒命……”
聽到母親求饒,李澤彥恍然想起還有此事,雖然此事從頭到尾都與他無關,可幫着混淆血脈的人是他母親。若王爺要怪罪,他母親就是罪人,身為罪人之?子,他也不能參加會?試了!
李澤彥面色難看,也跟着求饒:“我從小到大沒聽說過林琴兮的身世,母親也從未跟我們提過她的出身……所?以,世子認親,我們才會?以為是真的,請王爺明查。”
“原來是一場烏龍啊!”郡主一臉感慨:“我還以為我的妹妹真那樣?不堪,原來是個?假冒的。”她看向張娉婷:“聽說你?在發現夫君另外有人後即刻就鬧着和離歸家?”
不待秦秋婉回答,她一合掌,贊道:“果然不愧是我妹妹,就是有血性。哪怕身份不高,骨子裏的驕傲也不變。”
秦秋婉:“……”
剛剛還嫌棄她,要幫着林琴兮定她的罪呢,現在就開始稱贊了。
反正,她是不信郡主對妹妹有幾分真心的。
“李家欺騙你?在前,誣陷你?在後,罪無可恕。”郡主笑着道:“父王,妹妹吃了這麽多苦,我們合該幫她讨個?公道。”
林琴兮瞪大了眼。
今日王爺進城,她本來有些忐忑,有些怕這個?從未見?過的生父,沒想到一見?面,父王就要幫她讨公道。她到張家來時,想着的是把?張家踩在腳下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做夢也沒想到,弄到最後居然是張家不放過她!
反應過來後,林琴兮急忙磕頭求饒:“父王……王爺饒命。民女從未想過要頂替別人的身份,求王爺明查!”
王爺捏着那幾張銀票:“娉婷是吧?”他擡眼看向秦秋婉:“你?說,怎麽處置她?”
懸在張家頭上的那把?刀終于挪開,秦秋婉心情輕松無比,道:“當初林琴兮确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世子認親,她順勢認了而已,此事不能怪她。”
聽着這話,林琴兮心裏難受不已,說實話,若不是張娉婷,自己不會?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如今又因為她,自己尊貴的身份也不在了。心底裏,林琴兮是恨這個?女人的。
但是此刻,卻不得不求她:“張姑娘,曾經的那些事是我對不起你?。以後若有機會?,我會?送上賠禮,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賠禮的人換成了她。
張夫人譏諷道:“你?拿什麽賠?”
林琴兮:“……”她咬了咬牙:“我娘給我留了銀票,我會?想法子讓姨母還給我。”
李母沒想到這裏面還有自己的事,頓時心裏更苦,面上也帶了幾分。
張夫人最讨厭的就是李家,平白毀了女兒名聲,後來還狐假虎威以勢壓人。看到李母面色發苦,問:“你?該不會?花完了吧?”
簡直一擊即中。
李母頓時心虛地別開眼。
林琴兮瞪着她:“那是我娘留給我的,你?怎能私自花用?”
還不出來銀子,李母也沒想還,強調道:“你?這些年難道是喝風長大的?”
林琴兮:“……”虧!
她小時候不懂事,還吃喝了不少。後來長大,在李母面前經常刻意壓着自己,不讓自己嘴饞,偶爾裝作委屈的模樣?讓李澤彥憐惜。
雖然是裝的,可她也實實在在沒吃好的!
早知道她娘給她留了那麽多銀子被李家花掉,她何必客氣?
不是她欠李家,而是李家欠她!
想到自己曾經為了留在李家費盡心思算計,如今名聲臭不可聞都是因為和李澤彥糾纏不清,林琴兮滿臉都是悔恨的淚。
都怪李家,拿了她娘的銀子卻又苛待于她,若有以後……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後悔和怨恨,而是從此事中安然脫身。
從方才王爺要收拾張家就看得出,他不是講道理的人。若他鐵了心要給女兒讨公道,李家與她都別想輕易善了!
想到此,她再次磕頭:“張姑娘,您就當我是個?屁放了吧,以後我保證一輩子都再不到您面前來……”
磕頭求饒的林琴兮如一攤爛泥一般,再沒了方才高高在上的得意和幸災樂禍。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快樂,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裏身體健康,心想事成,逢考必過,財源滾滾來~
本章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