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姚青青
姚青青日照高頭起床,頭發睡了一夜,開始油膩緊貼腦後,她自己都嫌棄。
簡單将其束在腦後,姚青青噼裏啪啦跑出屋子,問問姚媽能不能寬容她幾分鐘,洗個清晨頭,再穿得體體面面去參加表哥婚禮。
只是院子裏空蕩蕩,小雞都不知道去哪了。
“媽——
“爸——
“三哥!”
姚青青從堂屋找到竈屋,再從竈屋找到內屋,連個人影都沒見着。
她急了,也顧不得沒洗臉,拉開大門朝她爺家跑去。
村子裏沒有人閑蕩,這會大家都在上工,沒上工的也在家忙家務,只有兩三個光屁股小孩撅起屁股圍成一團。
姚青青路過他們時踩住腳,喊:“惡霸,石頭,草根,你們在幹啥呢!”她探頭看過去。
三小孩扭過頭,接二連三叫:“青青姐——”聲音清脆跟一群小鳥似的。
其中的惡霸吸着鼻涕回答:“有黃蜂。”黑乎乎的小手指着地上殘缺的蜂巢,黃土散落死掉的黃蜂。
“烤熟了能吃。”草根補上。
“就是沒有火。”石頭嘆氣。
姚青青牙疼,這群小孩真是葷素不忌。
“黃蜂有毒,不可以亂吃!”姚青青張嘴胡來。
“你們褲子呢,怎麽不穿褲子就出門了,光着屁股,糗不糗,怪不得沒有女生和你們玩。”她叉腰,杏眼圓睜,柳眉倒豎。
三小孩本來不在意形象,但被全村最好看的青青姐這麽一說也害羞了,紛紛站起身來開解自己。
惡霸,“現在天天要洗衣服,不穿褲子,阿媽就少洗一件衣服。”貼心。
石頭,“我昨晚尿褲子了,我姐不給我洗,我今天就沒褲子穿了。”可憐。
草根,“他們都沒穿,所以我也不穿了。”義氣。
“你們各個有理由。”姚青青翻白眼,不管他們了,要不是照顧村落形象,她才不和小屁孩磨叽,她還有急事呢。
吩咐三小孩別随便撿東西吃,她小跑着奔赴村頭爺家。
路上碰到撿牛糞的蔡婆婆,她放慢速度和人打招呼。
“蔡婆婆早!”
“不早了,你屋人不是今天要出門嗎?你怎麽還在這裏?”蔡婆婆努力挺直佝偻的背,露出沒有牙齒的嘴笑。
“啊啊,我去看我爺,待會就走了。”姚青青含糊道,揮揮手走了。
村頭青磚大瓦房,那裏只住了姚青青爺爺姚貴鑒,還有他的大黃狗。
“爺——”姚青青一腳跨過門檻,□□,只要家裏有人,各家各戶都會敞開門。
趴在井口邊的老黃看了一眼姚青青,汪了一聲,算是打招呼。
“老黃。”姚青青也招呼它。
她走進屋裏,四處張望。
沒有人應她,她爺也不在了?不應該呀。
“爺,爺,你在家嗎?在家應我一聲,你孫女來啦!”
吵吵嚷嚷的,姚青青都要出去請老黃帶她找爺了,就見老爺子不急不慢的從竈房走出來。
老爺子挑起眼皮子,厲聲批判道:“大姑娘咋咋呼呼。”他手裏還端着碗,裏面盛着面條,上面卧着蛋。
姚青青沒敢回嘴。
等老爺子将碗擲到桌上,她才走到老爺子面前,睜着眼睛問道:“爺,今天我家要去姨婆家過喜事,但我爸我媽還有三哥都不在家,你知道他們去哪了嗎?”
老爺子斜了她一眼,“你都說了去姨婆家,不在家裏,那還能去哪。”
“你是說他們都走了。”姚青青不敢相信。
“早走了。”老爺子屁股坐上實木椅子,他靜止時手不由自主地哆嗦。
姚青青不開心了,“說好的一家人都去,他們怎麽可以扔下我呢,過分。”物質精神都不富裕的年代,姚青青很期待參加素未謀面表哥的婚事。
不僅可以不用上工,還有魚肉可吃,為此她高興好一陣子。
結果全家人丢下她跑了,這真的一家人嗎?
姚青青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
她爺十分淡定,“剛起床的?”
“嗯,太過分了,為了丢下我,他們收拾東西都沒出聲。”就怕吵醒她。
老爺子聽不下去了,“你媽喊了你多少回,你自己沒起來,怪得了誰,多大個人了,起個早頭都起不了,還不如惡霸他們。”
老爺子直接把姚青青扔到小孩子層面比。
什麽情況。
是我自己沒起來?
姚青青眨巴眼,一臉無辜。
老爺子握住靠在椅子旁的拐杖,敲地,“早飯還沒吃吧,趕快吃,面條待會糊了。”
“這是給我的?”姚青青指着桌上的面條問。
“嗯。”老爺子鼻子哼出一聲。
所以這是掐着時間給她做的早飯呢。
姚青青趕緊賣乖,“辛苦爺了,爺你的呢?還沒端出來嗎?”說着她作勢要去竈屋取。
“回來,我早就吃了,你這早飯都趕得上午飯了。”老爺子一臉嫌棄。
姚青青不敢吱聲了,端起碗吸溜。
爺是退休老兵,如今上了年紀,不僅不用做事,每年還能收到部隊發來的退休金。
奶還在世的時候,因為婆媳關系不好,爺奶沒跟着唯一的兒子住,兩老人新建房子,搬進新房,兒子兒媳住舊房。
奶去世後,姚爸想過一家人住一起,爺沒答應。好在都住一個村子,有啥事都能及時趕到,姚爸就沒強求了。
老爺子舍得油水,面條很香,姚青青很快吃完,她自覺洗碗,跟爺說中午不來吃了,一個人回家去。
水缸裏的水是滿的,她舀出兩大瓢倒鍋裏,燒開後兌冷水,用手感覺溫度差不多了,把桶拎到院子裏,就這麽在太陽底下洗頭發。
“唔。”姚青青洗到一半才想到忘記拿洗發膏,家裏一個人也沒有,她撈起濕漉漉滴水的頭發,弓着背去爸媽房間裏拿。
鑒于姚青青洗發次數太多,洗發膏用太快,姚媽限制其使用,平常用洗發膏都要提前打報告。
“在哪裏呢?”姚青青在屋子來轉開,尋找圓筒鐵盒。
有水滑到她脖子後,弄得她不舒服,雙手都是濕的,揩不幹,她急着找到洗發膏返回去洗頭。
洗發膏沒找着,卻發現晾在床頭的褪色乳膠小環,姚青青屏氣,左右掃視,确保家裏沒人回來,湊上去看。
“厲害了。”她低聲贊嘆。
那是個避.孕.套。
姚媽在公社婦女委員會上班,家裏有這東西不奇怪,但是用過且清洗過的就很了不起了。
姚青青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今年十八歲,最上面大姐三十,二哥三哥,一個二十七,一個二十,是故姚爸姚媽都五十出頭了。
也就驚訝一下,姚青青繼續找她的洗發膏,最後發現姚媽把它藏在靠牆桌子腿邊,黑黢黢的,不仔細根本看不着。
她噘起嘴,撈起鐵盒子出門。
不用上工,也沒得喜酒喝,洗完頭發姚青青搬出椅子在院子裏曬頭發。
期間迷迷糊糊睡過去。
醒來後頭發也幹了,閑來無事去養殖大棚瞅瞅她負責的豬崽,小豬鼻子哼哼可有勁了。
“小白二白,不可以亂拉屎呀。
“小粉紅你今天也是很可愛的一天。”
姚青青視察她的豬崽。
“不是請假了嗎?怎麽又來了?”同負責養殖的餘嫂瞄見姚青青,提起大掃把走過來問。
姚青青從欄杆上抽回身,不好意思笑說:“出了點狀況,所以今天我留在家裏看家。”
餘嫂笑而不語點頭,一臉看穿模樣。
姚青青說:“餘嫂忙得過來嗎?我幫幫你吧。”
餘嫂:“哪用得着你,出去玩吧,大半年你這頭回請假,怎麽不去縣城逛逛。”
姚青青對一條街逛到底的縣城沒多大興趣,何況去了縣城就要去大姐家,她才不去給大姐添麻煩呢。
至于不用她幫忙,姚青青笑出一口白牙,“那就辛苦餘嫂了。”她也就是說說。
又在村子裏轉了一圈,姚青青回房把被褥拆了,抱去爺家洗去。
爺家裏有井,用水方便,而家裏的水都是三哥早上去村裏公井打的,要是用缸裏的水洗被,回來指定會欺負她。
至于為什麽多走路去爺家洗被而不是公井旁,當然是懶呀!
門鎖上了,爺和老黃都不在家,可能上山采藥去了,老爺子自創藥酒,藥草采集都得根據日光來,大中午的家裏沒人也是有可能的。
姚青青掏出鑰匙徑直開了門。
把爺洗澡的木盆子拖到井邊,被子扔進去,洗衣粉撒進去,打三桶水,兩桶水倒進盆裏,然後卷起褲腳,最後一桶沖洗腳,就直接跨進木盆裏踩來踩去洗被套了。
她一向認為這是洗被套最高效的方法,但不能在村裏公共場合這麽幹,否則這将成為村中婦女閑聊的話題,姚青青不想為此做貢獻。
洗完被後姚青青又收拾家裏,忙碌一整天,效果很明顯,姚青青特別滿足。
等太陽下山時,她坐在家門口,等待棄她而去的家人們。
天擦黑時姚媽等人才到家,三哥騎着自行車載着姚媽,姚爸騎着老舊自行車哐哐當當。
确定對面的人進入自己聲音範圍後,姚青青開始哼唧起來,“有的人高高興興過喜事,有的人在家裏幹了一天活,人與人的差距怎麽會那麽大呢,唉。”
她自說自憐地低起頭,委屈又弱小。
坐在兒子身後的姚媽眼角一抽,不等姚青山停車,直接從後座跳下來,朝姚青青抛話,“你在家做啥了!”姚媽拿出公社婦女主任的氣勢。
姚青青感受到空氣裏的肅殺之氣了,她想跑,但被子就在院子裏曬着,她從椅子上站起,往屋裏跳,“我就是把被子洗了,又把家裏髒的地方打掃一遍,別的什麽都沒幹。”
姚媽心裏警鐘敲響,“又用洗衣粉了?”
她向姚青青走去,而三哥和姚爸已經騎着車開進院子裏了。
姚青青避開車子,倔強回答姚媽,“不用洗衣粉洗不幹淨。”所以不要小氣這個。
若是可以,她甚至想買洗碗精,家裏的碗她總覺得不夠幹淨。
姚媽氣道:“敗家子,家裏工業票就被你一個人嚯嚯完了,到時候你三哥都娶不上媳婦了。”
“三哥娶不上媳婦關我啥事?”
“這怎麽就扯到我了。”
姚青青、姚青山一近一遠同時開口。
姚媽懶得跟他們講,今天忙活一天,她累了,“他爸你看看你孩子。”
說完頭也不回回房休息了。
姚爸好脾氣,都不說姚青青,“晚飯吃了沒?你媽特意給你裝的肉,都不用溫。”
說着他掏出車前的大布團,解開結,露出裏面的鐵飯盒。
姚青青歡呼,順着味道湊上去,“沒吃,我午飯都沒吃呢。”故意把自己說得可憐。
“餓了吧,快吃。”姚爸推着姚青青進屋,替她捧着飯盒送到桌上。
姚青山一點也不可憐她,他去檢查水缸,還成,姚青青終于知道心疼他了,沒把水缸裏的水用完,大晚上去打水。
他轉身走進屋子,鄙視看着小豬拱食般的姚青青,“多大個人,做個飯也不會。”媽應該關注她嫁不出去。
姚青青砍他一眼,“總比有些人一年洗兩次床單好。”還都是因為換季要換被褥。
“是呀是呀,比不過一個月洗兩次的人,一年換兩次被子,因為洗爛了。”
“才沒有呢。”姚青青大聲道。
“到時候你看看。”
兄妹倆你一句我一句鬥起嘴來。
姚爸日常欣賞一會,然後叫停。
“青山別逗你妹妹了,不是給她帶東西了嗎?怎麽不拿出來。”
姚青青聞言擠眉弄眼看向姚青山,他會好心好意給她帶東西?
姚青山學姚青青翻白眼,不知從哪掏出一根樹枝,“姨媽家的楊梅樹枝。”
二話不說插到姚青青白天剛洗過的頭發上,惹來妹妹的怒視和腳下一踹,他跳開,嘴上嚷嚷,“這個妹妹我不要了,整天就會和哥哥吵架,現在還踢人。”
雖是這麽叫喊,臉上卻是笑的。
“我還不要你呢!”姚青青毫不客氣道,把頭上的樹枝取下來。
“正好正好,都不要了,爸你——哎喲。”姚青青拿樹枝戳他。
随後兩人滿屋子追打起來。
姚爸喊住,“青青別跑,你還在吃飯,吃完再收拾你哥。”
“好勒。”姚青青脆生應道,朝姚青山露出得意地笑。
爸是站在她那一邊的。
那有啥,媽還是站在我這邊的呢。
才沒有。
兩人眼裏充滿話。
之後姚青青邊吃邊向姚爸打聽表哥大喜的事。
婚事中規中矩,就是新娘子家家底不錯,席面很上檔次。
“表嫂漂亮嗎?”
“漂亮,結婚哪能不漂亮呢。”姚爸回答很誠懇。
姚青山說:“比你漂亮多了。”
“怎麽可能。”她承認有比她好看的人,但比她好看很多的人怕是不可能。姚青青還是有自信的。
“怎麽不可能,你看看你——”姚青山想說點什麽的,但妹妹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粉面朱唇,姚青青确實是好看。
姚青青沒等到他辯駁,滿意說:“沒話可說了吧。”
豈料姚青山眼珠轉動,一副打量模樣,然後若有所思道:“你是長得可以。
“像我。”
姚家人長相都不賴。
“呸。”姚青青假啐他一口。
打打鬧鬧的吃完一頓晚飯,天色已晚,過了不久,堂屋人散去,各自回房。
姚青青回到房間,确認鎖好門,關好窗。
拿着楊梅樹枝藏到被子裏面,心中一念,整個人便從屋裏消失了。
再睜眼就是她的随身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