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鎖鑰定律
嚴晰覺得腦袋有點疼,他看着身邊的蔣雲舟,他還是那麽淡定不驚的樣子。嚴晰心想怎麽就成了這樣,按照他以前的習慣,不合心意的話,他早就把人趕走了。
可他看見蔣雲舟這副貴族般的神态,明明自己心裏萬般鄙視,卻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給他難堪。
嚴晰捏捏眉間,他本不是這麽體貼的人。
每次兩個人之間的沉默都由蔣雲舟來打破,這次也不例外,蔣雲舟對嚴晰說:“我看平時這家店也運營得很好,你可以不用每天盯着。”
但每次蔣雲舟打破沉默之後,說出來的話卻總是讓他生氣。
“什麽叫不用每天盯着,是說有我沒我都無所謂嗎?”嚴晰壓下去的怒氣又噌噌上來。
蔣雲舟頓了頓,平靜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用晝夜颠倒了,只要有空過來看看就行了。”
“你不知道以前我過的是美國時間?”嚴晰嘴角微翹,臉上卻沒有笑意,“我覺得你應該調查得很清楚了啊?怎麽連這個都忘了呢?”
又是這樣,三句話裏有兩句都是諷刺。
其實不用晝夜颠倒的潛臺詞是注意身體,但嚴晰這種直來直往的個性,哪裏懂得體會別人委婉的好意。
不知道是蔣雲舟克制力太好,還是反應遲鈍,他面對嚴晰的諷刺,每次都不正面回應,而是說:“我只是建議你。你可以把時間騰出來,幹點自己想幹的事。”
他想了想,說:“比如完成你的夢想,當個作家之類的。”
嚴晰瞪着他。
他真的把自己第一次說的話當真了。
雖然小時候他确實那麽想過,但那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他早就放棄了,只做為笑談拿出來提提。
可蔣雲舟居然真的還惦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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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晰瞬間覺得心情萬般複雜。
兩個人之間又是沉默。
蔣雲舟似乎也沒有再起挑話頭的心思,畢竟多說多錯。
嚴晰心裏嘆了口氣,決定自己來改善一下氣氛,于是他問蔣雲舟:“我問你一個問題。”
蔣雲舟微微驚訝,側過頭來,露出專注的神色。
他這個樣子,在嚴晰眼裏,又是一幅聽秘書彙報的神情。
一個人的生活習慣想要一瞬間改變真是太難了,于是嚴晰扭過頭,看着自己的酒杯說:“有一個人,老實平凡,做着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長相也普通,酒量極差,還容易不好意思。”
他晃晃酒杯,問蔣雲舟:“你說這樣的人适合什麽樣的對象?”
“對象?”蔣雲舟重複了一遍,似乎對嚴晰的問題感到迷惑。
“對。”嚴晰沒有多做解釋。
蔣雲舟沉吟了一會,說:“我覺得應該由他自己來作決定。”
嚴晰真想把酒杯裏剩下的酒潑他臉上。
他還以為蔣雲舟會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真知灼見。
如果誰都是自己能決定的話,那這世界上的人還用相親嗎?
與蔣雲舟又一次地不歡而散,嚴晰覺得這個人可能就是他命中的克星,一次一次來挑戰他的燃點。
他下定決心,要快刀斬亂麻,找個機會再把他約出來然後把事情了結了。
話說張家成那邊,楊簡介紹的人瞬間到位了,都沒讓嚴晰出面,那位男士就約了張家成出來。後來嚴晰打電話問過幾次張家成,說是一直有在見面。
嚴晰本來還想問,見面有沒有上床,但一想張家成好像是走純愛路線的,他就把話噎進去了。
不過有經常見面,應該進展得不錯吧,可是嚴晰一想自己和蔣雲舟,就又不那麽确定了。
結果過了幾天,張家成就哭着跑來酒吧了。
說是哭着,有點誇張,但是張家成臉上的沮喪誰都看得出來。
嚴晰心裏沉了下去,幾乎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果然,張家成低落地說:“嚴老板……那個人說我們不合适。”
嚴晰咬牙切齒:“什麽叫不适合?我倒要去問問。”
張家成連忙按住嚴晰,說:“別,老板。其實我也有點這種感覺……雖然對方對我很好,但我總是小心翼翼地,放不開,甚至最後都有點怕見到他了……我可能就是這麽沒用吧……”
嚴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搖搖頭。
事後,嚴晰給楊簡打電話,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楊簡也很無奈:“我就說張先生還是來個跟他差不多的就好,個性太強烈的人難免會覺得他很無趣。”
嚴晰為張家成說話:“不是你說平平淡淡才是真嗎?現在又說是無趣。”
楊簡無語一下,然後耐心跟他解釋:“這是兩碼事。相親這種事,第一眼就合拍實在太難,如果沒有吸引人的特質,別人憑什麽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嚴晰掙紮一下,說:“可是不是越強勢的人就越喜歡平實嗎?”
楊簡問嚴晰:“那你喜歡張先生這種類型嗎?”
嚴晰被噎住。
楊簡接着說:“這種事就像什麽樣的鑰匙開什麽樣的鎖一樣,我認為張先生還是适合找個跟他一樣的。”
“但是守寧也不是平和型的,但他跟關安遠在一起也很好啊。”
關安遠是王守寧的老板,他們既是上下屬,又是戀人,雖然相差懸殊,但不是照樣和睦嗎?
這件事似乎戳到了楊簡,他過了好久,才說話:“但是我覺得那位張先生沒有守寧那樣的勇氣。”
嚴晰張張嘴,無法反駁。
張家成并沒有王守寧那種敢于追逐自己幸福的勇敢。從他暗戀失敗,酒吧買醉就可以看出來,他可能對生活更加妥協。
嚴晰突然覺得,人與人真是很奇妙,看起來相似,卻又那麽不同。
嚴晰心裏泛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就像是什麽東西觸發了他心裏的那一根弦。他想起了小時候,似乎也是這樣。
站在院子外面的榆樹下,就開始想為什麽這棵樹這麽郁郁蔥蔥,然後第二天在作文課上寫自己的理想,他就想當一位作家,寫一篇文章去贊美那棵樹。
可惜那篇作文被老師說語句不通順,而判了不及格。那棵樹也因為門前修路被砍掉了。
他自己的生活也在那之後變得一團糟。
現在他又想起來小時候的心情,這時給他靈感的,不是大樹,而是在生活與感情中掙紮的人。嚴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起這些,大概是那次蔣雲舟的話提醒了他。
後來,嚴晰托關系又給張家成介紹了幾個人,但都不成功,張家成越來越沮喪,但嚴晰反而淡定了。
傳說中,有位有志青年相親了兩百次才找到有緣人,張家成還遠沒到呢。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蔣雲舟成了鳥語花香的常客了。
他第二次出現的時候,嚴晰還有些驚訝,第三次就懶得管了,第四次幹脆就當他是普通客人了。
蔣雲舟也不是每次都找嚴晰,嚴晰在裏面的時候,他也不去喊人,只是安靜地點酒,他似乎是真心喜歡這裏。
嚴晰覺得這樣也很好,只要不去想蔣雲舟是自己的相親對象,嚴晰就能容忍他。
直到有一次,張家成又失敗了,他來找嚴晰哭訴,正好遇見蔣雲舟。
三個人面面相觑了一下,蔣雲舟率先說:“我先過去喝酒,你們談事情吧。”
等蔣雲舟走之後,張家成這才對嚴晰說:“不好意思啊,嚴老板,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有比較才有鑒別,就這麽一件小事就能看出蔣雲舟和張家成之間的性格差異。
蔣雲舟主見極強,看似退讓,卻是先掌握了主動權。
張家成随波逐流,等事情決定之後,才來說抱歉的話,看似彌補,其實已經無關緊要。
嚴晰示意張家成坐,張家成坐下就開始吐苦水。
嚴晰聽多了也習慣了,聽着聽着就想睡着。
他昏昏欲睡,聽着張家成講自己經歷,想着買點瓜子來就好了。
大概是混熟了,張家成在他面前也不像以前那麽拘束了,說起自己的經歷來也能說好長一段。對于相親這件事也沒有一開始的羞澀,漸漸也有種閱盡千帆的感覺了。
嚴晰說不上來這是好還是不好,只是突然有點失落,開始懷念起以前那個醉倒在沙發上睡一天的張家成來。
或許,蔣雲舟說得對,這種事應該由他自己來決定。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好歹他也是給張家成打了保票的。
于是他打斷張家成的絮絮叨叨,問:“你到底想找個什麽類型的?”
張家成愣住,臉上的表情凝滞,過了半天,才嗫嚅:“不知道……”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見嚴晰時那個呆呆羞澀的張家成。
嚴晰看着他,看了半天,突然靈感一閃,他糾結了一下,問:“你覺得剛才那位怎麽樣?”
張家成一愣:“哪位?”
嚴晰咬牙,蔣雲舟還坐在另一頭喝酒看雜志,嚴晰朝他那邊看看,低聲對張家成說:“就是那個。”
張家成還是愣愣的樣子,說:“啊?”
但是他的臉慢慢紅了起來。
嚴晰心想,有戲!
“他看起來很穩重的樣子。”張家成紅着臉說。
嚴晰點點頭,說:“這可是壓箱底的貨色。”
張家成紅着的臉瞬間白了回去,說:“那也很貴吧。”
嚴晰搖搖頭:“看在你是熟客的份上,我給你打個折。”
張家成又紅臉:“那謝謝老板。”
嚴晰心想張家成實在太牛了,臉色跟紅綠燈似的,說紅就紅,說白就白。
而蔣雲舟坐在另一頭,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要是知道了,估計要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