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比起戚導突如其來的抽查,《孤峰》的試鏡顯得正式許多,林驚昙帶顧霆去了導演的工作室,同時還有其他作品的主演在拍定妝照,來往的工作人員都很忙碌。
顧霆長出了一口氣,覺得比面對戚導的時候放松很多——很可能是因為不用分神擔心林老師。
事實證明,老板的關系網太廣既是好事也是壞事,顧霆苦惱地發現,自己總會被卷入林老師那一團亂麻的感情漩渦裏去,而且他有預感,戚導不過是個開始。
《孤峰》的主創團隊以女性成員居多,都是能在圈子裏獨當一面的姐姐,見到顧霆時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看得他有點臉紅。
當即便有人“啧啧”連聲:“林老師的眼光還是這麽毒,看這氣場,以後的時尚資源一定差不了。”
顧霆沒想到這年頭當明星還要比拼時尚咖位——聽說是一回事,自己被親切地拉着量尺寸又是另一回事,漸漸臉紅到耳根,結果大家調戲得更加興高采烈。
“行了行了,你們快把人家小夥子擠牆根裏去了,都給我開工!”最後還是導演出面解了圍,滿意地對顧霆點了點頭,“至少身高過關了!”
鐘欣然是美豔面孔,模特身材,身高179,對比得很多同齡男演員不上不下,站她旁邊要穿內增高。
先前喬沛然也來試過鏡,他長得是不錯,但絕對沒有顧霆這麽高大挺拔,演偶像劇搭嬌小的女演員還差不多,搭鐘欣然就有點勉強。
林驚昙微笑着抱臂坐在一旁,對顧霆做了個口型:“加油。”
導演随便喊了一位空閑的化妝師:“小唐,來,給他搭個戲,就告白那段吧,準備好了就開始!”
面對不專業的對象也是一種考驗,顧霆深吸一口氣,在鏡頭對準他的一瞬間便調整好了全身心的狀态——
所有人的目光都饒有興致地投射在他身上,似乎正期待着他演繹一個又一個驚世故事。
攝像機的光影是他久違的溫度,童年時他從鏡頭後望着母親,興奮而期待地想,我也要做同樣的事,如今,這成了指引他回家的一盞燈。
化妝師小唐拿着劇本,剛才她簡單翻了一下,這段是畢業後景行對高山求婚被拒,既是浪漫的告白也是心碎的分手,是景行的重頭戲,她要做的很簡單,等顧霆說出求婚臺詞之後拒絕他就好。
小唐笑嘻嘻擡起頭,正想對顧霆說句鼓勵的話,卻突然被他的眼神震住——
顧霆眼中回蕩着溫柔的憂郁,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連呼吸都放緩,仿佛她是風一吹就會化掉的美夢。
他舉起戒指盒,笨拙地低頭,想要打開,手指卻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用雙手捧着完整的盒子,小心翼翼奉到心上人面前:“你一直比我聰明,一定猜得到裏面裝着什麽……你想親自拆開嗎?”
此刻,他便是高山身旁的一段清風,滿心愛慕地圍繞着她盤旋,卻不敢奢望她會為自己留下,甚至連用誓言捆綁她的勇氣都沒有,因為猜到她多半會拒絕。
這場戲的劇本寫得很簡潔,除了臺詞外沒有什麽指示,但顧霆先前已經對着林驚昙演練過,自己品味出了個中深意,一邊念臺詞,一邊急促地呼吸,眼神七分愛戀三分寸斷肝腸,令掌鏡的攝影師情不自禁給了他一個大特寫。
和他咫尺相對的小唐也呆住了,被這種眼神注視,讓她頭腦有瞬間空白,完全忘了劇本寫的是什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拆開了盒子。
盒子裏是一只晶光璀璨的戒指,景行一字一句,以詩歌般的韻律告白:“我愛你,我想和你一起走過生命的幽谷,直到時間盡頭。”
小唐捧着戒指盒,忽然捂住了嘴唇,她不敢再擡頭看顧霆的眼神,她怕自己會想起前男友求婚的場面,她好想哭。
劇本裏,高山沉默之後搖了搖頭,正式地拒絕了景行,但小唐嗚咽着,順嘴就來了一句:“我願意!”
這下導演怔住,攝影師怔住,被顧霆帶入戲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片刻之間,現場便響起了一陣陣笑聲:“小唐!臺詞念錯了!”
小唐“唰——”一聲豎起劇本擋住臉,滿面通紅地解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演得太真了,我不忍心拒絕他嘛!”
所有人都在笑,但導演還沒喊停,因此顧霆也沒有停,外界的喧鬧與他無關,他仍然保持着專注而深情的狀态,只是更多了幾分忐忑。
持續運轉的攝像機記錄了他表演的層次,導演看回放時十分贊賞。
小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拒絕的臺詞講完,聽到“我拒絕”的時候,“景行”整個人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剎,帶動着整個鏡頭也凝固。
而後他肩膀松懈,頭顱低垂,痛楚中卻又有幾分釋然,像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
“景行”的語調甚至是輕松的:“我知道,比起我,你更愛那些永遠登不到頂的高山。”
看到此處,細心的觀衆會恍然,他一早已預料到她會離他而去,但明知自己會心碎,也要讓她知道,我愛你。
“景行”再次擡起頭時,像是陡然老了十歲,他已吐盡肺腑間所有氧氣,也用盡了畢生運氣,比推了一輩子巨石的西西弗斯更疲憊。
而直到這時,他才悵然地微笑了起來。
導演輕輕鼓掌,眼神中滿是贊許,在四周的掌聲中,顧霆立刻又做回了他自己,略顯拘謹地一一躬身道謝。
小唐也樂了,對他比了個握拳的手勢:“我期待幫你定妝!”
由于顧霆是林驚昙親自帶來的人,今天制片人也來了,一邊看回放一邊同導演交流:“你覺得他和喬沛然比起來怎麽樣?”
導演又把喬沛然的試鏡鏡頭調出來看了看,沉吟道:“其實喬沛然的演技在新生代裏也算不錯了,何況他還有票房號召力,我們題材本來就小衆,如果考慮市場的話……”
喬沛然诠釋的“景行”從一開始便帶着笑意,熱情得像燦爛陽光。他天生一雙笑眼,也很會在鏡頭面前展現自己的魅力,确保深情能傳達給每一位觀衆,被拒絕後瞬間蒼白的臉色也是我見猶憐,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心碎。
他的肢體幅度較大,被拒絕後直接失手将戒指盒甩到了地上,配一首心碎情歌會很應景。
導演遺憾地挑了挑眉,制片人則笑出了聲:“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演得稍微有點用力過度了。”
導演颔首:“‘高山’和‘景行’是互相對照的鏡子,一個波瀾萬丈,一個靜水流深,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不同人生态度的折射,林總帶來的那孩子心思更細膩,像是真碰過壁吃過虧的。”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演員曾談過自己的表演理念:“角色就是角色,演員不該花哪怕一分鐘的心思去塑造個人形象。”
“喬沛然畢竟偶像出身,雖然要轉型,但心态上還沒轉過來,還以為拍電影是演唱會直拍呢,太在意他個人的形象了。”制片人聳了聳肩,“但說實話,也還過得去……反正這次我們是放手一搏了,成本我來控制,人選你更傾向誰?”
聞言,導演看了看正在準備試第二場戲的顧霆,笑而未語。
林驚昙坐在顧霆身旁,剛準備誇他兩句,甘棠便發來一連串消息,低頭一看,赫然是:“應啓明惹出大事了,你先前是不是答應了厲南亭幫他一次?”
“鼎聲的人找上來了,我先頂着,但這次的事有點麻煩,得開個會。”
“速回!”
林驚昙自言自語:“啧,那邊簡直是一天都不能放我清淨……”
他看起來面無表情,但顧霆以餘光一瞥,發現他下意識環住了肩膀,整個人也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是一想到要見某人,就渾身不舒服。
顧霆不清楚具體是什麽事,但他感覺自家老板一碰上跟鼎聲有關的事,就有點創傷後應激反應,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需要我陪你一起嗎?”
林驚昙訝異地看着他,唇邊緩緩溢出一抹笑意:“怎麽?這麽想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