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午九點， 深藍公司線下活動正式開始。趕來體驗游戲的玩家紛湧至會場外，持票陸續進場。
而原本負責接待他們的許哆魚， 此刻卻在空閑的待客室內， 不動聲色的觀察坐在對面的林燃。
高瘦的男人穿着卡其色外套， 裏面還有一件米白色的格子毛衣， 襯衫領從裏面翻出來， 衣扣整整齊齊的系到最上面的那顆。
跟林故滿身棱角，銳利張揚的模樣不同，他身上氣質非常柔和溫暖。
細軟的碎發顏色偏淺， 卻不像是染過的。應該是在病痛的折磨中， 剔過又長出來， 結果養分都跟不上才導致的。
外界傳聞林家大兒子重病纏身，看來是真的喽。
林燃看起來謙恭儒雅， 溫潤又不風流。太正經了， 是許哆魚最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林先生，我見過你嗎？”
“應該說， 是我單方面，貿然遇見過你。”林燃解釋，“前些天，我在咖啡館聽到你跟莫小姐談話，後來在快餐店又見了一次。”
林燃打聽到快餐店的位置， 早早過去等着， 坐在車裏看許哆魚進去又出來。在冬天裏穿短裙的女人， 讓人想不記住都難。
林燃從錢夾裏拿出名帖， 雙手遞到許哆魚面前，主動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林故的哥哥，林燃。”
許哆魚垂眼，素白名帖上印着他的名字和聯系方式，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頭銜。
“呵…”她明顯嘲諷的笑了聲，“你說你不是林故的家人，我倒還覺得意外呢。”
即使沒有職位，林燃身份依舊尊貴。他打開錢夾的幾秒，許哆魚看到裏面幾張黑卡和整鈔，眼裏閃過一瞬間的刻薄。
站在金字塔頂端、能夠為所欲為的有錢人。她出身貧寒，父母離異，拼命妝點自己攀附那些有錢有權的人，才換來勉強茍活的生活。
而那些人，不過是把她當應景玩物罷了。許哆魚一直過着揮之即來的生活，不想讓莫黎黎也卷入漩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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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你找我是想幹涉林故的事？”許哆魚斜斜往後一靠，漂亮的桃花眼虛眯，櫻桃唇勾起弧度，輕蔑地說，“要想拿錢砸人的話，我勸你還是請回吧。”
林燃微怔，跟林故如出一轍、含着喜氣的瑞鳳眼望着她看了半晌。他略微思索，理清楚前因後果，眼睛彎起露出溫和熨帖的笑意。
“你大概誤會了，我沒有幹涉林故生活的意思。”他會出現，只是想了解林故現在是否盡興，僅此而已。
林燃一直知道弟弟直播的事，聽說他要參加深藍公司的線下活動，所以來捧場。結果剛到，就撞到那副場景。
“我叫住你是因為…”林燃停了一兩秒，如實相告，“林故和你朋友在裏面，我想他們應該不願意被人打擾。”
“啊？”許哆魚蒙了。
林故怎麽會來發布會？
他來就來，怎麽跟莫黎黎搞起小黑屋play了？
青天白日的，搞得這麽有情趣嗎？
“我弟弟還有個身份，他是游戲主播79，這次應邀來參加深藍公司的活動。”
林燃非常幹脆的出賣林故，博取許哆魚的信任。
他思考片刻，補充說，“我想，他應該不像讓莫小姐發現，所以才逃開繞了幾圈，又在你來時藏起到房間裏的。”
原來是這樣？！
許哆魚恍然。剛才那種情況，她要是推門進去，分分鐘會變成捉奸的修羅場。
前因後果講清楚，林燃叫住她原來是好意啊。許哆魚正要放下對他的成見呢，忽然覺得奇怪——
“所以，他們跑來跑去的時候，你一直看着？”許哆魚腦補那個場面，難以置信的問，“看着你弟弟跟他的雇主，玩幼兒園級別的躲貓貓？”
林燃沒有回答，蒼白的唇勾起淺淡清潤的笑。
會場內，來參加線下活動的人比想象中還要多，莫黎黎負責接待，望着蜂擁而至的人有些手足無措，還好身邊有林故幫忙。
到場玩家的提出問題大同小異，其實關注的焦點根本不在游戲本身。
“你好，請問79什麽時候開始直播啊？”
“我男神真的來了嗎？”
“79到底會不會出現啊？你們宣傳冊不要騙人，否則我會滿地打滾哭給你看的！”
“79先生應該是來了的…”莫黎黎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面對緊逼的玩家群體，她緊張的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林故适時擋在莫黎黎身前，言語柔和，目光淩厲，“肯定會播的，各位稍安，勿躁。”
他後面四個字刻意咬重，趕來問話的人看他相貌氣場，吓得不敢逼近，一時間都沒話問了。
莫黎黎得空，藏在林故身後撫着胸口松了一口氣。看他盡心盡力，事無巨細，莫黎黎忍不住暗罵小氣吧啦的公司。
這麽盡責的大學生，一百塊都不給，太過分了！
“真是辛苦你了。我實在不擅長跟生人打交道，本來魚要幫忙接待的，也不知道去哪裏了。”莫黎黎小聲嘀咕着，踮起腳尖四處張望。她身體重心不穩，搖搖晃晃的想扶住林故的胳膊。
林故覺察到她的意圖，調整姿勢，握住莫黎黎的手指，貌似不經意的和她十指相扣。
莫黎黎骨架小，手也很小，輕輕一握就能被包在手掌中。十指細軟，指腹圓潤。因為沒有羽絨服裹着，溫度有點冰。
溫暖從交握的手掌間傳過來，莫黎黎站穩縮了縮，想要把手抽回來。可不知道怎麽的，忽然貪戀林故給的溫度，想多汲取些暖意。
“那個…”莫黎黎眼神偏護，看見正在會場內跟陀螺似的轉來轉去的玩家們，頓了會說，“他們之前應該安排好了，可能沒通知到79，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播，我去看看吧。”
“你留在這裏，我去看吧。”林故放開她的手，分離的時候，不動聲色的在她掌心捏了下，“你要是走了，萬一他們有專業問題，我答不上來怎麽辦？”
“哦。”莫黎黎贊同的點點頭，輕輕推林故的上臂，“那你快去吧。”
推在胳膊上的力道很輕，幾乎感受不到。林故對上莫黎黎全然信任的目光，活蹦亂跳的良心沉淪一下，被什麽刺到似的。
唉，又騙她了一次。
林故去後方休息室找79，莫黎黎留在會場內安撫玩家。沒一會，主體驗區的屏幕亮起來，頁面變成‘等待玩家聯機’的模式。
場內廣播裏，傳來年輕男人清淩的聲音。
“各位好，我是79。”
“啊啊啊我聽到男神的聲音了！真好聽的耳朵都要懷孕了！”
“嗷嗷嗷值回票價，我要排隊跟男神聯機！”
原來79真的來了啊。莫黎黎站在滿場躁動的玩家粉絲中，反應異常平靜，沒有自己想象中聽到男神說話的激動。
要比聲音的話，其實還是林故說話更好聽些。
而且，她莫名覺得，79的嗓音不該這麽…渾濁。
像是經過處理，加了兩層混音特效似的。
“莫莫。”許哆魚叫了聲，踩着高跟鞋，急匆匆走過來。
“魚！”莫黎黎仿佛見到解放軍的災區人民，就差兩眼淚汪汪表示感動，“你去哪裏了？”
許哆魚敷衍地說，“剛才遇到個人，随便說了點事。”
跟在她身後的林燃主動跟莫黎黎打招呼，“你好。”
“是你啊！”莫黎黎看到林燃，露出驚喜的表情，“沒想到又見面了。”
“我聽說這裏舉行游戲線下活動，就來了，真是巧。”林燃轉過去望向主體驗區，玩家們排隊在跟79玩聯機。
短短十分鐘，79已經完成一穿七的壯舉了。輸了的七位玩家并不覺得沮喪，還在旁邊興沖沖分享給男神送人頭的快感。
莫黎黎意外的看着林燃，“你也喜歡玩游戲？真是看不出來啊。”
像這樣滿身病弱氣、儒雅穩重的林燃，實在無法想象他坐在電腦前打打殺殺的樣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莫黎黎連忙撿回職業素養，說，“我是這款游戲的研發小組成員，在游戲過程中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咨詢我。”
“謝謝。”其實林燃不打游戲，不過經常看直播，該懂得都懂。
他看向莫黎黎胸前挂着标牌，記住自己的弟媳有個很可愛的名字。
林燃思考片刻，覺得這種時候不适合互相認識。否則自己報出家門，一說姓林，可能要壞了林故的事。
“莫莫，他是我剛認識的…”
許哆魚幫忙介紹，說到一半卡住。她想了會，覺得自己擅自說‘朋友’，人家林大少爺肯定覺得高攀，可是其它說法又不合适。
她頓了會，自暴自棄的說，“叫他燃燃就行。”
“哦…”莫黎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認識這麽久，她還沒聽過許哆魚對自己以外人用昵稱呢。還是這麽親近，絲毫不符合形象的叫法。
被他叫做燃燃的、看起來溫柔正經的男人也一副應允的樣子，明顯是同意這個叫法了。
莫黎黎靈光一閃，激動的問，“他是你的三十號先生嗎？”
許哆魚像是被踩到尾巴，激動的反駁，“胡說什麽呢？！”
見鬼的三十，就算她男朋友交到2999，也排不到林燃啊。
太驚悚了。
“請問，”林燃溫和無害的插話，“三十號…是什麽意思？”
...
活動非常成功，參與的玩家無論輸贏，臉上都帶着興奮和喜悅。相互交流聊起游戲裏的內容和操作，時不時會心一笑，因為三兩句話輕易的成為朋友。
莫黎黎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觀察他們，忽然記起自己當初想要設計游戲，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讓大家都得到輕松和快樂。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升職加薪項目獎。為了保住工作，不讓領導苛責。
前行的道路荒蕪貧瘠，才更能讓人不管不顧，一路前行。
待兩旁花葉滿枝桠，一路風景錦繡，趕路的人總想停下來折花摘果，反而忘了自己原本的目标，只是一往無前。
流程結束，會場內的人陸續離開，莫黎黎還站在位置上若有所思。
林故悄無聲息走到她身邊，“想什麽呢？”
“我在想啊…”莫黎黎下意識的回答，“是不是應該停止了。”
“什麽停止？”林故心裏‘咯噔’，以為小姐姐智商忽然上線，決定結束他們之間的雇傭關系，不願意每個月出五千五包養他了。
怎麽辦？角色互換來得及嗎？我可以出五萬五的！
“現在這樣的狀态啊，”莫黎黎盯着自己的腳尖，輕聲回答，“當初拿到深藍職位的似乎，我真的很高興，以為自己終于得償所願了。可是現在，我發現自己在公司裏，根本沒有辦法好好做游戲。”
“是這個意思啊…”原來在想這回事，林故松了口氣。
上次在深藍裏見到莫黎黎，他跟公司裏的人打聽了幾句，姑且算是了解情況。
莫黎黎剛升上大四，就進入公司實習。開始幾個月表現非常亮眼，是個很有才氣的姑娘，公司方面對她寄以非常大的期盼。
在《烈焰》游戲全面上市，迅速占領市場份額，成為大熱網游後，莫黎黎卻像是被封印了，交出的方案都十分平庸。
公司裏的人都不知道原因，林故本來也不知道。聽姜子期說了辦公室那攤事，他稍微想想，大概搞清楚了。
每天在那樣環境中，面對處心積慮針對你的人，能寫出好的游戲才見鬼。
小姐姐是個很優秀的人，憑她設計出《烈焰》足以證明。林故以前覺得她可愛，溫軟，好欺負。
而現在，她更想好好珍惜莫黎黎，讓她為自己喜歡的事情發光發熱，不要在困擾頹靡中慢慢凋落。
“阿黎姐，你覺得每天悶在公司裏，就能寫出好游戲嗎？”林故問。
“不、不然呢？”莫黎黎回答的有些心虛。
“你想做出有受衆廣，讓玩家喜歡的游戲，首先要深入了解玩家群體吧？”林故的分析十分有理有據，比莫黎黎更像是專家，“現在，學生黨占游戲玩家群體的大頭，你來我們學校調查，肯定是最合适的。”
林故完美的在三兩句話中诠釋了何謂颠倒黑白，輕巧的把南大的學霸們形容成沉迷游戲、無法自拔的網瘾少年。
莫黎黎在他面前，原本該有的智商和邏輯通通下線，輕易地相信了林故的說法。
況且他說的的确有道理，即使是高等學府，打游戲的學生也有很多。加上以前莫黎黎寫《烈焰》，也是在學校裏得到的思路和素材。她不玩游戲，所有的游戲經驗都是從玩游戲的朋友和同學身上獲得的。
現在脫離他們那麽久，加上工作一直不順心，難怪沒有思路。
“可是，真的不打擾你嗎？”她抿了下唇，內心躍躍欲試，“我年假還沒休。下周可以跟公司申請幾天，如果你方便的話…”
林故計謀得逞，連忙接話，“下周是考試周，沒有課。我很方便，随時歡迎你來。”
莫黎黎眨了下眼，“那、那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