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美術班宋老師是個小山羊胡子, 年紀不小了,可性子皮。
他一貫把紀亦當成自己真傳弟子,認為搞藝術的就是要有他們這種“有趣的靈魂”。
眼下見到昔日得意門生了,他立刻放下手裏東西, 将人迎了進來, 然後一拍手。
“介紹一下啊,這是咱們班的優秀學員, 以前作為咱興趣班的代表拿了不少獎項——你們的師姐桑苑, 還有師兄紀亦。”
少年宮雖說是“少年”宮,可事實上, 興趣班裏參加培訓的可不僅僅是少年。
一眼看下去, 大大小小的學生都有。
被年紀比自己大的人喊“師姐”,桑苑有點不好意思。
倒是紀亦坦然地把所有招呼都接受下來。
一張張畫架圍成個半圓。
大約考慮到桑苑并非職業模特, 堅持長時間不動有些困難,宋老師安排她坐在椅子上,抱着本書。
紀亦則在靠窗的位置站着。
學生們很快沉進繪畫的世界裏面。
宋老師也挑了個角度, 飛快在畫紙上畫了個草圖。
他畫的是桑苑。
底稿粗粗畫完後,他暫時把手上工作放下,沿着教室走動檢查。
鉛筆筆尖觸着畫紙,發出沙沙的聲音。
這聲音讓人覺得安靜又舒服。
以前學畫畫的時候,紀亦每堂課都會絞盡腦汁坐在她身邊。他畫草圖特別“粗”,用宋老師的形容詞來說,是“狂放”。
下筆速度很快,沙沙沙的聲響就不停萦繞在耳邊。
像是羽毛在心髒上方輕輕拂動。
桑苑被他下筆聲音隐形催促着, 就會湊過去看一眼,然後一臉嫌棄:“你這畫的什麽?真醜。”
紀亦也會跟着她動作看看她的畫稿,接着傻笑誇她:“還是你畫得好看!”
有次宋老師帶了一大籃花,讓學生自由畫其中兩到三朵。
他紀亦一口氣畫了十朵。
桑苑則在別的學生挑着畫最美的花時,把被人嫌棄的蔫巴巴的花都畫了下來。
後來展示作品,她好巧不巧,排在紀亦後面。
剛剛才贊嘆完紀亦畫功的孩子們,一看她畫兒上垂着腦袋沒精打采的東西,頓時發出一串笑聲。
就連宋老師都沒忍住,呵呵一陣,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評價。
紀亦卻難得沒笑。
他說:“我覺得桑苑畫得特別好,雖然不夠豔麗,但惹人憐愛!”
他眼睛閃閃發光。那陣雖然年紀小,但他已經會背着手假模假樣了:“只要是花就有不同的美,每一朵都獨一無二。桑苑有更能發現美的眼睛,把別人注意不到的都畫了下來!”
那次繪畫,她好像因為紀亦的胡謅,得了個最佳立意獎。
鬼知道她根本沒想那麽深,她只是犯懶了而已。
再後來初三,有首叫《世界上唯一的花》的歌橫空出世。
她那陣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和紀亦接觸了。
但看到歌詞的第一瞬間,她還是立刻想到了那家夥,她簡直懷疑歌詞是那家夥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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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的安靜大概持續了十多分鐘,終于有人打破了安靜。
是個尚且一二年級的小男孩,一臉不谙世事。
他舉了舉手,用清脆的聲音問着:“師哥的眼睛到底是看窗外,還是看師姐?”
“看窗外。”宋老師說。
小男孩很懵:“可他一直在看師姐。”
年紀大一些的孩子發出心神領會的笑聲,窸窸窣窣的。
桑苑沒回頭:“紀亦!”
紀亦趕緊認錯:“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看着窗外呢。”
畫室重歸安靜。
過了一會兒,童言無忌的小男孩再次指出:“師哥又在看師姐了。”
小男孩真的很嚴格。
整個畫室都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雖然桑苑是當事人,但老實說,她也想笑。
嘆服于對方臉皮,又好氣又好笑。
宋老師撓了撓腦袋:“那……那紀亦你直接看桑苑吧。”
說着轉過頭來吩咐學生們:“已經畫了眼睛的不用改,沒畫的按照新的來。”
紀亦腦袋點得像是小雞啄米:“好嘞!謝謝宋老師!”
剛才的小插曲顯然讓一群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們蠢蠢欲動起來。
氣氛活躍之後,又有個初中生模樣的孩子舉手。
“宋老師,師哥的眼神要怎麽畫,我感覺我畫不傳神!”
宋老師瞥一眼:“你們語文課教含情脈脈這個詞沒有?”
他手一指:“含情脈脈,含情脈脈!”
“哦——”
全班一起起哄起來。
桑苑耳根些微發紅,她靜靜坐着,抿嘴露出一兩分笑意,很快又收斂回去。她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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