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從南大側門右拐， 往前走五十米外有條賣平價衣服飾品的小胡同，胡同裏有零星幾間門面房。巷子裏空下的地方， 圍滿了密密麻麻擺攤的人， 在冬天的冷氣中， 裹緊軍大衣揮舞小手絹朝過路人吆喝。
廉價胡同街沒有丁點貴族氣質， 林故近水樓臺， 可從來沒在這裏撈過月。倒是吃土青年莫黎黎經常來淘寶貝，對這片地方相當熟悉。
大冬天的，胡同裏人來人往熱熱鬧鬧， 大家不覺得怎麽冷。莫黎黎拉上林故， 挨個服裝攤轉過去， 給他挑過冬的衣服。
“這裏衣服好多啊，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風格…”
平常工作累成狗， 莫黎黎連逛街給自己買衣服的時間都沒有。
程序員不配談戀愛這話不是說假的， 她從來沒交過男朋友，也沒有來往密切的男閨蜜， 更不用提給異性選棉裝了。
早知道就帶許哆魚來了，她有經驗。莫黎黎走了好幾個攤，看得眼花缭亂，又不能随便選一件糟蹋林故，把他弄得像村頭老王家的小夥子。
“要不， 你自己選？”莫黎黎揪住他衣角輕輕晃了晃， 擡頭小心翼翼的問。
即使用最毀顏值的仰角看， 林故的臉依舊無可挑剔， 下颚線流暢漂亮。要他真是自己男朋友，這臉就夠舔一輩子的，莫黎黎腦袋裏忽然冒出個念頭。
要是他穿東北大花襖，會是怎麽樣的效果？應該也很高級吧，把東北大花襖傳出鄉土風格的國際範。
想歸想，莫黎黎可不敢付諸行動，真買件東北大花襖給林故。否則傳出去，以後他的女朋友會嫌棄的。
他以後會有真正的、學歷好、并且互相喜歡的小女朋友啊。
“…我宿舍裏還有兩件外套，沒必要買了。阿黎姐，我是真的不熱。”再捂就真的要長痱子了。
弄髒的那件是林故唯一的厚外套，原本買來忽悠莫黎黎的。往常冬天再冷，他穿單衣照樣活蹦亂跳，橫行霸道。
林故正準備解釋，轉頭掃了眼，發現莫黎黎埋頭用發旋沖着自己，頭頂的烏亮細軟的黑發看上去很好摸。
不知道摸上去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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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行動派，思維還沒徹底到位，手已經摸上去摸了兩把。經過大半天的折騰，原本梳順服帖的頭發亂了點，蓬松順滑，觸感比想的還要好。
像是養了只可愛的小動物。寵物女友，想想真是萌。
林故多揉了兩把，聲音都随着她發梢的觸感柔和了，“想什麽呢。”
“呀，不要摸我的頭。”莫黎黎傻乎乎讓他順了一會毛，本來就下線的智商跌倒負數。
她腦電波忽然短路，沒想到往旁邊跑躲得遠遠的，而是原地蹲下，拉起披風外套上帶着的帽子，低頭兩只胳膊牢牢護住腦袋，免得他跟撸貓似的摸自己。
林故低頭，看她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蹲在當街原地轉圈圈。
忍了會，林故偏過頭。
“噗——哈哈哈！”
“你笑什麽啊…”莫黎黎也發現這個舉動傻氣幼稚，臊得臉上發熱。
她慢吞吞的收回胳膊，抱住膝蓋。臉埋在兩腿中間蹭了蹭，側過臉用一只眼睛偷看林故。
他還在笑，太讨厭了。
我都二十四了，怎麽能随便讓小弟弟摸頭啊。
這個動作太親密了，他又不是真的男朋友。真是過分…
“乖，大街上呢，別這麽可愛。”林故笑夠了，把她拉起來扯下帽子，幫莫黎黎整理好頭發，順勢又摸了兩把。
小姐姐有多可愛，只有我知道就好了。
在莫黎黎炸毛之前，林故識相的收回犯罪的魔爪，牽起她的手沿着胡同往裏走。
胡同街除了賣衣服，就是賣首飾文具的。飾品攤的小玩意很多，發箍、發夾、手鏈、耳釘什麽都有。
莫黎黎典型小女生性格，天生喜歡仙女風花裏胡哨的小飾品。
買回家即使不用，拿來收藏也很開心。她今天用來紮雙馬尾的皮筋，就是大學時買的收藏品，兩只很可愛的小兔子。
莫黎黎走過三個攤，看到同一款銀色點綴着淺金葉脈的藤蔓發夾，忍不住停下來拿起藤蔓發夾問攤主。
“姐姐，這個怎麽賣啊？”
攤主熱情的回答，“128，你誠心想要，給120就行。”
“哦…”莫黎黎放下發夾，遺憾的多看了兩眼，轉身跟林故說，“走吧。”
“你不要嗎？”林故沿途都在觀察小姐姐，她經過三個攤位，來來回回盯着同樣款式的發夾看了幾十次，心裏明明很想要。
“太貴了，我還要給你買衣服。”說完，莫黎黎不想讓林故有負擔，補充說，“而且我年齡帶這種飾品已經不合适了，就算買了，那麽花哨也不敢在公司帶，很浪費。”
“這樣啊。”林故跟莫黎黎繼續往前走。
其實莫黎黎眼光挺好，剛才那個發夾，她帶上一定像小仙女。
小姐姐去上班時總穿很土氣顯老的顏色，化故作成熟的妝。她長了減齡的娃娃臉，眼鏡後的一雙杏眼很漂亮，明明淡妝會好看很多。不好好打扮，真是暴殄天物。
林故忽然停下，松開莫黎黎的手，“我看前面有洗手間，先去方便一下。你慢慢走，不急啊。”
“你要紙…這麽急？”莫黎黎還沒問完，林故已經遠遠跑出去了。
她望向林故的背影，輕聲嘀咕，“是不是穿太少，受涼了啊？”
‘受涼’的林故沒有腹瀉。他在前面的首飾攤上，找到了同款藤蔓發卡。
“這個150。”攤主見一個男生來買首飾，猜他不懂行情，把價錢擡高了幾十。
林故清淩的目光盯着發夾，仔細考究，憑借過人的記憶力判斷跟剛才見到的是否同款。
攤主看他長得精明，不像好宰的樣子，心虛地把價錢壓回去，“小夥子送給女朋友吧？那給130…不，120就行。”
底價相同，應該是同款了。判斷完畢，林故摸出兩張整鈔交給攤主。
“等會我給你裝啊，要禮盒嗎？”攤主樂樂呵呵的收過錢，低頭給他找零。
“不用。”林故沒有接，指了下來的方向，“等會我跟一個女孩過來，她問你價錢，你告訴她五塊。”
“啊？”攤主有點懵逼。
這又是個啥操作？現在的小年輕送個禮物，開始走含蓄路線了？
“聽到了嗎？”林故冷聲跟他确認。
“知道了、知道了！”四舍五入下來，賣個發卡能賺一個億！又不費什麽功夫，攤主連聲答應下來。
林故幹脆，兩句話解決完，折回去找到莫黎黎。她人矮腿短，即使加快步伐，也沒走多遠。
“我沒看到哪裏有洗手間啊，他真的去了嗎？”莫黎黎古怪的張望，沿路找林故說的洗手間，沒看到。剛想找個人問呢，林故已經過來了。
“走吧。”林故無比自然的要去拉她的手。
莫黎黎縮了下，把手背到身後，撲閃撲閃扇子似的睫毛，“你洗手了嗎？”
“……”沒洗。
可是我也沒上廁所啊。
林故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思量着要不要再騙她一次。
胡同裏來來往往人多，走在後面的姑娘正跟旁邊人說話，沒注意前面人停住了，沖過來撞了莫黎黎一把。她身子嬌小，往前栽了半步穩穩撞進林故懷裏。
林故手疾眼快環住她的腰，穩穩把人接住。
莫黎黎站穩，瞬間忘了林故沒洗手這茬，拉住他的手跟旁邊滿臉歉意的女生說，“沒事沒事，你走吧不用管我。”
兩個人拉着手往前逛，沒給林故選到合适的衣服。
“這裏衣服不合适的話，我們去商場吧？”胡同裏攤點多，但每個攤款式類似，再逛下去耽誤人家學霸‘為中華崛起而讀書’的時間。
林故把人拉住，“再往前走走吧。”
還沒到我剛去的地方，要這麽走，二百塊錢白扔了啊。跟莫黎黎呆久了，變得小氣吧啦的林故想。
“那好吧，不過前面也沒什麽好衣服了。”莫黎黎邊走邊說。
林故成功把人拐到攤前，示意莫黎黎看發卡，“你想要那個吧，問問價？”
莫黎黎分析能力很強，對于林故以外的事情毫不馬虎，“這裏商家都是通的，定價肯定差不多。”
怎麽變得難忽悠了？林故維持鎮定，慫恿莫黎黎說，“我又不買衣服。你那麽喜歡，省下錢幹脆買了吧？”
“那怎麽行。”莫黎黎還是擔憂林故的身體。
可她真的喜歡這個仙女風的小發卡，要放在以前，她肯定毫不猶豫的買下。
争執持續了半分鐘。臨時群演攤主沒等到說臺詞的時機，決定主動出擊。
他叫住莫黎黎，“姑娘，喜歡這發卡呀，五塊錢賣給你？”
便宜六十倍？打折力度也沒有這麽狠的。莫黎黎存有疑慮，拿起發卡難以置信的問，“真的五塊？”
“真的！”攤主斬鐵截釘的說。做生意久了，個個跟人精似的。他确認過林故的眼神，連忙說，“天氣太冷了，我想早點回去過年，這兩天做活動。剛好剩最後一件了，便宜賣給你。”
發卡雖然不是真金白銀，但做工精巧，賣五塊錢肯定是賠到骨折。莫黎黎沒有再猶豫，幹脆的買下來，抱着盒子臉上都是興奮。
真搞不懂女人。買了又不戴，有什麽可高興的。林故望着莫黎黎，更搞不懂自己。看她高興，自己整個人像是吃了棉花糖，從裏到外的甜。
又裝模作樣的走了一段路，還是沒有選到合适的衣服。兩個人原路折回，在校門外吃了碗熱乎乎的麻辣燙。
南大外的麻辣燙遠近聞名，特別夠味。莫黎黎要的微辣，吃出了一腦門的汗，直想吐舌頭散熱。又礙于面子不敢，只好露出舌尖吸溜。
林故看她快被辣哭的樣子，又可憐又好玩。取笑了兩句，才買來不辣的涮菜把那份換下來。
一頓飯，吃到萬家燈火亮起。莫黎黎看外面天黑下來，急急忙忙要趕回家。
林故回宿舍拿了電腦，态度強硬的要送她回去。
“都快考試了，我不能再耽誤你時間。”莫黎黎回顧今天毫無營養、純屬浪費時間的行程，“再這麽下去，你會挂科的。”
“這麽不相信我？”林故拎着她的電腦包，騰出左手拉住她，盯着萬千目光往校外走。
“沒有不信任啊，只是你現在學習最重要。”莫黎黎說完這話，頓覺自己又老了二十歲。印象中，學習重要都是莫遠同志那個年代的人，才會經常挂在嘴上的話。
“學習沒有送你回家重要。”林故不為所動，把她的小手緊緊包在手掌中，制止莫黎黎的一切妄動，“有你督促，我肯定不會挂科，放心吧。”
莫黎黎還想再說什麽，可已經走出老遠了。
晚上溫度比白天還要冷，這個季節冷冰冰走在路上太孤獨了。莫黎黎決定自私一下下，讓林故陪她再走一段路。
街燈亮起，隔五步路有一片陰影。中間兩個燈的影子互相交疊，組成一個小小的叉號。莫黎黎看着挺好玩，踩着柱子的陰影往前走。一步一步，幼稚的如同長不大的小女孩。
林故輕笑幾聲。
莫黎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無措的辯解，“那個，我是、是…”
“別怕，沒人能看到。”林故憋笑，一本正經的說，“平常工作壓力大，适當的做些減壓運動對身體好，我不會笑你的。”
只是，減壓運動似乎沒有幼兒園等級的‘踩影子’。
“有點道理啊。”莫兩歲小朋友天真的歪過腦袋，輕信了怪哥哥的誘哄。
莫黎黎忘卻真實年齡，低下頭踩着路燈的影子，蹦蹦跳跳往前走。兩根馬尾随着她的動作上下起伏，從發隙穿透而過的燈光影影綽綽，照在後面提電腦包的林故身上，他目光裏滿滿都是柔和的縱容。
他們一前一後走着，時不時交談兩句，仿佛真的是兩個因為熱戀而變蠢的傻瓜情侶。
臨到家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莫黎黎看了眼來電人，立刻站直身體端正态度，又恢複工作中的模樣。
電話是研發部主任打過來的，沒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題，“莫黎黎啊，年底了公司裏其他人騰不出時間。你這幾天抽空，找上次來參加線下活動的主播做個反饋調查。”
莫黎黎聽完他交代的任務，為難的說，“主任，線下活動我只跟了一個會場，不認識那些主播啊。”
“我知道，你跟的是79的會場。”主播輕快歡樂的說，“你聯系79就行，處理掉這個燙手刺頭，剩下的都好處理。”
‘燙手刺頭’本尊右眼皮跳了下，心底湧起不詳的預感。
“可是，我也沒見過79啊。”莫黎黎委委屈屈的說，“我連他真名叫什麽都不知道，只有游戲好友，怎麽采訪啊？”
而且，游戲好友還是小號。莫黎黎想到這層，更加絕望了。
主任停頓了兩秒，歡快的語氣瞬間低落，透出一股恨員工抱不上大腿的嫌棄，“要知道真名還不容易？你可以登錄後臺，查用戶的注冊資料啊。”
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猶豫的問，“這樣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太好？”主任滿不在乎的說，“你又不倒賣他的資料，有什麽可怕的？再說，那幾個神級玩家的資料，公司高層早就人手一份，傳印的比茅廁紙還多。你要是不想查，我明天寄…”
他們通話聲音不大，可在寂靜的冬夜裏，旁邊的人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林故按在她的手，挂斷電話。
“阿黎。”
“你怎麽挂我電話啊？還沒聽完呢。”那可是領導的電話啊！莫黎黎掙紮試圖抽回手，撥回去跟領導道個歉，再問問79資料的事。
她反抗，林故握得更緊。一輪涼薄的白月下，男生的臉映着路燈昏黃的光暈，眸底的瀚海涼了一片。
“別問了，也不要查。”林故濃墨的睫毛覆蓋住深邃的眼眸。
比起讓莫黎黎通過其他渠道知道，他寧願在時機未到時坦白。
林故聲音比冬夜還要冰冷，“79是我的ID。”
莫黎黎的掙紮停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