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舊的出租屋供暖系統嚴重老化，冬天夜裏的寒氣絲絲滲進房間裏。
輕度貧血的莫黎黎坐在電腦前，噼裏啪啦敲了好幾個小時鍵盤，猝死之前終于等到林故。
剛才光顧着難以忍受的生理痛，現在縮進溫暖的被窩裏，莫黎黎才覺察到自己手腳冷得像冰塊。
她揪住被角，把半張臉埋進柔軟的棉被中，貓着爪子揪緊被角，頭發松散的灑在枕邊。
留出兩只眼睛，滴溜溜凝視林故。
“你怎麽突然來了？”莫黎黎氣虛，聲音飄乎乎的。
“我都說了，來夜襲。”
林故把剛燒開的熱水灌進從她小屋子裏翻出的暖水袋裏，試圖掀開棉被。
莫黎黎連忙伸手過去壓住，臉埋得更深，軟軟的抗議，“別…”
她八字裏的桃花大概都換成了黴運，在幼兒園裏都沒有小男生願意跟他手拉手玩過家家，長大後更是跟所有同齡異性形同陌路。
好不容易出現個闫明，還沒開始呢就已經結束了。
把男人放進家裏，讓他看自己這麽狼狽的模樣，在莫黎黎短暫又漫長的二十三年人生中，還是第一次。
她目光落在林故手上，羞恥感将莫黎黎整個人裹在其中。
女生的力氣不大，何況還處在最虛弱的時候，那點阻礙根本算不上什麽。
平常總是肆意妄為的林故卻撤了力道，沒有強硬的把被子掀開。
他把暖水袋塞到莫黎黎手裏，“給你，自己捂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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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時，林故聲音淡淡的，有點像他本來的性格，透出些不容反抗的意思。
半夜自家雇主在拒絕自己之後，跟別人在游戲裏勾勾搭搭，眉來眼去，林故抱着類似捉奸的心态半夜趕來。
敲開門鎖，卻發現雇主團巴團巴縮在電腦桌前，白着小臉可憐兮兮的。
她疼得聲音都在顫抖了，看到的第一句卻是，“這麽冷的晚上，你搞夜襲也多穿兩件啊…”
啧，真不知道她時時刻刻關心人的毛病是怎麽養成的。
林故看她把被子掀開小小的縫隙，飛快的把暖水袋塞進去，柔順的黑發中冒出紅彤彤的耳尖。
僅僅是個暖水袋而已，莫黎黎剛捂上就覺得沒有那麽疼了。
她把棉被攏起來捂住身上，軟糯糯地說，“謝謝…”
“我在你家找到了紅糖，沖了點水你等會喝些。”林故把水杯放在她旁邊的櫃子上，拉過電腦桌前的板凳。
莫黎黎租的房間很小，只有一室。她在書桌和床之間拉了個簾子。
上次林故來的時候簾子是拉住的，還保留了一絲私密感。
而現在，單身女性最後的尊嚴也沒有了。
莫黎黎自暴自棄的抱緊暖水袋，鹹魚翻了個身，直面更鹹的人生。
林故姿态從容的坐在旁邊，忠實扮演着完美男友的角色，“不過紅糖這種東西，得平時喝才有用。到這會，能發揮的功效只有心理安慰。要真疼得厲害，還是喝中藥調理吧。到藥店抓點當歸白芍…那裏肯定都有藥方。”
“你怎麽知道這種事啊？”莫黎黎慚愧，她這個真女人，知道的都不如林故專業，“你還能看出來我貧血…是學醫的？”
“不是，偶爾蹭過幾節課。”林故不想提學醫的事，“我主修法律。”
“法律要背得的東西可多了！”莫黎黎肅然起敬，“南大法律專業分數超高呢，我那屆高考查各高校錄取分，南大法律比我最後考上的學校錄取分多一百五十分，你好厲害！”
林故居然學法律，讓莫黎黎的好感度又上了一個臺階。
他肯定是想學好法律，将來成為律師報效祖國，真是個努力勤奮，理想遠大的寒門學子。
“靠勤快而已，也不是很厲害。”林故認真貫徹勤工儉學的好學生人設，演技淋漓盡致的發揮到每個細節。
他是典型的犯罪型人格。
學法律是為了知己知彼，便于讓自己全身而退，實在退不了，到法庭上還能自我辯護，争取輕判。
比如深夜撬鎖侵入單身女性居所後，他也能完美的用各種證據，力證他的行為合理合法，符合社會主義的核心道德觀。
幸好莫黎黎也沒有報警的意思，還對侵略者心存感激，“今晚真是太麻煩你了，大半夜還要照顧我。可這裏只有一張床，沒有辦法留你睡…要不然我再躺半個小時，然後換你上來睡，怎麽樣？”
電視劇或小說裏出現這種橋段，兩個主人公肯定會順水推舟睡在一起。
莫黎黎天生沒有主角光環，實在無法接受跟尚不算熟悉的男人同床而眠。
即使林故帥到晃眼也不行！
林故婉拒，“不用，我明天早上沒課，可以回宿舍睡。”
“可是熬夜很傷身體的，你還在發育期呢。”莫黎黎憂愁。她已經是開敗的枯枝爛葉、被怕死在沙灘上的前浪了，倒無所謂。可林故還是茁壯成長的國家棟梁，要是落在病根怎麽辦啊？
“親愛的。”林故聽到她的話，危險的眯起眼睛。
“那個，”莫黎黎聽了幾次，還是沒辦法接受這個稱呼。她眨眨眼，為難地說，“你能換個叫法嗎？”
“好，你想聽什麽？”林故用好聽的嗓音，暧昧又蠱惑的問，“寶貝兒？”
“別、別…”雖然這個叫法真的很讓人心動，但莫黎黎還是覺得膈應，沒辦法坦然應下來，“你叫我名字好嗎？我還比你大呢。”
“行，阿黎姐。”林故同時滿足她兩個要求，在莫黎黎開口之前，他徑直問，“你對別人也這麽好嗎？”
莫黎黎張嘴想要駁回他的稱呼，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林故問題堵住。
她蹭了蹭枕頭，斟酌着輕聲說，“不算是對別人吧…只是遇到認識的人，會比較熱心一點。因為這個，我閨蜜還總吐槽我聖母呢。”
确實挺聖母的。
他們才認識幾天，莫黎黎對自己的關心已經比其他人加起來還要多了。林故貪婪的享受她的體貼，又自私的想要她只在乎自己一個。
看來還需要再接再厲。林故暗地裏得出結論，面上依舊無害溫和，“那是你性格好，她嫉妒。”
“她才不會嫉妒呢，我閨蜜很漂亮，情商又高，好多男人排着隊追她。”莫黎黎賣力的誇獎許哆魚，還熱情的跟林故說，“等她休假回首都，我介紹你們認識。”
“再說吧。”這麽熱情的要把漂亮的閨蜜介紹給男朋友，心也是大。
要不是林故清楚莫黎黎的性格，還以為雇主存心考驗自己。
“對了，”林故記起來意，“你這麽晚不睡覺，做什麽？”
“我…”莫黎黎想起在游戲裏的悲慘遭遇，把臉埋進被子裏，“在做市場調研，玩游戲，但是我技術很渣，要是有人能玩給我看就好了。”
“這樣啊，我知道一個玩游戲特別厲害的主播，ID是79。下次把他的平臺鏈接發給你，你可以看着他玩。”林故很不要臉的安利了一發自己，故作随意的說，“現在已經很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
“嗯，可是我睡了你怎麽辦啊？幹坐在這裏很無聊的。”
莫黎黎還記得他之前的囑托，撐起上身端過旁邊的紅糖水，捧着尚帶熱度的杯子，眼睛隔着透明鏡片看向林故，整個人籠罩在濃稠的滿足感中。
“等你睡着我就走，學校晚上有人值班，大門不關。”林故說得滴水不漏，又催促幾句讓莫黎黎快去睡。
莫黎黎絲毫沒有意識到把他留在房間是多麽危險的事。她點點頭，聽話的漱了口乖乖躺下。
原本以為有林故在旁邊，睡得很艱難。事實上她剛放松下來，身上的疼痛漸漸停息，睡意就立刻襲來。
林故坐在旁邊看了半個小時，聽見莫黎黎平穩均勻的吐息，知道她是睡熟了。
他起身靠過去，替莫黎黎把眼鏡摘下來。
“唔…”莫黎黎迷迷糊糊覺得有人碰她，腦袋在枕頭上蹭了蹭，無意識哼哼唧唧叫了幾聲。
林故聽到她聲音，動作不自覺放輕，生怕驚醒她的美夢。
隔了會，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撥開她散亂的發絲。
第一次見莫黎黎，她臉上帶了不合氣質的職業妝，牽強的僞裝出成熟的模樣。
現在摘下眼鏡，林故才看清楚她原本的長相。
巴掌大的圓臉，臉上肉肉的應該挺好捏，唇形很飽滿，嫩嫩的粉色。
自己的金主，有這麽可愛嗎？
其實林故對女生相貌并不在意，從小到大周圍聚集了各式各樣的美女，他對那些千遍一律的美麗已經看膩了。
單純評價顏值，莫黎黎的臉可愛多一些，算不上美到驚豔，撐死值八分。
只是她平常的模樣太普通，扔到人堆裏瞬間就被埋沒，即使原地跳高也冒不出頭。
兩相對比，卸了妝後的睡顏簡直可愛到想讓人把她舉高高捧上天。
林故甚至看得有些愣，舉着她的寬邊黑框眼鏡不知道放到哪。
回過神又想，她這麽可愛，平時卻總非常穿那些素淡老氣的衣服，把自己搞成褪色的蒲公英，給萬紫千紅做陪襯。
他把眼鏡折起放在書桌上，忍不住又轉過去看莫黎黎。
莫黎黎習慣側睡，兩只手像貓爪似的縮在胸前，揪住被子的角角摟在懷裏，小小的身體整個團起來。
嘴微微張開，能窺見潔白的齒列和淡粉的舌尖。沒有什麽奇怪的聲音，不磨牙不打呼也不踢被子。
這個睡姿很适合從背後摟住，抱在懷裏。她又小又軟，感覺肯定很好。林故冒出這個念頭，把自己吓得不輕。
他剛剛是真的想要抱住莫黎黎，為她溫暖剩下的冬天。
甚至有個瞬間，林故想要放棄周密詳盡的部署，直接挑明意圖讓她完全屬于自己，眼裏心裏世界裏都只有他一個。
這樣很危險。在計劃中，他應該先讓莫黎黎徹底離不開自己。
林故避開目光，撤出房間。他已經習慣把期待值降到最低，對所有人和事都不抱希望。
一旦有了希望，接踵而來的肯定都是失望和絕望。可現在，他卻對莫黎黎充滿期待。
如此可愛的樣子，要是只有我看到就好了。林故在回學校的路上想——
今晚，月色真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