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再見故人
三月三日之後,燕離陌病了整整七日,足不出戶。尚璟和許淳來過兩次,卻被溫酒擋在了門外,第八日的時候,齊斯來府,傳燕離陌入宮觐見。
連日來深居房內,燕離陌一出房門,竟覺日光有些刺眼,忍不住微微擡手相遮。許是身體虛弱,許是久不行走,他腳下一個趔趄,往後退了一步,溫酒連忙扶住,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将軍,您若是身體不舒服,屬下去回了齊大人,還是好好歇着。”
燕離陌掙脫了他的手,擡頭看了一眼天邊紅日,似乎是有些适應,能夠直視那亮白日光了。不知是不是溫酒的錯覺,他竟然看到燕離陌笑意微露,倒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安照呢?”
“上次将軍吩咐的事屬下沒有辦好。”溫酒臉上一紅,不知是慚愧還是什麽,“他替屬下去了。”
“是我疏忽了,他比你适合去做那件事。”燕離陌看到他的表情,了然于心。
溫酒臉上紅色加深,頭也垂了下去,燕離陌走出好遠才反應過來跟了上去。
這次進宮,燕離陌竟然重遇故人。
到達上元殿,燕離陌才知道皇帝為何傳他進宮,原來是石月派了使者到訪,而且這使臣不是別人,正是沈珩。
沈珩看着走進殿中的燕離陌,嘴角含笑,溫和凝視。一別數月,重逢故人,無論換了何種身份立場,都值得欣喜。
石月國這次派使團到訪,一是為先前興兵一事送上敬禮以示歉意,二是為兩國友好往來開個頭。雖然石月新王等位,國內動蕩,但是畢竟比晟軒國力強盛,所以即使之前受了兵困之苦,晟軒也仍須熱情款待。
所以,姜桓就召了燕離陌進宮,使團這次來鄢都拜訪,了解晟軒風土人情,自然需要有人相陪,而燕離陌就是最合适的人選。他畢竟曾在隴城任職,又深入石月。更何況,燕離陌威名在外,對石月使團也是個震懾,讓他們不能小瞧了晟軒實力。
燕離陌沒有任何理由推辭,只要是那人的要求,他從來都不會拒絕。
可惜,明明想忘記那一段時光,但你不就山,山竟然也會來就你。沈珩一看就讓人懊惱的笑臉就在眼前,他想忘都不能忘。
“燕公子,或者我現在該叫你燕将軍。”沈珩看着自從上元殿出來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燕離陌,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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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叫什麽,就是別叫燕将軍。”
燕離陌回過神來,向花園中的一座涼亭走去。
沈珩瞧着他那麽大的脾性,卻也不惱,吩咐手下在這裏守着,他跟着進了涼亭。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跟陳書生還真是一類人,怎麽惹你們都不會惱,一直笑着,像個傻瓜一樣,不累嗎?”
燕離陌瞧着仍然眉目溫和的沈珩,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他語氣更沖了一些。
“那燕公子累嗎?”
沈珩眸中光芒閃爍,若有所指。
燕離陌偏過頭去,不理會他。這人和陳戬一樣,都是人精,披着一張羊皮的狐貍。
“咦?”沈珩忽然瞥見他懷裏的小東西,面有異色,伸手就要去碰,卻被小狐貍兇狠的樣子所阻。
“怎麽了?”燕離陌以為他認識這東西。
“沒有,就是覺得小東西嬌小可愛。”沈珩恢複了一貫笑意,随口回答。
燕離陌豈能聽不出他話裏的敷衍,但是管這小東西是什麽,只要它心裏向着自己就行。
“月闊鏡臺倒是個深謀遠慮的皇帝,明着與晟軒交好,實際上争取更多的時間來整頓內部,再趁着晟軒松懈的時候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未免算盤打得太好了些。”
燕離陌語氣不敬,但對月闊鏡臺卻是真心欣賞。雖然明着不說,但沈珩自然明白。
“這個燕公子還不能放心嗎?只要有那人在隴城一天,石月國的軍隊就不會攻入隴城。”沈珩一笑,其意不言自明。
燕離陌心領神會,那個陳書生還一直掖着藏着的,其實他早就知道那個讓他牽腸挂肚的“将軍”是何人。陳戬明明愛好游歷四方,卻說為了興致而一直呆在邊關,傻子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再說他那番忘情追憶,把那人比作月神,在以月為尊的石月,除了當時的二王子,現在的石月王——月闊鏡臺,舍他其誰?
“陳書生這樣做也算是報複他了,白白讓他等了幾個“三日”,那種心情,沒有等過的人不會懂。”燕離陌的語氣有一絲悵惘。
沈珩聞言,表情卻有一絲黯然。
“燕公子不是陳戬,又怎麽知道他的心情呢?同意都是等待,因為等的人不同,經歷的事情不同,等待的心情,自然也會千差萬別。”
燕離陌沉默,沈珩的話一針見血。
“不說這些了,今日重逢,見燕公子形容有些消瘦,還不似在石月那般爽朗,若是有憂慮之事,沈某或許可以替燕公子參詳一番。”
“我會有什麽事......”燕離陌正要反駁,卻忽然緘口不言,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索當中。
沈珩也不催促,等着他想清楚再開口,目光中笑意淺淺。能幫得上他的忙,自己回去也就可以交差了。
忽然,一陣喧嘩聲由遠及近地傳來,燕離陌和沈珩不由往聲源處看去,一行人正繞過紫藤花架,向這裏走來。
樓雲正在逗弄懷裏的柔嘉公主,眼角瞥到這裏有人,擡頭看來,竟然是燕離陌,他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譏笑,又低頭繼續逗着小公主咯咯直笑。
“阿陌!”一旁的許淳也發現了這裏的人,驚喜的喚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什麽,高漲的情緒也瞬間消散。樓雲已經把事情告訴了他和尚璟,震驚之餘,他現在還沒接受這件事。在他心中,燕離陌時四個人裏面最桀骜不馴心性孤高的,可是他竟然會做出那樣的事來,無論如何許淳都理解不了。
沁妃站在一旁,溫婉笑顏頓時凝結。
“參見沁妃娘娘。”旁邊還有宮人,沈珩也在場,燕離陌即使想避,也只能先向沁妃行禮。沈珩不識後宮嫔妃,但也以石月禮節向沁妃鞠躬。
“原來是石月國的使臣大人,燕将軍好手段,交際滿天下,虧小民以前還以身為燕将軍僅有的幾個朋友之一而驕傲呢,真是自作多情了。”
樓雲聽了沈珩自報身份,嗤笑一聲。
“阿雲!”許淳拉了拉他,示意他別在衆人面前胡鬧,才走到燕離陌面前。
“阿陌,你病好些了嗎?怎麽臉色這麽蒼白,我和阿璟去找過你,可是你那個守門的瘟神不讓進。如果病還沒好,用不用我送些藥過去?”
燕離陌看着他沒有說話。
“呵,燕将軍怎麽會看得上你的藥?這太醫院的藥材難道不比你們府上多嗎?人家想拿多少拿多少,用得着你瞎操心!”
樓雲一手抱着柔嘉,一手将許淳拽了回來。
沈珩看着眼前這場鬧劇,不知何意。可是面前燕離陌在袖袍中緊握成拳微微顫抖的手,他卻看了個一清二楚。
難怪他如此憔悴,原來這故土,也并不能讓人安寧。
柔嘉公主被樓雲的動作吓得哭了起來,沁妃适時阻止了樓雲繼續胡言亂語,讓他将小公主先帶回沁芳殿去。
許淳擔憂地看了燕離陌一眼,又聽見已經走出很遠的樓雲一聲高呼,他只能嘆息一聲,跟了過去。
“燕将軍,本宮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沁妃忽然走到兀自愣在那裏的燕離陌跟前,柔聲說道。
沈珩跟他說了一句到旁邊等他,便向沁妃施禮告退。沁妃揮退身邊宮人,便只剩下她和燕離陌兩人。
“雲兒方才的話,還請燕将軍不要放在心裏,他只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他計較。”樓沁護弟心切,竟然對燕離陌用了尊稱,聽在燕離陌耳裏,不過是更加諷刺罷了。
“娘娘既然知道他還是個孩子,還放縱他在後宮行走,不怕有朝一日犯了天顏嗎?他一無官職,二無封爵,若是闖出什麽禍來,難道娘娘到時準備用整個樓家去換他的命嗎?”
燕離陌冷笑一聲,對沁妃言語咄咄。
樓沁出身商家,比不得官家,很多事她都不擅長。溫婉有餘,才智不足,在皇宮小心翼翼,行為謹慎,只為了維持皇室與樓家的聯系,一時之間她有些聽不明白燕離陌的話中深意。卻一顆心懸了起來。
自從上次齊斯來送玉如意,自己多嘴問了一句為何燕将軍會有皇上玉佩,齊斯有意無意直指燕離陌與皇帝關系暧昧。适逢樓雲來探望小公主,她便随口将此事提了一提。從方才樓雲的話和燕離陌的反應來看,此事必定不是空穴來風。一念至此,她卻是心下一驚,自己無意中探得這個秘密,樓雲又對燕将軍言行無狀,若是陛下知道,會不會降罪樓家呢?
“燕某言盡于此,娘娘好自為之。”
燕離陌跟一個無知婦人也說不到一起,畢竟她還是姜桓的嫔妃,跟她獨自相處也是尴尬,撂下一句話,他徑直離開。
樓沁一人站在原地,一顆心忽上忽下,眼眶都有些泛紅。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沈珩的戲份這麽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