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道
沈越洲被口腔中的水嗆到，咳得臉色發紅，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祁。
“你不知道？”沈越洲打量着那雙漆黑的眸子，他見過裏面許多情緒，急躁的、痞氣的、慵懶的……唯獨沒見過宋祁會為了什麽事茫然。
宋祁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那陣茫然像一陣路過的穿堂風，轉眼就不見了。他摘下帽子，随手拿起一條毛巾蓋在臉上，坐在沈越洲旁邊。宋祁不說話，沈越洲也知趣地沒說話，把買的冰礦泉水遞給他。
宋祁喝了口水，冰涼的冷意順着食道滾滾落下，冷卻了有些異常的心跳。剩下的水被他倒在毛巾上，毛巾吸足了冷水，重新鋪到臉上有股讓人顫栗的涼。
修長幹淨的手指有節奏地輕敲着膝蓋，過了半晌，宋祁把毛巾拿下，搭在一旁。
“為什麽說，也。”
沈越洲捉摸不清宋祁的意圖，只能撓着頭如實回答：“剛才跟計總一起來的方重城，是重誠速遞的老板，我小時候就認識他。老方喜歡計南星好幾年了，連公司都是為了追人家才開的，但就是成天脫褲子放屁，搞那些多餘的事，從來都沒表白過。”
他跟宋祁分析道，“其實他們兩個挺般配的。年紀上，計南星比他大三歲，老方他爹媽迷信，女大三抱金磚，正好。他們還都做物流，到時候兩家公司一合并，直接行業壟斷。長得也挺有夫妻相的……”
沈越洲話還沒說完，宋祁就從旁邊起身，速度快得衣角打在他臉上有些疼。沈越洲擡頭，那張冷白的臉上還有濕意，眉眼是濕漉漉的涼，宋祁站在那垂眸看他，就讓沈越洲想逃。
宋哥生氣了，快跑！
沈越洲幹笑着往門口蹭，被宋祁拎着領子走到音響跟前，手指按下，輕快活潑的開機音樂在練習室飄蕩。
“再練二十遍。”他的聲音幽幽像從地獄裏傳上來的。沈越洲哀嚎一聲，扭頭往外跑，被宋祁眼疾手快地抓住褲腰。
“大哥，雖說咱倆關系好，但你不能只禍害我一個人。許川那舞蹈練得就跟小孩過家家似的，還有付思遠，每天鑽進練歌房就不出來，你怎麽不抓他來練舞啊！”
音樂聲響起，沈越洲哭喪着臉，不情不願地跟宋祁站在一排，對着練習室的鏡子哭道：“我也太慘了，為什麽老方能約喜歡的姐姐燭光晚餐，我就只能陪滿身臭汗的弟弟練舞！”
宋祁像沒聽到似的，鏡子裏的舞蹈動作幹淨有力，身體各部分的肌肉跟着節奏自發運轉。
沉着的眸子再沒擡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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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ossroads出道夜。
作為藝佳娛樂今年首推的偶像團體，官博早早就開始給他們的出道預熱，訓練日常、宿舍彩蛋、單人硬照……組合裏的四人憑借着優越外形，吸引了大批粉絲。宋祁更是靠漫不經心的定妝照，視頻裏出色能打的素顏，嘴角勾着的痞笑，收獲一大批少女的芳心。
出道首秀的門票一放出來，就被搶購一空，黃牛票的價格直接翻了三倍。
晚上八點，演唱會準時開始。臺下坐着烏泱泱的粉絲，揮舞着象征Crossroads的金色應援棒和燈牌，大聲喊着組合裏每個人的名字。後臺，許川在角落補妝，手裏拿着唇刷機械地塗着嘴唇。付思遠拿着瓶礦泉水，安靜地坐在角落，小口小口地飲着嗓子。一向吵鬧的沈越洲都難得安靜下來，反複回憶舞蹈動作。
宋祁倒是比其他三人泰然，他只是路過穿衣鏡時臭屁地勾起唇角，沖鏡中的自己挑了下眉毛，然後徑直走向候場區，在粉絲看不見的地方站着，眼神釘在一處，直到正式上場，他還站在那裏望着那個座位。
空的。
另一邊，計南星坐在辦公室，好看的眉毛擰在一起。表上時針慢慢移動向數字8，冷豔的臉上難得出現一絲無措感。她不想和別人靠得太近，兩個人止步于普通朋友就很好，不要進行這種你來我往的約定，人情來來往往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多，永遠也還不完。
計南星給自己劃了一條安全警戒線，把所有人都排在那條線外，包括虞越。她可以毫無保留地對別人好，但無法接受被人表達的善意。但宋祁，已經隐隐在警戒線的邊緣徘徊。她盯着宋祁前兩天送來的門票，又想起他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南星姐一定要來。”宋祁眉眼彎彎地望着她。
“我會在臺上一直看着那個位置。”一排中間，VIP中的C位。
出道這樣重要的時刻，一定是最想和家人分享的。計南星忽地想起那個叫宋元山的人發來的消息，心裏泛起一陣疼。哪有這樣的父親，把自己的孩子當成還債工具，恬不知恥地跟在宋祁身後，吸食他的人生。
腦海裏閃過一些片段，計南星臉色發白，随手緊握住放在一旁的鑰匙，掌心的疼痛感讓她稍稍安心。
前些天，她還把家裏的鑰匙給了宋祁。明明是她自己，一點點延伸了那條雷打不動的警戒線。
給了別人希望，卻又撒手不管，她可不是這樣的混球。
計南星跟秘書交待幾句，拎起包徑直走向車庫。小孩殷殷盼盼地想和親近的人分享出道的喜悅，她這個做姐姐的，自然不能不在。
演出的位置在會展中心，離她公司不遠，計南星一路把車子開得飛快，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會展中心外。
計南星貓着腰從瘋狂的粉絲中擠過，走向第一排的位置。
臺上四人都穿着藍白色的演出服，清爽得像一抹夏日晚風，沈越洲頂着蓬松金發笑得耀眼，許川妝最重，走得是和其他三人不一樣的妖豔風格。還有一個棕色頭發的男生她沒見過，但張弛有度的動作一看就是組合裏的dancer。
計南星最後才看向宋祁，臺上的少年唱着同名主打歌《Crossroads》，眸光冷淡一如初見，嘴角噙着一絲淡淡的笑，細長眼睛裏氤氲着漫天星光。
“Walking across the crossroads， you leave me in the empty house……”
宋祁的嗓音清澈慵懶，帶着一把鈎子，把你的魂兒一點點勾進他的歌聲，讓人心甘情願地淪陷。
他是為了舞臺而生的，站在那裏就會發光。
坐在計南星兩邊的女生激動地站起身，尖叫聲中夾着聲嘶力竭的喊聲：“宋祁宋祁，無人能敵！宋祁宋祁，所向披靡！”
旁邊的女生喊累了，從包裏掏出一瓶水，忽地看見坐在凳子上，氣定神閑的計南星。
她低頭在計南星耳邊大聲說：“阿姨，你是誰的粉絲。”
計南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阿姨喊蒙了。她擡頭看見小姑娘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洋溢着未成年人的肆意灑脫，白她一眼，沒控制好表情，直接把小姑娘吓得扯着嘶啞的嗓子，連連道歉。
計南星安慰地指向她的頭頂：“妹妹，你那對牛角頂着我了。”女生見她沒有生氣，把金色牛角摘下來，戴在計南星頭上。
“姐姐，別不好意思，這一片都是宋祁寶貝的粉絲，後援會包下來的。寶貝出道不容易，我們得站起來歡呼讓他知道我們都在！”
盛情難卻，計南星頂着亮得刺眼的金色牛角站起身，手裏又被塞進了兩根金色熒光棒。
“跟我一起喊！”計南星看着女生在原地激動地跳躍，不自覺地就被感染着一起喊宋祁的應援口號。
她現在有點懂了追星女孩在臺下，喊自己心中那顆星星的感覺。正是他們閃爍發光，才讓她們每一天的平凡生活都充滿活力，與衆不同。
他們的光确确實實照在她們身上。
計南星不知道宋祁有沒有看到自己，大概率是沒有，舞臺上的宋祁像一條精密運行的機器，沒有一個表情出錯，沒有一個音準不對。
他一定找到自己的夢想了。
計南星喊得有些累，剛想坐下休息，手機忽然響了。她拎着包走進安全通道，接起電話，聽見方重城懶洋洋的音調從聽筒裏冒出來。
“小星星，有沒有時間賞臉吃個飯呀～”
計南星：“沒事我挂了。”
方重城：“不只是我，還有餘總手下投資部的兩個老總，小星星還不感興趣？”
計南星躊躇一陣，還未回答，方重城接着說：“要是這投資人看中了我們重誠速遞，小星星可就沒機會打敗我喽。”
她從安全通道的門縫望去，一曲結束的宋祁，眼神在第一排逡巡。計南星咬着牙，“地址發我，我去。”
她把方重城發來的地址輸入車載導航，從後視鏡裏看見自己頭上還帶着閃着金光的塑料牛角，心下感覺對不起那個小姑娘，彎唇笑笑，摘下來扔進包裏。
計南星到時，接待服務生早在外面等着，一人接了她的車鑰匙去泊車，另一人恭敬地把她送到包廂。
包廂裏除了人模狗樣的方重城，還有一個大腹便便的眯眯眼，肚子大的西服扣子都系不上，褲腰帶上巨大的奢侈品牌logo卡在肥肉下面。另一個男人中等身材，有些謝頂，前面的頭發堪堪遮住露出來的頭皮。
方重城起身介紹：“這位是餘氏集團投資部老總林峰。”林總拉了拉外套，勉強遮住肚子，沖她點點頭。“這位是投資部的副總，盛舫。”盛總下意識地捋了捋頭發，也沒擡眼看她一眼，從旁邊拿出一只空酒杯，擰開了白酒蓋子。
方重城見狀端起酒杯，桃花眼裏帶着歉意：“林總，盛副總，今天全賴我光顧着跟兩位聊天，給計總打電話打晚了。我自罰一杯，給兩位賠不是，也別讓計總以為，我背着她跟兩位講小話。”
林峰皮笑肉不笑地擡眼，用筷子遙遙點着方重城的手，示意他把酒杯放下，“方總，計總可不要你英雄救美。”
餘氏集團這顆大樹，不是他能挑釁的。方家惹不起，計南星更不行。方重城僵了一瞬，笑着放下酒杯，桌下的手慢慢收緊。
“計總可真是大忙人，我們三個在這等了您半個多鐘頭。時間寶貴，計總自罰三杯不過分吧。”林峰眯着眼睛，把酒杯放在計南星跟前。
“窖藏十年，五十八度的好酒，計總也不吃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