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秒來反應他口中的“兒子”是誰,接着轉過眼,瞳中闖入一片綠色。
只見整個院子幾乎都被綠汪汪的菜葉擠滿了,肥美的靈鶴對自己的豐功偉業毫無自覺,還在和犁地的黑羊展開食物鏈之争。
兩只靈獸争相賣力,誓要把疆土擴張到整座蒼山。
懷妄的眼底一剎像是結了風暴,本來就冷的蒼山又下降了好幾度。他擡步上前,眼前一晃卻是兼竹擋在了跟前。
兼竹十?分戒備,“你不能在我的菜地上搞重建。”
懷妄直接被氣得冷笑一聲,“你的菜地?”
兼竹舔了舔幹澀的唇,“你要尊重自然發展規律,它是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我的菜地。”
懷妄,“……”
兼竹雙手合十?,“事已至此,不要再強行扭轉這份緣了。”
雖然他的話語有忽悠的嫌疑,但不是沒有道理?。兼竹又說,“不然你就回後山那屋,反正你以前不也住在那裏。把山前這片美麗的大菜園留給生靈,把後山的小木屋留給自己。”
兼竹說完,以為懷妄會像上次那樣拒絕,卻看後者遲疑了一下,接着答應了,“好。”
兩人丢下鶴飛羊跳的菜園子,一同穿過蒼梧林去向後山木屋。
那間木屋本就是單人居,雖然分了裏?外間,但外間沒有床榻,睡不了人。
兼竹推門而入打量一番,“這屋子可以改造一下,給你搭個床榻。”
“不必。”懷妄道,“我不睡覺,不需要床。”
兼竹就要笑不笑地把他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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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妄被這目光看得不自然,“你笑什麽?”
“萬一呢?”兼竹說,“萬一你哪天想睡覺了,總不能睡到我的榻上來。”
這話聽着暧昧,卻又說得坦然。懷妄耳根隐隐燎起熱意,他說,“随便吧。”
他嘴上說着随便又轉身出了屋。隔了會兒,兼竹聽到外面傳來“砰砰”幾聲,像是樹幹被伐倒。
他從門口探頭一看,就見懷妄抱了幾捆樹走回來,在院子裏?自己搭起了床榻。
兼竹正打算出去圍觀,又想起自己袖中還揣了小話本,他怕待會兒動作太大掉出來。
他自己都還沒看過?那上面的內容,萬一江潮雲寫出些什麽驚世駭俗、連他都受不了的東西,那他也不用活了。
畢竟能給何師兄洗腦的內容,肯定非同凡響。
兼竹扭頭往屋裏?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床頭,随後掏出話本朝枕頭底下一塞便走出了門。
屋外,懷妄正搭着床骨架。
銀袖流光,身姿如雲端谪仙,手底下卻在做這樣格格不入的活兒。
兼竹倒不覺得違和?,他還挺懷念的。在懷妄沒來蒹山之前,他都是随便睡在大樹上或是山洞裏?;懷妄來之後就給他搭了房子,做了很多家具。
也是像現在這樣,一根梁一根柱,全是懷妄親手搭起來的。
兼竹想,他這身好逸惡勞的壞毛病也是被懷妄養出來的。
…
“哐哐”兩聲,面前的罪魁禍首已經搭好了床骨架,剩下幾塊木板做側圍。懷妄撈起那整塊的骨架,兼竹收回思緒上前幫人拿起側圍。
懷妄沒有拒絕他,兩人一起抱了木板進屋,幾下搭好了床榻。空蕩蕩的床榻靠在牆角,還差床鋪。
兼竹問他,“是我去宗門總務給你領一套床鋪回來,還是你自己下山去外面親自采買那種高貴的天蠶絲?”
“修行之人,不講究奢侈。”懷妄沒放在心上,“況且我也用不到。”
兼竹遺憾,“那就用統一的床鋪吧,不過?還是天蠶絲的舒服。”
他說這話時視線還落在懷妄那榻上,總有一種鋪上天蠶絲他就能睡上去的既視感。懷妄壓下心頭的微妙,轉頭又重新構造屋子的布局。
這屋本來是分裏?屋外屋,現在他兩人住一起,就得改成并排的兩間卧房。
有懷妄親力親為,兼竹插不上手,便說自己去山下幫他領床鋪。
待人離開後懷妄擡眼打量了一圈屋子,接着擡腳踏入裏屋。裏?屋的空間大很多,得挪開中間那道隔板分一些給外頭。
兼竹的床榻正靠着隔層,懷妄擡手拆下隔板時沒注意,那隔板一頭“咚”地撞在床頭。
他力道本身就大,這一撞直接撞得床頭一震。
“啪嗒”,懷妄只見一個藍色的小本子從枕邊滑下,落在了他的腳邊。
作者有話要說:懷妄:讓我來康康是個什麽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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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浪湧春潮
兼竹從山下領了床鋪回來, 木屋裏一片安靜。他進?門時沒注意,差點被腳下的碎木塊絆倒。
他定下神只見?屋裏一片狼藉,地面還落了些許粉塵,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靈力沖擊。
這哪是拆遷, 分明是爆破。
兼竹抱着那床被子走過去,“我給?你領回來了。”
懷妄背對着他,聽見?動響也?沒有回頭。
他把那床鋪放到床板上, 彎着腰正要抖開,就聽懷妄的聲音從頭頂落下,“我自己來。”
聲線中似乎壓抑着某種浮躁的情?緒, 包裹着冷意,同剛剛自己離開時的态度大?不相同。兼竹起?身回頭, 對上懷妄深沉的雙眼, 敏銳地察覺到他心?情?并不美妙。
“怎麽了?”兼竹對着他的臉左看右看。
“你擋着我了。”懷妄只一瞬就別開目光,垂眼看着地面。
兼竹善解人意, “那你先收拾着,我一會兒過來。”
正好還有小話本沒看。他說完腳步一轉回了自己那屋, 抽出話本塞袖子裏,跑到外面獨自欣賞去了。
…
石階底下有塊空地, 背靠蒼梧林,頭頂漏下幾片日?光, 很适合拜讀文學作品。
兼竹坐下後掏出話本,這才?發現話本似乎有道折痕,像是被人用手大?力捏過。
大?概是之前匆匆塞枕頭底下的時候不小心?壓到了。
沒關?系,不重要。
他拿出佛珠戴在手腕,道了聲“阿彌陀佛”打開話本。
藍色的小本子看上去質樸無?華,翻開第一頁就是幾個大?字——蒹葭蒼蒼, 裹蜜的砒.霜。
兼竹:???
他摸了把手腕上的佛珠,繼續往後翻。
一行文字躍然紙上:「那日?春光正好,蒲柳妖嬈,蒼譽打馬而來,見?陌上青年眉眼如畫,腰似彎刀,勾得他心?頭怦然一跳。」
「自此一眼萬年,心?中再容不下旁人分毫。」
兼竹皺眉:确實是他要的“一見?鐘情?”戲碼,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透着一股古早的味道。
他接着看下去。
「那青年生了副禍顏,卻一心?向道,如蒹山之中不染凡塵的修竹——名?為兼竹。
蒼譽柔聲問道:“蒹山之竹,為何沒有草?”
兼竹翩然一笑:“說什麽草不草,不禮貌。”
蒼譽便尋思,這可真是個純潔至極的人間瑰寶。」
兼竹:……草。
翻過好幾頁都是這種纏綿悱恻的對話,兼竹直接快進?,跳到劇情?轉折。
這個劇情?轉折也?是非常的濫俗狗血,一言蔽之,他中了“寒毒”。
「如玉一般的人兒冷若冰雪,襯着他那張三分清冷三分明豔四分魅人的面容,直叫蒼譽心?疼到無?法呼吸。
蒼譽将人摟在懷裏,溫暖他冰冷的身體。
兼竹面上似痛似呻,勾手上前,兩人緊緊相擁……」
「卻說那杏花微雨濕短衫,細風緊,片舟浪花翻……」
「又說那夜深燭影搖,層層疊疊,推落春江潮……」
啪!兼竹一把關?上小話本,仰頭深呼吸幾口。蒼山清冷的空氣進?入肺中,洗滌了他肮髒的靈魂。
……不對,他為什麽要說“肮髒的靈魂”。
兼竹一瞬清醒,都怪江潮雲的文筆太洗腦!
不過江潮雲的劇情?雖然狗血,但安排在感情?線裏還是挺好使的。像那個“中寒毒”就不錯——兼竹想到自己在瀛洲受傷也?是“熱毒”複發,還抱了懷妄一宿。
話本裏他跟“蒼譽”該做的都做了,可惜現實中他跟懷妄只是蹭蹭而已。
……
兼竹花了好長時間緩過勁來,這才?重新翻開小話本,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往下看。
後面算是半劇情?半愛情?,酸甜苦辣,骨肉相連。蒼譽為了袪他寒毒、替他療傷,修為倒退了好幾百年,卻依然毫不在乎。
「自那之後,蒼譽食髓知味,熱情?似火,躬耕于田,日?夜不落,堪稱三界勞模。」
「而兼竹也?漸漸消融于蒼譽的火熱之下,從欲拒還迎到主動請纓。不斷有新的技能被解鎖、解鎖、解鎖……」
「往後餘生,蒼譽為兼竹赴湯蹈火,他們生死?與共,纏綿悱恻。」
兼竹小臉通黃地看了看,“生死?”沒多?少,主要是“纏綿”。
還有話本中的各種技能,不知道江潮雲是從哪兒找的參考,有好幾種連他都沒試過。
天上日?頭逐漸偏折,兼竹估摸着懷妄造好了房子,他收好小話本往回走。
順道傳訊給?遠在天邊的佛子,叫他傳來一份《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給?自己洗洗腦子。
·
兼竹回到木屋前臉上熱度還未消減,他猜想自己肯定面上緋紅,一看就知道沒幹好事。
那小話本後勁大?,都快給?他撩起?感覺了,可惜現在的懷妄不給?力。
兼竹穩了穩心?神,排除雜念走進?屋裏。
屋中已然收拾整潔,不再分裏屋外屋,而是并排的兩間卧房,空間布局也?一模一樣。
懷妄正坐在案前翻書,如同在他那小庭院裏一般。
屋外亮光落在桌案上,懷妄翻書的手指骨節分明,皎如白玉。銀發垂落身前,淡色的薄唇輕抿成一道直線。
兼竹走過去,“仙尊屋子搭得不錯。”
懷妄神色不動,也?不理他。
兼竹想不出自己是哪裏把人惹到了,難不成是他将懷妄當做修房子的苦力,讓人覺得自己是坐享其成?
兼竹便湊過去開解他,“雖然仙尊你出了一大?部分力,但我也?不是什麽都沒做。你的床鋪還是我親自給?你抱回來的。”
不知是哪個字眼戳到了懷妄,後者倏地擡眼看來。有複雜的情?緒一瞬即逝,兼竹來不及捕捉。
很快他又移開了目光,冷淡道,“你在這裏杵着做什麽,沒自己的事做了?”
“我是沒什麽要做的事。”兼竹說,“我們以後就是舍友了,要多?多?交流感情?。”
話落,懷妄胸口起?伏了兩下像是在忍耐什麽,手中書卷“啪”地擱在桌案上,默了幾息他道,“你要交流感情?的人不是我。”
“……”不是他還能是誰?
兼竹感覺懷妄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就去拿了床被子回來發生了什麽。
“你是不是不滿意我給?你拿的被子?”兼竹目光犀利地對向他,“你就是喜歡蠶絲被!”
懷妄,“……”
懷妄直接起?身将他趕回自己那屋,“我喜歡什麽同你沒關?系,以後沒什麽事不要随意走動。”
兼竹,“……”
懷妄站在門框外,擡手關?門前又補充了一句,“有事記得敲門。”
嘭!房門被一把關?上。
兼竹的鬓發被門風撲得向後一飛。他看着緊閉的屋門:……懷妄這是吃了火.藥?
·
兼竹原本想着:懷妄是因為千裏迢迢跑了一趟,回來發現屋子沒了、地也?沒了,重新住回老房子還得自己收拾。
心?情?不好,人之常情?,過兩天就對了。
然而過了兩日?,他出門上課時依舊看着隔壁那屋子房門緊閉着。他有兩次在門外叫過懷妄,裏面卻毫無?動響。
況且懷妄回了蒼山,早上也?會在席鶴臺上打坐,但兼竹路過席鶴臺也?沒見?着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又走了。
就這麽過了幾天,學堂定期考核結束。
下課後何師兄叫住兼竹,“終于可以松口氣了,你回來這麽幾天還沒慶祝一下,今晚我們下山?”
兼竹前段時間經歷了鹹魚生涯中最奔波的時刻,剛好需要放松一下,聞言應下,“待我回去換身有逼格的衣裳。”
何師兄拍手,“要穿金,要佩玉,臨遠的弟子最美麗!”
“……”
兼竹回蒼山換過衣衫,外界已漸漸入夏,他外面只籠了層輕紗,襯得人更?清爽飄逸。
他出門時又看了眼隔壁,“我下山去玩兒了。”他說完半開玩笑地加了句,“不要想我。”
沒人應聲,兼竹轉頭往山下走。走出幾步又想起?門禁,“我要是回來晚了,仙尊給?我留個門。”
兩息過後屋裏傳出懷妄的聲音,“私自下山本來就有違門規,你要過了門禁就在外面睡一宿。”
“……”
兼竹挑眉,原來人在。他沒說什麽,揣起?袖子施施然離開了。
何師兄帶他們去的依舊是上次那家酒樓。
幾人輕車熟路地往樓上走,常師兄說笑,“兼竹師弟此行辛苦了,還受了這麽大?委屈,必須得犒勞犒勞你。”
周師兄道,“對!給?你點一排俊俏郎君!”
兼竹,“……”
他還沒來得及拒絕,何師兄就從旁插過,張開雙翼将他護在身後,“不行,不可以!”
其他師兄弟,“……”
待入座之後,兼竹便直接被何師兄安放到了最靠裏的坐席上。何師兄擋在他跟前,不讓那些端酒唱曲的姑娘靠近他分毫。
兼竹有點窒息,“師兄倒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何師兄嚴肅,“不行,我見?不得那些不相幹的人染指你!”
兼竹心?說原來還是個潔癖黨。他道,“你開心?就好。”
何師兄,“不,我要你們一起?開心?。”
兼竹,“……”
有了何師兄的庇護,他這頓飯幾乎是夾着嘎吱窩吃完的,外面的花花世界與他無?關?。
一頓飯終了,離門禁還有段時間,幾人說去外面走走消食一番。
常師兄忽然想起?,“诶、師弟你有所不知,這小小的鷺栖城其實卧虎藏龍,我們上次去過一家小店,裏面內容可精彩。”
兼竹謹慎,“不會是什麽黑店?”
何師兄橫眉立目,“胡說八道!我們臨遠宗人堂堂正正,怎麽會去那種黑店呢?”
兼竹麻木,“你們還搞有顏色的小話本呢。”
何師兄道,“這是現實文學,蒹葭蒼蒼都是真的!”
想到那話本中明顯魔幻的劇情?,兼竹不知道何師兄是被洗腦成了什麽樣。
…
一行人繞過七拐八彎很快到了那家小店。
小店坐落于巷道深處,推門而入,店內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物料,就是光線有些昏暗看不清楚。
櫃後坐了名?女子,薄紗覆在眼前,膚色雪白,着一淺橘紅色衣衫,十分惹眼。
兼竹神識掃蕩一圈,發現這裏還真有不少奇珍異寶,有些來歷不小,但也?幹幹淨淨。他正試探着,對面女子忽然開口,“看上哪件拿哪件,不接受廣撒網。”
“抱歉。”兼竹從善如流地收回神識。
他的神識沒有刻意隐藏,但在場師兄幾個都沒察覺,這女子卻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也?不知是何方?神聖。
兼竹笑笑,果然是卧虎藏龍。
師兄幾個顯然熟知店規,就在店裏四處逛逛。兼竹用肉眼掃了一圈,目光驀地定在一枚玉佩上面。
那玉佩就放在一排玉器中,毫不起?眼。兼竹幾步走近細看,只見?玉佩大?半是霧白,如雲霧霜雪,中間雕刻一挺直青竹,他莫名?覺得像是一棵修竹生長在蒼山。
兼竹一眼相中:別問,問就是喜歡。
正好這幾天懷妄吃了火.藥,可以拿回去哄哄人。
“這玉佩怎麽賣?”兼竹問。
女子的聲音清冽又幹脆,“黃金于我如糞土,我不收錢,只接受以物換物。”
兼竹乾坤袋裏的東西大?半是懷妄送的,還有些是兩人在一起?時買的,他不想換出去。
“罷了,看來無?緣。”
幾名?師兄也?沒有需要的東西,他們說着轉頭出門。身形一晃,兼竹身後的發帶甩出一道流光。
那女子叫住他,“你這發帶好看,可願意同我交換?”
兼竹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女子的雙眼隐于薄紗之後,隔絕了外界的查探。這發帶中道行盡毀,他不懂女子是看上了哪點。
“不過是裝飾品而已,價值不能對等。”
“價值沒有衡量标準,若在你心?中是對等的,那便是對等的。”
兼竹就笑了,“那它是無?價的,抱歉了。”
何師兄見?狀露出老母親一般欣慰的笑容,接着替他解釋,“這是我師弟心?上人贈與他的信物,意義非凡。”
女子“喔”起?嘴唇,點點頭表示明白。
何師兄遲疑片刻還是沒忍住補充,“蒹葭蒼蒼是真的,你要不要稍作了解?”
兼竹,“……”
“不了謝謝。”女子順從本能一秒拒絕,接着從櫥櫃中拿出那枚玉佩,“你既然這麽喜歡,就先給?你,待緣分到時我自會有求于你。”
兼竹感覺她玄乎得同佛子有得一拼。
既然她都這麽說了,兼竹便收下玉佩謝過女子,同雲裏霧裏的幾個師兄一起?回了宗門。
…
因為在小店中耽誤了一會兒,他們幾乎是卡着門禁時間回到宗門。
進?了宗門,各主峰之上還有禁制,住處是回不去了。
何師兄他們便商量着在前山找一處地方?打坐,兼竹雷打不動,“你們打坐吧,我回去睡覺。”
何師兄直接無?語,“蒼山也?有禁制,你回不去。”
“回不去,我就在山下席地而睡。”
“……”
兼竹到了蒼山山腳下,果然被禁制擋在山門之外。
面前是長入山巅的石階,兩旁覆了厚厚的積雪,階面的薄霜映着月色,除此之外四周一片漆黑。
兼竹望着長階呼出一團白氣,他身上外衫輕如蟬羽。修行之人應當不懼這霜寒,但他只身立于巍峨蒼山之下,背影顯出幾分單薄。
夜風吹過,雪落無?聲。兼竹抱着胳膊站了會兒,正打算從乾坤袋裏拿出随行床鋪,禁制忽然一陣波動。
他側目望去,就見?那銀色的身影步步走下長階。
幾天未露過面、也?未搭理過他的懷妄站在了他的跟前,兩人之間隔了層似有若無?的禁制,四目相對。
懷妄的身影融入這沉沉的夜色,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兼竹朝他笑了笑,“不是說讓我睡山腳?”
懷妄沒說話,卻伸手穿過那禁制将他一把拉了進?來——動作利落,力道不大?。
像是無?可奈何,只能由他。
作者有話要說:兼竹:話本怎麽折了一下?算了,不重要。
懷妄:我不生氣不在意不亂發脾氣。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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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本內容系江潮雲原創,無引用、無借鑒、無抄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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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芙花贈玉
兼竹猝不及防一腳踏入結界之中, 差點撞上懷妄的胸口。
他下意識擡手撐了一下,抵在了懷妄身前。後者的發絲涼涼地掃過他的手背,像是在這天寒地凍的霜露中待了許久。
兼竹很快直起身, 擡頭問他, “仙尊是在席鶴臺上打坐?”
懷妄默了默道,“沒有。”
兼竹又看了他兩眼,沒有在席鶴臺上打坐, 怎麽身上這?麽涼?不像是才從屋裏?出來的。
他狐疑,“你該不會?大半夜去偷我的菜了吧?”
懷妄,“……”
懷妄轉身朝着?山上走, 沿着石階一級一級攀登着,兼竹便也跟着?他一步步走上去。他走出幾步說道, “我什?麽時候碰過你東西了?”
兼竹聞言想起那條發帶, 就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也不說話。懷妄側頭對上他的眼神, 腦中跳出的卻是那小話本。
心底驀地一沉,懷妄不再攀登石階, 直接飛身回了山巅。
兼竹,“……?”
兩人本來走得好好的, 他看懷妄就這麽突然飛回?去,原地怔了一下。這?是提起發帶讓人尴尬了, 還是火.藥還沒消化?
兼竹摸着口袋裏?的玉佩,心道失策了,剛剛就該直接把玉佩拿給懷妄。
他想着也飛身跟了上去。回?到小木屋前,懷妄的房門已然緊閉。兼竹走過去敲敲門,“仙尊,我可以進來嗎?”
裏?面傳出懷妄的聲音, “夜深了,有事明天說。”
兼竹:行叭。
他揣着袖子轉身回?了自己屋裏?。
…
翌日,兼竹出門上課。他看隔壁沒有動靜,眼下又快到上課時間,便先去往學堂。
他懷裏?還揣着小話本,打算讓江潮雲改動幾個地方。
上午課業結束,兼竹叫上第二著作?權人何師兄,找到江潮雲一起讨論劇情。
他們坐到涼亭裏,三人小臉通黃地相視幾眼。最後還是兼竹将?話本拿出來,開啓了話題,“我看完了。”
江潮雲期待,“你覺得有什?麽問題?”
“基本沒什?麽問題。”兼竹說,“就是誇張了點,非常的魔幻現實。”
江潮雲不接受,“哪裏誇張,不是說藝術高于生活?”
“是要适當?地高于生活,你這?完全就是淩駕于生活了。”
“比如?”
兼竹就嘩嘩地翻開話本,指向治療寒毒的那一段,“你說他的修為倒退五百年,你當?他是千年老妖?”
旁聽的何師兄激動,“就要說五百年!五百年才能體現他對你用情至深。為了你修為倒退五百年算什?麽?他愛你入骨,甘願為你退回?到襁褓裏?!”
兼竹,“……”
不行,這?種假設有點恐怖。
兼竹同他們細細掰扯,“能倒退五百年的修為,我們宗門裏能找出這號人物?”
江潮雲在腦海中搜刮一番,“修為能倒退五百年的,想必也只有仙尊了。”
兼竹心頭猛地一跳,然後就看江潮雲同何師兄相視一眼,一起張大了嘴巴。
江潮雲,“哈哈哈哈哈哈!”
何師兄,“哈哈哈哈哈哈!”
他,“……”
待兩人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過,江潮雲被這番離譜的推導說服,拿袖角攢了攢眼角的淚花,“還仙尊呢,笑死我了!确實不合理,我改改吧,改成修為退回?到沒有。”
“可以,這?就說得通了。”何師兄自動接下去,“他為了你修為盡毀,你對他不離不棄。所以你從來也不會?嫌棄他修為低,對不對?”
這?邏輯圓得兼竹自己都差點信了。他麻木點頭,“對對對。”
何師兄眼底浮出淚意,“你們真好……”
兼竹:……你開心就好。
重新讨論過修改意見,他便把這?話本還給江潮雲。後者接過,看見話本被折出一道明顯的折痕,“這?是怎麽回?事?”
兼竹,“應該是放在枕頭底下壓的。”
江潮雲哈哈大笑,“我還以為是你看話本時太激動,用手折的。”
兼竹,“你想多了。”
·
傍晚課業結束,兼竹回?了蒼山。
那枚玉佩還沒送給懷妄,他先自己拿出來看了看。昨晚他光顧着覺得那玉佩好看,現在想來能和衆多珍寶一起放置在那家小店中,肯定也不是什麽普普通通的裝飾品。
兼竹拿在手裏?研究了一番,發現這玉佩可以儲存神識,若是一方遭遇危險或者一方用神識傳喚,另一方就能夠通過這?枚玉佩進行感應。
不錯,還挺實用。他放了一抹自己的神識進去,神識一沾靈玉,玉佩立馬亮了幾分。這?玉佩原本是霧白色打底,亮了之後也沒太大區別,只有上方雕刻的修竹似乎更綠了。
綠得兼竹都有點心慌。他按了按胸口:……但願懷妄不要介意。
他拿着玉佩去到懷妄門前,“仙尊,在?我有東西要給你。”
過了幾息,屋門“吱呀”一聲從裏?打開。懷妄站在門口,低頭看他,“什?麽東西?”
兼竹攤開手心,瑩白翠玉落在他掌中,煞是好看,“我看到這個,很适合你。”
怕人多心,他補充,“我是說整體的感覺,沒有特指顏色。”
懷妄卻像是略過了他的話,所有注意力只集中在他掌心的玉佩上,懷妄扶在門框上的手不易察覺地緊了緊,連指節都在用力。
“這?是何意?”
“看到好看就想着送你,還能有何意?”
默然良久,懷妄道,“不用。”
嚯喲,難不成還在生那莫名其妙的氣。兼竹擡眼打量他的神色,“不喜歡?”
“玉佩乃貼身之物,不要随意送人。”
“……”兼竹最後給他一次機會,“真?的不要?”
懷妄目光落在地面,“不要。”
指尖一收,兼竹揣回那玉佩,“看來不合仙尊眼緣,便不勉強了。”他說完轉身回?了自己屋裏?。
他那頭的屋門關上,懷妄卻還站在門口,良久沒有回?身。直到傍晚的穿林風從窗棂縫隙裏?吹進,桌案上的書頁“嘩啦”作?響,懷妄才像是回過神來,擡手關上了屋門。
留下門框後的幾道裂痕和地面幾縷粉塵。
…
他們就這?樣僵持了一兩日。
兼竹照常去學堂上課,下課時他看同窗師兄師姐都面帶興奮,才知道今日是芙花節。
許師姐見他一臉茫然,解釋道,“芙花節是鷺栖城特有的節日,每到這一天宗門都會給弟子放假,随我們下山游玩。”
兼竹第一次聽說節日還分當?地特色,“怎麽來的?”
許師姐,“傳聞鷺栖城曾幹旱成災,寸草不生。于是萬民同求,祈願打動了花神,花神露澤鷺栖,從此春風再臨,櫻棠滿城。”
兼竹點點頭,“是個美麗傳說。”
“我們往年都是一起出行,你要不要和我們同游?”
“當?然。”兼竹就喜歡這種花裏胡哨的娛樂活動。他應下之後還叫上了江潮雲,圖個人多熱鬧。
約定了彙合的時間地點,兼竹回?蒼山換身衣裳。他路過懷妄門口時本想叫人一道,又想起後者這?幾天還沒消化掉火.藥,于是打消了念頭。
他在屋中換過衣裳,正挂着?配飾,忽然想起新入手的玉佩。既然懷妄不要,他幹脆挂在了自己腰上。
如此靓麗,懷妄什?麽眼光。
收拾完畢,兼竹推門而出就撞上了沒眼光的懷妄,“……”
兩人迎面對視了一眼,懷妄目光掃過他的衣着,又觸及他腰間玉佩時頓了頓。
“去哪兒?”懷妄問。
“芙花節。”兼竹看約定的時間要到了,回?了一句便越過他匆匆離開,也沒出聲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