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備注寫的是傻白甜。
桑苑接起電話,把聲音壓低:“喂?”
“桑桑。”
紀亦的聲音被電信號轉換,傳輸過來的時候和以往略有不同。
他那邊倒是輕松,打個電話沒她謹慎,大剌剌的。
桑苑甚至聽到了後面傳來的女聲。
說:“你和誰打電話呢?”
紀亦電話拿遠了點,應了聲:“桑桑。”
“桑苑呀?”女性的聲音靠近許多,“好久不見了,你也請苑苑來我們家玩啊。”
“行,媽,我和桑桑說正事兒呢。”
“好,我不打擾我不打擾。”
緊接着,又是關門聲。
紀亦說:“我媽剛才進來端水。”
“我聽到了。”
“我媽還說請你來我家玩兒。”
“我也聽到了。”
紀亦他爸以前是廠區領導,後來調走進了企業,在中層當幹部。
他媽曾經在歐洲留學數年,回國後當了個中文老師,直到紀亦出生,才辭了工作。
這兩人對孩子的态度都極為開明。
不控制其思想,不侵犯其隐私,不指點其生活。
從小到大,孩子們都羨慕紀亦的父母,大人卻都偷偷将他父母視作異類。
桑苑不能免俗,自然也向往過他家輕松和睦的相處氛圍。
紀亦笑了聲:“你在幹嘛呢?”
“正準備默寫單詞,明天上課老師抽問。”
“剛好我沒事兒,”紀亦反應快,“我給你聽寫呗。”
桑苑看了看面前攤開的英語四線本,答應下來:“好。”
紀亦念單詞釋義,她寫英文。
打亂順序全念一遍之後,桑苑對了一遍答案。
全對。
紀亦沒挂電話,等她把英語檢查完,重新拿起手機,才開口。
“桑桑,國慶你要是出不來,也沒關系,當然能一起複習更好……我就是說,要是吳奶奶實在不允許,你別和她犟。”
原來是為了這回事兒。
桑苑輕輕笑了聲:“我能出來。”
“真的?”紀亦聲音驟然驚喜。
“嗯。”
紀亦頓下:“……你沒被為難吧?”
“沒有。”
“那就好。”他總算是松了口氣,話鋒一轉,“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桑苑坐直了一點:“怎麽這麽說?”
紀亦笑笑:“你心情好不好,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出什麽事兒了?”
上帝不公平,就是能給某些人讓周圍人心情好起來的本事。
饒是沒有笑顏擺在面前,光是幹淨的笑聲就足夠了。
桑苑猶豫了一會兒,把事情說給他:“今天你來我們班講試卷之前,班上發生了一點矛盾。”
“嗯。”
“我幫了那個女生。”她抿了抿嘴,“不過,有人說我不是真心想要幫她,是覺得她可憐,所以想逞英雄。”
她把周睿的事情隐瞞下來,話只說到這裏就為止。
紀亦又笑起來:“我當什麽事兒呢。”
他調子懶懶的:“那個人說反了。重點不是你幫別人的時候是不是真心,而是你有沒有幫助別人。”
“你站出來了,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情,那就不是逞英雄,是真英雄。”
十六七歲的人總迫不及待想用更複雜的目光看待世界。
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說出來時似乎很有道理,想通了才發現本末倒置,毫無說服力。
桑苑一點就透,琢磨一陣,果然把事情翻過去了。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
紀亦雖然還不想挂電話,但又不想影響她學習,只能輕輕松松說個結束語:“好了,我看書去了,你也加油,真英雄。”
“再見。”她加個稱呼,“傻白甜。”
桑苑先挂了電話。
紀亦按下紅色挂斷鍵後,還有些發怔:傻白甜?
***
消失一天之後,何瑤瑤在第二天早上出現了。
大概因為昨天的事情對上學一事心生抵觸,她難得沒有大清早抵達教室,而是等快要上課的時候,硬着頭皮走了進來。
她出現的一瞬間,教室裏安靜了一下。
何瑤瑤因為這異常的安靜而面紅耳赤。
她寧可大家沒看到她,讓她像往常一樣,在吵鬧中走進教室,又在吵鬧中安靜地回到座位上。
她尴尬地拉着肩膀上背包的帶子,雙腿注鉛似的往裏面邁。
進門,跨上講臺,走過講臺,再下臺階……
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刃之上。
何瑤瑤感覺一道道視線像是鎂光燈,讓人無所遁形,而她将會在痛苦中化身泡沫,随着陽光消失殆盡。
她讨厭這樣的安靜。
走到第四組和第三組之間的過道處時,終于有聲音打破了寧靜。
“瑤瑤,你來的正好,幫我看下這個方程式。”
“還有幾分鐘上課?我去打個水。”
李露大概也察覺到了什麽,拍拍身邊的胡詩怡。
胡詩怡被吓了跳,磕磕巴巴回她:“五分鐘……”
“我去打水。”
李露拿着杯子站起來。
“幫我打一杯。要溫的。”陳靜迷迷糊糊擡起頭,說完一句,腦袋又趴下了。
像是魔咒終結,某個地方有了說話聲後,喧嚣就重新回到了教室裏面。
感覺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了很多,何瑤瑤松了口氣。
她視線忍不住轉了轉,周睿同樣趴着,陸之遙在看書。
她在桑苑身邊坐下。
桑苑推給她一張化學卷子,指着其中一道:“這個,你幫我看看對不對。”
何瑤瑤粗略看了一遍:“你少寫了個氧原子。”
“噢對。”桑苑在她指出來的地方添上“O”,然後把東西收回來,“謝謝啊。”
何瑤瑤沒立刻離開,在她旁邊坐了一會兒。
她抿抿嘴,跟下了好大決心似的,小聲道:“前段時間,我來那個了……肚子疼,陸之遙發覺了,所以送我回家。”
桑苑筆停了下來,收起卷子,看向她,似笑非笑的。
何瑤瑤有點語無倫次。
“陸之遙人挺好的,你也是……我就是想說,謝謝你。”
因為送她回家的理由太尴尬了,所以陸之遙不會對任何人解釋。
也不必解釋。
桑苑笑笑:“你不用和我說這個,我一個人回去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我不是那個意思。”何瑤瑤小聲嘟哝一句,“……我喜歡他。”
她看她一眼:“你呢?”
她們聲音實在是太小了,胡詩怡只能聽個勉勉強強。
她努力從吵吵嚷嚷中捕捉後排兩個人的談話。
桑苑壓根就沒想到何瑤瑤會突然蹦出這麽一句,愣了一會兒,才笑起來:“他是我鄰居和同學。”
在同學的基礎上,因為多了鄰居這一層關系,所以更加相熟親近一點罷了。
何瑤瑤期待已久的答案呈現在了面前,她還有點不可置信。
“你不喜歡他?”
桑苑笑着搖搖頭。
“那你有喜歡的人?”
陳靜也好,何瑤瑤也罷,放在嘴上最多、最計較的事情不外乎就是情情愛愛,好像她們的高中生涯只圍繞這個事情運作似的。
要對象是陳靜,她可能會評價一聲“幼稚”。
但她對面是敏感纖細到一碰就碎的何瑤瑤。
桑苑只能斟酌着給回答。
“我覺得喜歡是一件很鄭重的事情,需要考慮和确定的因素都太多。而且語言這種東西,說出去就收不回來,所以,我沒做好準備之前,我不想說喜歡任何人。”
何瑤瑤沉默一會兒:“桑苑,我真覺得,你和我們大家不一樣。你好像比我們所有人都要成熟。”
這句話胡詩怡倒是聽清楚了。
她不可控制地又想起在補習班上锱铢必較地和紀亦争論是誰先不搭理誰的桑苑。
她搖搖頭。
桑苑也老實,滿臉誠懇:“我不是成熟,我就是日劇看多了,覺得動不動就說大道理的自己看起來很帥而已。”
“……”
***
國慶節一天天逼近。
放假前會有一次月考,月考成績和國慶期間作業挂鈎。
所以下課後留在教室裏抓緊時間複習的學生也就多了一些。
桑苑看了會兒書,覺得眼睛幹幹澀澀的,這就把書放回抽屜,準備去接個水。
只是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陳靜截住:“苑苑,救救我!”
陳靜昨晚的數學作業沒做完。
別人題冊都交上去了,就她還剩着,眼看着班長就要把題冊抱給老師了,她着急不已。
桑苑舉了舉杯子:“我先接個水……”
“你先給我說答案,”陳靜把她杯子接住,放到一邊,“乖,我讓人幫你接。”
桑苑從後面反方向看着她題冊,艱難地想着自己算的答案。
“這個選D,這個是B,這個也是B……”
陳靜飛快記錄着她的答案。
桑苑肯幫忙,陳靜輕松了很多。
反正她不用動腦子,居然也能抽出時間和她聊天。
“你上節課在看什麽,見你一直低着頭。”
“《怦然心動》,國外的小說,還挺好看。”
“行啊桑苑,說好要當好學生,一個月不到就會上課偷看小說了?”
桑苑看她一眼:“你還想不想聽答案?”
“想想想——”陳靜露出奮筆疾書的樣子,突然一擡頭,又嚷起來,“陸之遙,你等等!”
陸之遙站在椅子邊,由上而下看着她。
陳靜賠笑着把桌邊杯子遞過去:“你去接水是不是?幫我家苑苑接一下呗。”
淺藍色的水杯遞在半空中,遲遲沒被人接走,就看見杯蓋挂繩處的細繩在空中晃來晃去。
陳靜有點尴尬。
五秒後,陸之遙終于動起來,卻不是去接杯子,只推開她的手往外走。
“陸之遙?”
陳靜喊了聲。
陸之遙聲音極淡:“她自己沒長腿?”
他轉身頭也不回就走,極其潇灑。
穿過後門時有男生問了句去不去打球,陸之遙冷冰冰扔下句“不去”,便消失在了教室。
陳靜還愣愣的,回過頭來,水杯不知道該拿着還是放下去。
她小心翼翼問道:“你和陸之遙又怎麽了?”
桑苑也同樣奇怪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
“那,你們什麽時候開始鬧矛盾的?”
“我也不知道。”桑苑看起來比她還要摸不着頭腦,“我最近壓根沒注意到這件事……我好像有段時間沒和他接觸了。”
“哎,我真是為你們操碎了心!”
陳靜愁眉苦臉地把杯子放回來:“你倆就不能讓我省點心?”
“你操什麽心?”桑苑好笑,“陸之遙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什麽事當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陳靜瞟瞟她:“桑苑,你能別這麽超凡脫俗麽?”
桑苑還第一次聽到“超凡脫俗”這個評價。
她笑笑:“你不做題我就真去接水了。”
話音剛落,教室門口幾個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男生又起哄一句:“紀亦,今晚打球去!我們缺了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