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臘月二十四， 深藍公司召開年度總結會。
這天，研發和編程部苦逼的單身狗們， 總算能從頂層小黑屋解放，跟其他部門的員工共襄盛舉。
清早比平時冷。莫黎黎昨晚熬夜趕部門大會要用的調查資料，早上醒來晚了， 眼瞅着要遲到。
“完了完了！”她從櫃子裏翻出公司發的正裝匆匆忙忙換上， 在外面套上厚厚的羽絨服， 站在浴室的洗漱鏡前仔細化妝盤發。
今天她要面對的， 不是研發部那幾張熟面孔，而是整個公司的人。
作為研發部唯一的女性生物， 她不能太邋遢，讓其他部門覺得研發部都是大老粗。
雖然研發部确實是大老粗， 莫黎黎無奈的想，工作兩年下來， 她差點覺得自己要變成威武雄壯的男人。
長相普通， 毫無魅力，沒有人追…等等， 現在倒是有人追了。
雖然追求她的人，非常、極其、特別讨厭。
莫黎黎竭盡全力用最快的速度收整完畢， 距上班還有十五分鐘， 跑去坐地鐵不能直達， 肯定會遲到。
她暗暗計算着， 推開單元樓的鐵門， 涼飕飕的冷風灌進來。
“阿黎。”林故溫聲叫住莫黎黎， 迎過來接過她手裏的電腦包，把她搭在脖子上來不及圍的厚圍巾綁好，濃墨的睫毛動了兩下，透出乖巧的意思，“你今天睡懶覺了嗎？我等你好久啊。”
還抱怨？你哪來的臉抱怨？
莫黎黎還記得他那些過分的黑歷史，氣鼓鼓的仰頭瞪他，見林故耳垂紅了點，大概是真的冷到了。
“我又沒讓你等我啊…”莫黎黎氣勢瞬間軟下來，煩躁的一下下揪發尾，“怕冷你多穿兩件，別在外面了啊。”
“多穿兩件就不帥了，”單穿新款春裝，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線條的林故吸了下鼻子，委屈的說，“有人告訴我，你喜歡好看的人。我打扮的不好看，你會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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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麽要為那種事生氣啊？”莫黎黎不懂這個邏輯，她從長長的袖子裏伸出手指，摸了下林故小臂上的皮膚。
碰到的瞬間，莫黎黎很快縮回手，後知後覺的覺得他身上涼。
真是傻子。他臉長得那麽好看，就算裹着東北大花被上街，肯定都特別好看。
莫黎黎嘟起嘴推了把林故，悶悶地說，“你要是感冒發燒，就不要在我眼前晃了。”
“別氣別氣，我明天把自己裹起來。”知道她心疼，得逞的林故沒有把得意表現出來。牽起莫黎黎的手走向停在單元樓外的銀白賓利，替她拉開車門，“車上有暖氣，不冷。你快進來，不然上班要遲到了。”
莫黎黎猶豫了三秒。
餘光瞥見被林故挾持的電腦包，又想了想所剩無幾的打卡時間，認命的坐進去。之前的堅持，瞬間毀于一旦。
“每次都是這樣，你真狡猾。”莫黎黎嘀咕。
林故肯定是屬狐貍的，身上比別人多長了幾百個心眼，否則怎麽可能奸詐到這種地步，逼得自己一再屈服。
出了趟海，寒門子弟林故搖身變成驕奢金貴的土豪林。每天穿得筆挺精致，散發着人民幣的銅臭味，搞各種她賣身賣腎都買不起的奢侈跑車，等在她的小出租屋前。
惹得周圍租客都以為，這裏要辦豪車展，每天早上排着隊參觀。
莫黎黎本來不是個仇富的人，讓他花式炫富鬧得，忍不住想詛咒這位纨绔二世祖。
“怎麽能算狡猾呢？我在追你，當然想把自己擁有的全部都跟你分享。”林故頓了頓，可憐兮兮的說，“你要是喜歡二八，我以後都騎它來。只是冬天風大，騎自行車很冷的。”
歪理，你以前騙我的時候怎麽不覺得冷？
莫黎黎歪過腦袋靠在車窗上，隔玻璃望向外面人來車往川流不息，不想再搭理林故，并且在他的罪行本中又加了一條。
一直到深藍樓下，停穩車，莫黎黎都沒有再跟林故說話，奪過電腦包沖進公司，直奔研發部的大會議室。
根據公司的安排，全公司的大會在下午。上午召開各個部門會，總結之前的業績，并且制定長假結束後的工作方向。
直白的講，就是考核員工過往的成就。
如果之前拿不出業績，部門會上有提不出可行的新研發，在此之前也沒有大熱的舊作，那麽很可能被公司裁員。
莫黎黎踩點打卡進入會議室，其他人已經落座了。
她找到最角落的位置打開電腦，把昨天打印的研發案紙稿版拿出來。
剛準備好，有人走過來站在她旁邊，尖酸刻薄的譏諷，“哎呦，準備的挺完善呀。”
聽到陰陽怪氣的腔調，莫黎黎根本不用猜是誰。她嫌惡的皺了下眉，還沒說話，旁邊的位置上擺了份企劃案，幾天沒出現的闫明大搖大擺坐下，挑釁的看過來。
不是說闫停職了嗎？他怎麽來開會了？
莫黎黎原本尚可的心情瞬間沉到谷底，尤其是看到他企劃案的标題，更是壓抑不住心底的躁怒和激憤，手在桌下握成拳，指節用力的發白。
過去曾經經歷過的黑暗，再次重現。
“你想問我怎麽會來？我是你的組長，部門開會怎麽能缺席？”前段時間停職的事，顯然對愛面子的闫明造成不小打擊，他徹底撕破臉皮，口不擇言的攻擊莫黎黎，“你以為勾搭個臨時工，到主任跟前打打小報告讓我停職兩天，就真的自己能耐了？想讓我離開公司？做夢吧！”
莫黎黎氣得發抖，緊咬住下唇，強忍住拿電腦砸他的沖動。
闫明刻意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就是為了激怒她，讓莫黎黎發怒，借此搶占先機。
可莫黎黎是個極度自持的人。現在是部門會議，主任正講話，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種時候發脾氣，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事。
而且，就算動手，她大概也打不過闫明。
莫黎黎氣得眼前出現虛影，渾身從頭冷到腳，整個人顫得厲害。
闫明刻薄的聲音還在哔哔個沒完，“莫黎黎，看到這份企劃案沒有？只要我早一步交上去，你就全完了！識相的話，趁早跟我道個歉服個軟。”
莫黎黎咬緊牙，呼進胸腔內的氣像是鋒利的刀刃，割得她全身疼。
“…接下來開始制定明年的工作方向，有哪位同事有意見？”主任終于結束冗長的講話，往下面掃了眼。
“我有。”全場員工只有闫明舉起手。
記起之前上司的交代，主任往會議室外掃了眼，支吾的說，“闫明，你來吧。”
“謝謝主任。”闫明整整領帶，帶着企劃案，神氣活現的走到最前面。
他把資料投映在大屏幕上，調整情緒坦蕩的開始解說，“明年我打算推出一款養成類的游戲，讓玩家能在游戲中感受到輕松和甜蜜。根據我的想法，初步設定主角是女中學生，身體尺寸可供玩家自由裝扮，乳、房和腰圍大小也能夠自由設置，服裝也有比基尼和…”
聽他介紹，莫黎黎覺得可氣又諷刺。
闫明的基本設定跟自己基本相同，但把主角性別改了之後，整個游戲充斥着滿滿的違和感，劇情一塌糊塗。
為了彌補細節上的瑕疵，闫明設計讓主角和她的女性朋友以及同學大尺度暴露身體，還有不忍直視的後宮情節，好好的戀愛游戲讓他改的低俗無比。
莫黎黎忍無可忍，出聲打斷他，“等等，我有話說。”
她實在不想讓自己的游戲，以這種方式被呈現。
莫黎黎站起來，毫不客氣的說，“這種三觀不正、影響青少年身心健康的游戲，絕對不能上市。按照原本游戲設定，基調是成長和救贖，相互治愈期待美好的明天，應該是具有正能量和引導意義的。”
闫明沒想到，向來口拙不善言辭，好欺負的莫黎黎趕在公開場合怼自己。看來經過一年多職場歷練，她确實改變很多，不再是以前懦弱好欺負的小白兔了。
他表情僵了一瞬，立刻換上虛僞的假笑，“莫黎黎，聽你口氣，好像對我的游戲很了解？”
“了不了解你心裏沒點數嗎？”莫黎黎氣到極點，反而笑了。
她瘦小的身體站在那裏，像是堵堅不可摧的城牆，帶着堅毅與決然。
莫黎黎嫌惡的瞪向闫明，冷靜又銳利的說，“你盜取我的框架，強行更改設定和性別，做出一灘黃色垃圾，還好意思拿出來顯擺。”
周圍同事低頭竊竊私語。
畢竟大家同在大辦公室，平常左右有什麽動作都能看到。莫黎黎寫的游戲企劃他們就算不知道細節，大概脈絡還是清楚的。
“我記得，莫黎黎的養成游戲寫了很久了吧？”
“我上個月就看她在規劃，起碼有一個月了。”
“看情況，闫組長竊取人家企劃案啊？喂我之前聽到高層間有傳聞，原本《烈焰》的主策劃其實是…你們懂的。”
闫明聽到他們越來越大的讨論聲，慌忙大聲斥責，“安靜點，現在是開會時間！公司裏風言風語亂傳，根本不值得相信！”
看他氣急敗壞，面目猙獰的醜陋模樣，莫黎黎冷笑。
她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麽會一再輕信闫明。可惜就算懸崖勒馬，回頭又上了一條人渣的賊船。
林故。想起這個名字，莫黎黎心沉了一下。本來還以為有了能夠交心的人，清醒時自己還是形單影只。
“莫黎黎，你說我竊取你的框架，有證據嗎？”闫明見形勢不利，自己做的游戲非但沒有得到認可，還惹來質疑，幹脆魚死網破咬住莫黎黎，“拿不出證據，你就是造謠！”
“我…”莫黎黎語塞。
她電腦裏有六次攔截記錄，顯示公司內網入侵，卻沒辦法查證來源，根本無法作為證據。
人不要臉還真是天下無敵，她皺起眉，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麽反駁闫明。
寂靜蔓延。
忽然，辦公室半掩的門從外面開啓，一雙又長又直的腿邁進來。
“要證據？”林故右手食指上繞了個鑰匙扣，在空中像竹蜻蜓似的轉圈。
他把鑰匙扣抛到空中，攤開手幹脆利落的在空中一橫，U盤穩當的攥進手中。
林故眼尾略挑，慢條斯理的說，“有啊。”
“我們部門開會，你來做什麽？”闫明看到林故，沒由來的一陣緊張。他連忙驅趕，“你沒有正式編制吧？本場會議涉及公司機密，閑雜人等不得參與，快滾過去！”
“讓我滾？你怕是沒弄清楚，到底誰是閑雜人等。”林故挑釁的用小指掏了下耳朵，把手裏銀亮的U盤丢給等在旁邊的主任，而後徑直越過衆人走到莫黎黎身邊，戳了下她的臉。
“阿黎，少生點氣。”林故湊到她耳邊，低聲安撫，“不要怕，我馬上幫你解決他。”
霎時天地回暖，周圍瞬間有了依靠。莫黎黎強撐的堅強瞬間垮下來，幾乎站不穩。林故從後面扶了把，攙着她坐到位置上。
“乖，我在呢。”林故溫和的安撫她，用身體擋住其他人的視線，拍了拍她的後背，這才轉過來。
主任已經把U盤連接好，裏面有五分鐘的監控錄像和工作記錄。
闫明看到縮略圖，頓時面如死灰。
“驚不驚喜？”林故恢複淡漠平板的嗓音，無趣的跟他解釋，“這是你停職後的下午，我從你電腦裏調出來的資料。為了防止你冤枉別人碰你電腦，我調取了最清晰的監控錄像，連你看到文件發綠的眼睛都拍的很清楚。”
闫明扶着桌沿，勉強穩住身體。
面對下面那麽多雙眼睛，過剩的尊嚴不允許他倒下。
即使證據确鑿，闫明仍嘴硬的說，“我看過又怎麽樣？作為組長，我檢查部下工作也有錯嗎？”
“呵。”林故嘲諷的譏笑，怼都懶得怼。
主任面色凝重的說，“闫明，停職那天我跟你說過，組長職位和權限已撤銷。”
“你、你們…”闫明眼白漫上細細的紅血絲，近乎瘋狂的瞪大眼睛，“因為這個臨時工告狀？他說我什麽了？”
“什麽臨時工，”主任同情的搖搖頭，打算讓他死的瞑目，解釋道，“林故是總公司董事長林峰先生的小兒子，直接持股5%，有權參與公司任何決策。”
闫明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隔了會，他呲着牙咒罵，“該死的富二代！仗着你爹有權勢，踐踏別人的努力！”
守在外面的姜子期聽不下去，走進來嘆息的看着他，“如此正能量的話讓你說出來，才是糟蹋，到底是誰踐踏誰的努力啊？”
其他人紛紛把目光投到莫黎黎身上。
她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低垂着腦袋，看不出在想什麽。
“還有，林故可不是富二代。”為了讓闫明做個明白鬼，姜子期好心提醒，“我們幾個私下都叫他林太上皇，知道為什麽嗎？”
闫明眼紅的要滴血，帶着殺意瞪向破壞自己財路的他們。
“林故爺爺去世時，把名下股份5%直接留給林故，餘下交給目前的董事長林峰代管，本質上持有者還是林故。”姜子期摸了摸下巴，總結道，“也就是說你們、還有總公司那批人，都是給太上皇打工的。”
林爺爺只有一個兒子兩個孫兒，他早就看出林峰在對待孩子方面的偏見。害怕自己走後，家裏的區別對待會讓林故心态失衡，幹脆把所有能給的全部留給小孫子。
反正林燃身體太差，即使把公司交過去，他也沒辦法管。
出身卑微的闫明仇富心理嚴重，聽到這話，對林故的敵視更加明顯。
“哈哈，你不過是個只能仰仗家裏的狗！有本事，憑你自己的能力對付我啊！”
他的樣子實在難看，林故恹恹的閉上眼。
“自己的能力…嗎？”
下一刻，會議室門洞開，在外面站了兩位身穿制服，拿着銀亮手铐的警察。
“闫明先生，林故先生作為深藍公司和莫黎黎小姐的委托人，現以竊取技術財産等21項罪名起訴你，麻煩跟我們走一趟。”
闫明再也撐不住，跌坐在地，眼睜睜看着手铐套進自己的手腕中。
林故睜開左眼，漫不經心的說，“忘了介紹，我是學法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