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齊譽韬和許願雙雙掉坑裏
此刻齊譽韬不能不慶幸無人看見坑底情形,被許願當衆扒褲子已是顏面盡失,傳出去夠有損他威名的,如今再在這狹小之地,被這小姑娘壓得實實的。
齊譽韬想說,你壓便壓了,遭逢意外乃是沒辦法的事。但你能否不要動來動去?
顯然,這小姑娘根本沒有自知之明,齊譽韬也沒指望她有自知之明。反正她就是動,趴在他身上動來動去,一只小手不小心抓到身側的泥巴水,她覺得惡心,發出嫌棄的一聲,另一只手告狀般的往齊譽韬胸口連拍三下,一邊哼哼唧唧:“好好的花園非要弄個大坑,我來參加選妃,卻在你府裏摔坑裏了,你有責任,你就是有!”
他怎麽就有責任了?難道不是她非要騷擾他和他打架、最後自己沒站穩從石頭上滑落還拉上他一起跌坑裏嗎?
齊譽韬胸膛起伏,一度懷疑今日黃歷上寫的“宜見客”是在欺騙他。今日根本諸事不宜,主大兇!盡管他從不信黃歷。
身上的小東西還在亂動,她雖然辣,身子卻小小的、嬌嬌的。這麽一亂動,半薄不厚的春衫下窈窕身材盡顯,齊譽韬想不感知到都難。很瘦、卻很軟,軟軟的,充滿生命的朝氣蓬勃,溫溫的,一切的一切都齊齊傳過來,黑暗裏齊譽韬額角不由繃起。
這坑很深,空間小,上面的陽光落到坑底也不剩什麽,昏暗一片。但齊譽韬能看見許願的表情,小姑娘又急又不滿,時而噘嘴時而翻白眼,但嘴角和眼底始終挂着一抹歡快狡黠。
她看起來怒氣沖沖,實際上心裏根本還挺高興吧!
齊譽韬感到有些無奈氣結。
許願忽然疑惑的“咦?”了聲,手停在齊譽韬袍子上的某處,抓了幾下子,疑惑的問:“這是什麽?”
齊譽韬皺着眉想說不要亂碰他的佩劍。他是武将,素有佩劍的習慣,未免吓到參選的女子,他是将劍遮蓋在衣袍之下的。
然而許願卻霎時想到什麽,先是一驚,旋即露出深惡痛絕的表情,不齒道:“我知道了啦,就說你看上去正人君子,本質上根本是流氓!”
什麽玩意兒?齊譽韬對上許願那黑暗中萬分鄙視的神色,霎時腦中一震,想明白了,一時間氣得宛如要七竅生煙。
這小姑娘滿腦子都想得是些什麽?
齊譽韬忍無可忍道:“是佩劍!”
“是劍嗎?”許願變臉如翻書,臉上神情霎時又變回疑惑,她再度伸手抓了幾下,“好像真是劍鞘啊。”說罷驀地嘻嘻一笑道:“你又說話了,第六句了呢,還有四句!雖然這個什麽破坑太深,大家不一定聽見你說話,但大男人可不能耍賴,說了就是說了。現在還剩下四句話就滿十句啦,真的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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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姑娘簡直……
齊譽韬兩邊額頭突突跳,青筋暴起,被氣得臉色都要變成黑紅,又因她動來動去而惹得他僵硬局促,越是想忽視那種溫軟感受,這種感受便越是鮮明如魔咒般,擾得他猶如被點燃的引線,即将引發全盤爆炸。
更甚者,本來齊譽韬想快點爬起來,奈何坑裏太小施展不開,許願還不配合,齊譽韬怒而斥道:“放肆!給本王起來!”
許願高興道:“七句話啦!”
齊譽韬一手勉力在身側坑壁上找到一處支撐,一個用力坐起,另一手将許願推開:“起來!”
許願:“八句話啦!”
媽的!齊譽韬沒忍住在心裏罵了句粗話,他一個利落翻身,側身用一手在坑壁上一借力,同時另一手拎起許願,再一翻身,腿上使力,猛地就旋身而起。
許願就這麽被齊譽韬帶起,就像個小雞仔般被他拎着,他于坑壁上借力兩次,飛身出坑,穩穩落地。
司鹄此刻已到坑邊,本是打算對着坑喊齊譽韬的,待聽到坑裏的對話,司鹄還是選擇乖乖閉嘴,順便因為許願那一席關于佩劍的話而臉上發熱、忍不住偷笑。
“笑什麽笑啊大叔,再笑踹你屁股!”許願一上來看見司鹄表情不正經,直接怼過來。她邊怼邊掙紮着踢踢腿,兩只繡花鞋努力想要沾地卻沾不到。因她正被齊譽韬拎着呢,齊譽韬太高,被他拎着她都落不到地上。
齊譽韬很快就把許願放在地上,他面色黑沉,胸膛因翻湧的七葷八素的情緒而起伏。衣擺與靴子上沾着泥水,齊譽韬視而不見,略有粗重的呼吸聲顯現出一股泰山壓頂般的危險壓迫氣場。
司鹄往旁邊讓了讓,小心而無奈看了眼齊譽韬。爺已經好久沒動這麽大火氣了,畢竟被人當衆扒褲子追着打還說出那種教人羞惱的話,誰受得住?只可憐爺太悶棍,被氣成這樣還寡言少語。
司鹄覺得,若此刻齊譽韬瞪大眼睛,就活脫脫的像是一尊怒目金剛像。
司鹄又朝許願瞟去,真有點佩服她了。能把爺從一個沉悶的悶棍掰成一個情緒鮮活起來的悶棍,倒是她的本事。
接觸到齊譽韬望來的目光,司鹄收斂住唇角的偷笑,問道:“爺,您沒事吧?”
齊譽韬沒說話,擡手指了一下許願,邁腿就走。
許願連忙喊道:“喂你要去哪裏,就只剩下兩句話沒說了,你說嘛說嘛說嘛!”
齊譽韬留給許願一道玄黑色蒼勁冷酷的背影。
“許姑娘,爺的意思是,讓我安排人送你去更衣。”司鹄笑呵呵走到許願跟前,拱拱手,“許姑娘,這邊請吧。”
許願糾結一下,還是點頭道:“好吧好吧。”她說着就捋了捋寬大的雪袖,像是平常那樣,這是她經常會做的動作。
捋完雪袖許願又擡手摸了摸發髻間的頭飾,這也是她的習慣動作。她的發間戴着幾朵雪白昙花,剛剛掉進坑裏滾了泥地,許願很是認真的摸着那幾朵昙花瓣,确認沒有沾到泥水才放心。接着她的手摸向發髻另一端……
“呀!”許願忽然叫了一聲,氣鼓鼓道,“完了完了,我的簪子不見了,一定是在破坑裏弄掉了!”
司鹄聞言正要搭話,齊譽韬聞言停步正轉過頭來,哪想許願猛地轉身,直接跳回坑裏去了!
司鹄見狀不由呼道:“許姑娘!”
齊譽韬眼中驚色一閃而過,眉頭皺起,只能回到深坑邊緣。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蘭慈縣主的聲音:“齊譽韬!司鹄!”
司鹄連忙大聲回道:“縣主,爺沒事!您稍安勿躁,等等就好!”言訖司鹄便露出擔憂的表情,壓低聲音對齊譽韬說:“爺,這底下……”這深坑裏藏有些東西,是屬于浔陽王府的秘密,不好被外人知道的。眼下許願又下去……
齊譽韬面沉如水,不置一詞,卻是身影一閃,便也跳入坑中。司鹄只覺身側宛如一陣風過,眼前缭亂一瞬,坑邊就只剩他一人。
許願在跳回坑裏後,便俯身在地上摸來摸去。地上都是泥巴,還有前兩日春雨留下的潮濕髒水,許願顧不得,只在急切尋找她的簪子。
坑壁上和角落一些凹凸岩石處,已生出一層薄厚不均的青苔,潮濕的、膩膩的,摸在手裏有種沾到黏液般的惡心感覺。許願卻摸了滿手髒污也始終不停,心裏越來越着急。
齊譽韬一下來就看見許願一副要把深坑拆了的模樣,瑩潤的小嘴不斷開開合合,罵罵咧咧。
她還罵了他一句,說這坑裏本來就小,他下來幹嘛?別礙事啦!還有,有沒有踩到她的簪子?要是踩壞了她一定饒不了他。
齊譽韬此刻已熬過最憤怒的時刻,反倒不那麽生氣了。他靜立在坑底一角,視線四顧,尋找簪子。看了一圈發現地上并有簪子,齊譽韬又擡高視線在坑壁上找。
黑暗裏只聞兩個人的呼吸聲和許願摩挲的聲音,無人瞧見,齊譽韬的眼眸好似浮現出一抹蒼藍色……
半晌後,齊譽韬忽然懸身躍起,又落下。
他落下後,攤開手輕觸許願肩頭。許願一愣,看見他手掌間有一抹微弱的銀色反光,想必就是她的簪子。她立刻開心起來,拿過簪子用手快速擦幾下,戴回到頭上去。
“謝謝王爺!”許願顯得很開心,她很寶貝的摸着簪尾墜下的流蘇,比劃道,“還好還好沒有壞,要是壞了人家可就難過死了。這可是及笄的時候,師父親自給我戴的呢。”又興致勃勃問齊譽韬:“這裏這麽黑,你竟然能看見我的簪子挂在牆壁上了,你的眼睛真的好厲害,到底是怎麽看見的?”
齊譽韬以沉悶回應許願,他再度拎起許願,離開這一深坑。
最後這一瞬黑暗中,有什麽隐秘的、極致的悲怨蒼涼,于齊譽韬眼中升起。而當他們再度回到陽光下時,那悲怨蒼涼的眼神已然不存,齊譽韬仍如壁立千仞、巍峨山巒。
司鹄見兩人上來,松一口氣。他打量齊譽韬一番,見他無礙,便笑嘻嘻對許願道:“許姑娘,這邊請吧。”
“好啊好啊。”許願看了眼齊譽韬,便歡歡喜喜蹦蹦跳跳随司鹄而去。
齊譽韬負手在後,視線不由落在許願那枚失而複得的簪子上。
一支簡單的白玉響鈴簪,斜插在許願的雪月髻上。簪尾的形狀是一朵昙花,墜下一串響鈴流蘇。
大堯有些貴女從小被苛刻儀态,走路時頭上的步搖流蘇穩穩的,不發出響聲。而許願頑皮,走路時流蘇響個不停,響聲清淩淩的似雪落屋瓦,走一路響一路。
齊譽韬跟在許願後面,緩緩眯眼。
蹦蹦跳跳的,真像個鬧騰的兔子。
也不知道是從哪個窟裏鑽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