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癡

第8章 ☆、情深不壽

這天晚上小閻王回他和蘇紫的房間很晚，原因無他，皆因他被迫被某個精力旺盛的公主殿下以與時俱進的名頭，看了一場長長的記憶電影。直到方才，因為被塞滿了各種影像和情緒而腦子有些木木的他才被放回來。想起天界太子最後目送他時那有些悲憫的神情，他就忍不住吐槽，這對兄妹倆，簡直就是一丘之貉！

吱呀一聲，門在他觸到之前就開了，門口站立的是穿着白色中衣的蘇紫，小閻王透過房中的燭光看清蘇紫有些疲倦的面容，想到他不知就這樣在燈光底下等了多久，心下立時有些難受起來。或許是方才受那場長電影的影響還未消退，他有些沖動的開口：

“阿紫，你明知道我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真正的4歲孩子，為什麽還要這樣折騰自己？”

回身去為他準備水盆和換洗衣物的蘇紫聞言一愣，末了才繼續手上的動作，“出了什麽事嗎？閻寶你現下情緒有些不對。要不要喝口水，冷靜下？”

本就是突發的一時情緒爆發，蘇紫平靜的話語一出，他的情緒也就退散了去，只得沉默的接過蘇紫遞過來的毛巾擦拭起來。

許是看出他的窘迫，蘇紫突然問道：

“閻寶，對父母兄弟之間的感情是怎麽看的？”

聽到問話，小閻王從面巾中擡起頭來，雖然不解為何蘇紫有此一問，他仍然仔細思慮過後答道：

“這個，我大概是那種非常涼薄的人。我印象中有家很是和睦溫馨的家庭，那家人有一雙兒女，後來那個女兒得了不治之症。”

蘇紫聽得有趣，遂問道：“既然是非常和睦的家庭，那想必那家的父母十分的痛苦吧？”

小閻王點點頭，“不錯，初時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那家的母親悲痛欲絕，不善表達的父親也露出了十分哀傷的神情。倒是那家的哥哥卻表現的十分的冷靜。”

“噢？這是為何？難道那位兄長和他的妹妹平日有什麽嫌隙不成？”

小閻王把面巾擰幹放到晾繩上，回身拉着蘇紫坐到椅子上，自己則坐到他的對面。

“初時我也是這麽認為。可是我後來卻發現哥哥一路保持着冷靜，把他的最愛的畫具和畫作全部拿到院中焚燒了。”小閻王拿過桌上的一個杯子，下意識的撫摸着杯沿，“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了一個叫做最美留戀的東西。”

“最美留戀？”蘇紫奇怪的重複一句，“聽上去怎麽像彌留之人是對人世的最後留念之類的東西？”

小閻王低頭看着手中的小巧的杯子，“是啊，對那位兄長來說，那個妹妹就是代表着他對人世間最高價值的全部留戀的物事。”

“難道說那個兄長是愛戀着他的妹妹的嗎？”蘇紫十分驚訝的問。

小閻王繼續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看它白瓷的邊沿在紅燭的光線下透出的帶着些神韻的光芒，“正是如此，是以那位兄長才會在得知妹妹即将不久于世之後，才會将他平日最為珍惜的畫作統統付之一炬，也是如此，方才讓我明白先前總也不甚明白的事情。”

“是什麽？”

小閻王擡頭看着頭頂木頭屋頂，“就是為何初時表現的那麽悲痛的母親，只在初時的半日陪在女兒的身邊，日後卻可以回家正常的生活，父親更像是遺忘了這件事般，正常的勞作起來。”不用蘇紫中途插說什麽，他繼續淡淡的訴說，“人們習慣用‘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來解釋人們的突如其來的的疲倦，不耐煩。可是一直到那位兄長焚畫的舉動發生後，我才猛然驚覺，什麽‘沒有辦法啊，人總要向前看，她走了，可是我們活着的人不能一味沉浸悲痛之中’之類的話，不過是他們不是那至情至性之人罷了。自古以來有情深不壽一說，他們講究為人通透，處事圓滑，方可長壽。可是，阿紫，你告訴我，如果，代表了你人世間最高價值的最美留戀消逝的世間，還有什麽值得留戀，這樣的長壽的意義到底在哪裏？”

“你的這個想法我贊同。可是，閻寶，”蘇紫伸長手摸了摸他的臉龐，溫柔的笑道：“你看看你現在這不足我腰高的三頭身，我本意只是想問問你記憶中和父母親人相處的情景，好讓你學着接受別人的善意，不要總是因為我對你的照顧而多有負擔，哪成想你就給我直接上升到人世間的最高價值上面去了。你啊，還真是心思重。”

小閻王聽着聽着，想起方才那場倒映衆人前世畫面的電影，三世離魂的柳兒，自幼孤苦以撿垃圾為生、成長為少年後和不知血緣關系的哥哥相戀最後卻被自私明哲保身的哥哥以為他好的名義放棄掉孤零死去的淨凡，被博愛多情的愛人傷的心如死灰唯有一死以求解脫的穹隐鳳，一心只想求得藍天白雲琴瑟和鳴卻被誤會辜負遺憾至死的帝王李霁，被信任的九皇子背叛致使自己老父慘死自己也淪為娈寵的裴其宣——也就是裴九，還有身為青樓清客做了質子時期的帝王的門客、最後卻只得身負箭傷孤身一人握着帝王的一塊翠玉和一包桔梗種子客死孤野的阿紫。

想着想着，小閻王平靜多年的心驀地疼的厲害起來。

他憶起四年前初到這個世界時，還在教廷時，九公主的發言——

「我真的是很喜歡很喜歡他們啊。因愛而生者，不應因恨而亡。我只是不希望我最愛的他們帶着遺憾和恐懼的感覺，成為一個無法再愛的靈魂，然後就這樣稀裏糊塗的轉生去過下一輩子。」

那我呢？既然九公主可以在阿紫裴其宣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熟知他們的一切，那我的那不甚光彩的一生，她是不是也了如指掌呢？

她到底想要做什麽呢？

到底想要我怎麽做呢？

最美留戀，保護神和想要守護的存在，我早已經沒有了。我記憶裏的那個人，在我決定不再轉生之時，就注定了生生世世不再與他相遇。

可是，為什麽？

阿紫，其宣，還有，還有青黎，明明不過是因為九公主的胡攪蠻纏的這一段旅程中的過客，可為什麽心會這麽得疼呢？

我到底該怎麽做？

又能為他們做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