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姜筱意對頂樓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明明和葉臻電話時把一切都演得那麽雲淡風輕，然而一整個下午，她都提不起精神, 幸而下午主要時間用來整理項目檔案, 相對機械勞動, 不需要動腦。
倒是葉臻的助理跑下了樓, 表示為了感謝姜筱意之前對自己的提點，今天下午正好沒事，想給姜筱意幫幫忙，順帶再請教幾個職場問題。
姜筱意下午約了幾個初創型的小工作室來商談, 時間排得滿滿的，直到快下班，才送走了最後一波客人。
她有些累，抱着轉換心情的想法，随手拿出手機刷了刷朋友圈。
然後她看到了單輝的“官宣”——
沒有多餘的煽情文字或說明，單輝只言簡意赅地發了兩張照片，第一張照片裏是男女兩只十指相扣的手, 第二張則露了臉，單輝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儒雅, 而他身旁的女孩則嬌滴滴又害羞地靠在他的肩頭。
一天之內, 葉臻談戀愛了, 單輝也談戀愛了。
姜筱意說不震驚是假的, 畢竟沒多久前，在另一個時空，單輝還一臉隐忍動情地朝自己表白……
然而有了對比才有分辨, 姜筱意心裏很明白, 得知單輝談戀愛和得知葉臻談戀愛, 她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葉臻戀愛讓她覺得痛苦和難熬，單輝的則沒有。
葉臻對于自己來說，确實是完全不同的。
姜筱意一直大大咧咧，從沒有去深想過，如今終于意識過來，然而已經太晚了。
葉臻已經有女友了，自己甚至連鼓起勇氣去努力一把的機會也沒有了。
姜筱意抿着嘴唇，點開了當時因為兼職加入的滅火俱樂部工作群，裏邊果然正在熱火朝天地聊着單輝和他女友的事——
“學長，你女朋友看着好眼熟啊，是不是……是不是那個開連鎖超市的什麽宗家的？我看你老喊她小宗啊……”
“你才知道啊，就是宗家的小女兒啊哈哈哈，我們老板吸引的都是頂級白富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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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恭喜恭喜！登對得不行！”
“怎麽不是呀，門當戶對，我們單總現在和瑞儀合作後，滅火俱樂部的局面整個被打開啦，如今都有好多投資方想和我們合作，還有不少想開滅火俱樂部加盟店的，不少文創産業園也找上門來談新合作，還不是我們單總厲害！”
“就是呀，不比那些繼承家業的二代們強多了！我們老板是白手起家自己創業，還在風口浪尖精準地把滅火俱樂部和瑞儀這樣的大公司合作起來，聽說我們未來老板娘就是因為這個線下主題店的創意，特別欣賞我們老板，一二來去就認識了，這才彼此心意相通了。”
……
後面都是一些恭喜和撒花的表情包，姜筱意也沒太多心情再看了。
她突然意識到，葉臻講的或許是對的。
平行時空裏的單輝為什麽會和自己表白，那是因為自己是事業有成的姜總，這是讓單輝內心裏認可的可以匹配他的身份；而回到了當下，自己重新變回了普通的父母不在家境普通無房無車的姜筱意，單輝對自己果然便沒有那樣的情誼了。
人的感情像是天平，最終的傾斜裏，帶了太多太多的衡量因素，或許是因為成熟了，一切都變得不能再那麽純粹。
姜筱意仍然覺得單輝是個好人，但确實是一個現實的好人，當然，在成人世界裏，這也已經難能可貴。
她也在群裏發了祝福，然而內心多少有些喪氣。
門當戶對。
這四個字仿佛一座大山壓在姜筱意心間，葉臻找了他的門當戶對，單輝找了他的門當戶對，自己別說距離葉臻，就算距離單輝，都有十分遙遠的距離。
連單輝都不會選擇自己，又怎麽還能妄想葉臻呢？
姜筱意的心情突然就降到了谷底。
然而好在有工作，讓自己忙碌起來真是轉移注意力以及自我催眠的良藥。
連續接待了幾個項目後，幸而今天剩下的時間裏一切都稀疏平常，直到快下班時，姜筱意被李公公給叫住了——
“小姜啊，今晚一起吃個飯吧？”
姜筱意剛想拒絕，就見李公公急忙道：“不是沙縣，你放心！這次是凱悅！請你吃凱悅的中餐廳，那裏的烤鴨很好！我都預約好鴨子了！”
姜筱意本不想去，然而李公公為了“自證清白”，甚至都拿出了預定短信：“上次葉總翻閱了過往的項目存檔，指出了很多問題，要求負責人整改。你也知道，這裏面不少項目，實際是你做的，我只是作為你的上級簽了個字，按照負責人是我，可真要讓我具體整改，我也不清楚具體情況，這真是有點難為我了，你看要不我們吃個飯，好好把項目對一對？”
一講起工作，姜筱意就有點不好意思拒絕了，有一說一，被葉臻和新制度瘋狂毒打一陣後，李公公如今被逼向善，每天早上部門裏的早餐都是他包圓了，還提供各種辦公室小零食，甚至把他的美容店SPA券都一人一張分發了。
“那好吧。”
**
只是姜筱意沒想到自己最終還是低估了李友愛的人品。
這次倒确實是約在了凱悅吃烤鴨，不過姜筱意望着同坐的李永健，向李友愛投去了面無表情的目光。
“來來，吃吃。”李友愛挺有主人風範，他用公筷熱情地給姜筱意夾菜，一邊解釋道，“是這樣的，工作上的事自然是要談的，不過談完了，你們年輕人還能聊聊天。”
“我們永健自從上次見了你以後，就茶飯不思的，他剛忙完一票小生意呢，就想着見見你，何況他還是尊貴的凱悅酒店會員，在凱悅中餐廳吃飯還能打折，提前還能預約烤鴨……”
姜筱意覺得自己果然對李友愛期待度過高了，即便改邪歸正，李公公因為邪門程度過高，改造難度過大，恐怕就是靠那些新制度中和一下，毒性都還很大。
還尊貴的凱悅會員呢……
現在誰還不是個尊貴的會員了？姜筱意內心腹诽地想，自己還是各大視屏網站的尊貴正版會員呢！
李永健大概是被姜筱意此前冷處理了，這一次見面識相了很多：“小姜，我這次想通了，別的外在的條件我都不在乎，只想踏踏實實找個人安定下來，你看你要對我不讨厭的，要不我們處處看？”
李永健一臉營銷自我的熱絡：“我這個人可能平時看不出優點，但你和我處多了，你就會發現我渾身都是優點了，我顧家、節儉、不亂搞男女關系、絕對不會和別的女人暧昧、細心體貼，就是連超市哪天什麽東西打折，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特別會過日子，而且我會全方位關心你，你上哪兒了今天發生什麽了，我都會無微不至關懷……”
節儉那是因為摳。
不亂搞男女關系那是因為沒人會和他暧昧。
全方位關心你那恐怕是控制欲強啊！
雖說自己和葉臻門不當戶不對，可姜筱意還是覺得，自己再怎麽不濟，也不至于淪落到和李永健過日子。
她剛想開口委婉拒絕，結果李永健就徑自繼續起來了——
“你也不年輕了，我也不年輕了，我也不嫌棄你，大家就一起過日子，我以後可以每周帶你下一次館子，你看，我們也別浪費時間，我都請你吃凱悅了，你要答應我了，這頓就我請了，你要不答應，咱倆還是得AA的，所以你今天就給我個準信，一句話，行不行……”
“不行。”
姜筱意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有人替她說出了答案。
她擡頭，循着聲音望去，才發現竟然是葉臻，他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像是剛趕過來，還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裝，但看起來像是跑過，臉色有些微微的潮紅，聲音也帶了點奔跑後的輕微喘息。
這男人看了姜筱意一眼，然後把視線轉向了李友愛和李永健：“這頓飯我請了，已經付好錢了。姜筱意不會和你在一起，你們最好不要再糾纏。”
葉臻說完，也不給姜筱意說話的機會，徑自拉起了姜筱意的手，然後把人帶離了餐廳。
直到五分鐘後姜筱意被葉臻帶到凱悅一樓的大廳裏，她還有些茫然。
“是我負責的項目上遇到什麽事了嗎？你看起來很急的樣子。”
“我當然很急。”
葉臻的聲音低沉，他看了姜筱意兩眼，最終像是沒忍住：“不是說對戀愛沒興趣嗎？怎麽出來見李友愛的侄子。”
葉臻對李友愛的侄子大概恨屋及烏，相當不滿：“李友愛的侄子能是什麽好貨？你看看他，長得那麽老相，身高也比我矮，頭發我看也不太多，再過兩年就要地中海了，身材一看別說腹肌了，沒有肚腩都不錯了。”
“李友愛家出來的，性格更是必屬極品，是不是李友愛強迫你相親的？下次李友愛再煩你，我真的把他開掉。你要和我說。”
今天一整天，姜筱意心裏都有些悶悶的，她看了葉臻一眼，突然就有些賭氣。
葉臻自己都談戀愛了，還來管自己和什麽人相親？
關他什麽事啊！
“現在也是我下班時間，其實我做什麽事也不用和你彙報的，包括我交什麽朋友，未來和什麽人相親交往結婚，其實也不需要你都操心，李友愛的侄子我肯定不會和他在一起，但反正我未來會找和自己門當戶對的……”
葉臻從平行時空回來後，就覺得自己時常在忍耐，他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拙劣的方式對姜筱意好，然而又不想加諸給她過大的壓力，因為如果姜筱意不喜歡他，他并不希望自己貿然表白後，姜筱意因為尴尬或別的，選擇離開瑞儀，即便被拒絕，每天工作能看到她，葉臻都覺得是一種莫大的幸運。
只是她如今還在念叨門當戶對的樣子，實在是讓葉臻覺得太可恨了，正如她不分青紅皂白就祝福自己和徐夢婷在一起時一樣讓葉臻怄氣——
“談戀愛和搞事業又不是不能一起同步進行？而且門當戶對都不考慮我，是我配不上你嗎？我以前是對你态度差過，可我都改了！我連男德班考試都快過了！雖然時空變了，可我不還是用男德的标準在嚴格要求自己嗎？我哪裏做的不好了？”
“你那個破學長在平行時空裏給你表白，明明對他也沒意思，你不還認真地考慮過是不是給他一次機會，和他開始試試嗎？”
“怎麽到我就什麽都沒了，就給我發好友卡，說我是你好朋友……”
葉臻像是積攢了一肚子的怨氣，姜筱意卻是腦袋一片懵，她盯着葉臻的臉，仿佛他說什麽她都進不了腦子了，只來得及看到他因為控訴而上下開合的嘴唇。
凱悅的大廳人來人往，這完全不是好的溝通場所，然而姜筱意的心突然又重又快地狂跳起來。
她甚至有些呼吸困難：“你說你對我……”
“我喜歡你，有問題嗎？”
葉臻抿着唇，明明是說出表白的話，但這樣子簡直和讨債的有一拼。
“你也別說什麽只把我當好朋友這種話，我喜歡誰不用你管。”
姜筱意根本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只磕磕巴巴詢問道：“可你不是和徐夢婷……”
“我和徐夢婷根本沒什麽，她是我遠房表妹。”葉臻語氣低沉道，“結果你二話不說直接恨不得祝我們百年好合。”
“正常女的看到，要是對我但凡有點意思，不應該追問到底怎麽回事、什麽關系、認識多久了、是不是清白的，結果你一點沒關心這些，直接就是恭喜我。”
“……”
明明是葉臻自己不解釋的，結果變成姜筱意的錯了：“你自己可以澄清啊……”
“你對我沒意思，我還解釋，不顯得自讨沒趣自輕自賤嗎？”葉臻的語氣悶悶的，“我也是有自尊的，你真要當我好朋友，我還死纏爛打，在你沒意思的時候強行表白，可能連好朋友也沒得做。”
姜筱意的心悸動着：“那你現在……”
“你要是真的醉心工作，不想談戀愛，那我尊重你，繼續做你的好朋友，等着你想談戀愛的那一天，也不讓你有壓力，但你現在說着要忙事業，結果李友愛都能把你輕松騙出來相親，我還不如向死而生。”
講到這裏，連平時一向雲淡風輕的葉臻，臉上也露出了些微的緊張：“總之就是這樣，你要找門當戶對，也可以考慮下我，要不考慮就算了，至于我喜歡你，反正我的事，你管不着也不用管。”
“……”姜筱意簡直有點不知道怎麽回複，“你真的是在和我表白嗎？”
“恩。”
表白不應該是一方追求另一方，渴求另一方的愛嗎？不應該姿态很謙卑嗎？葉臻怎麽能這麽理直氣壯……
因為他太理直氣壯了，以至于姜筱意甚至沒反應過來這是表白，還有些呆愣地看着葉臻。
她仍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只是有些呆呆地問：“可我和你好像談不上門當戶對……”
“怎麽談不上了？”
“我有八塊腹肌、生活作息健康、不煙不酒、做菜一流、體貼入微、會剝小龍蝦、有一份正當體面工作、收入尚可、家世清白、雙親俱在、無家族遺傳病、無不良嗜好、冰清玉潔……我哪裏和你不門當戶對了？”
姜筱意有些愣住了。
因為在她看來，自己和葉臻不門當戶對主要是自己對于葉臻，算是明明白白的高攀了，然而她沒想到，在葉臻的腦海裏，聽到門當戶對四個字，想的卻是他自己哪裏配不上姜筱意。
姜筱意心裏那杯苦澀檸檬汁，好像瞬間被兌入了蜂蜜，原本難以下咽的苦和酸澀，在蜂蜜的調和下，都變成了酸酸甜甜有滋有味的解渴良品。
原來葉臻是這樣想的。
他不是單輝，也從沒在意過姜筱意的家世。
“所以你給個準話，既然你把我當好朋友，那不如和我試試。”
說這句話的時候，葉臻明明看起來也是緊張的，然而神色卻是坦蕩誠懇的。
見姜筱意沒有回答，這男人明顯也有些局促和難耐了，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你也知道，男人的青春很寶貴，我也不年輕了，再過幾年就更貶值了，你要是覺得我還行，勉強能試試，那不如現在就試，畢竟往後一年比一年老，一年比一年更減分，還不如抓住現在，就能擁有正值最好年華的我。”
“而且，一個男人都這樣勇敢了，你一個女的還在這邊遲疑什麽……”
雖然姜筱意面對葉臻突如其來的內心獨白相當驚愕以及緊張無措，然而他這個理論好像……
姜筱意本身就是那種一緊張就想轉移話題的人，當即嘟囔道：“你這個什麽歪理邪說，什麽叫男人貶值，你這麽年輕，就算再往後幾年到三十，還是黃金單身漢，反倒是我的時間比較寶貴好嗎……”
“我在那個時空，你天天叫我學男德，現在我的思想被男德荼毒了，有這種想法有什麽問題？”
“……”
“你同意不同意？”
這哪裏是一個賢良淑德的男人會幹的事？哪個經過男德培訓的男人這麽不害臊“逼良為娼”的？
姜筱意心裏有一堆彎彎繞繞，得到葉臻表白的那一剎那，她的內心無疑是從震驚到雀躍的，然而很快又帶了委屈、疑惑和忐忑種種複雜的情緒。
葉臻這是真的喜歡自己嗎？
而且，如果自己這樣就答應他，是不是在一起的流程也太簡單了？
姜筱意忍不住發出了質疑：“你的表白聽着好像很急切的樣子，可你好像都沒正經追求過我啊。”
結果這話下去，葉臻臉上明顯露出了“升天”般的表情：“我沒有追？我追的還不明顯嗎？”
“？”
這男人看起來氣壞了，他揉了揉眉心，像是緩了緩，才克制住情緒繼續道：“我給你特別定制了宿舍單人間，幫你搬家，為了你安裝監控，號稱自己找不到舞伴要求你陪我去酒會，特意找了借口送你珠寶，平時各種找借口和你一起溝通項目，幫你收拾李友愛，給你撐腰，我做了這麽多，結果你說我沒有追。”
“單人宿舍是專門為了我……”
“當然，你不信可以問問，同事裏還有誰申請到這種宿舍的，而且還是這個價格，你但凡要是去你的鄰居住戶屋裏看看，你就知道他們的宿舍是不是拎包入住的，和你宿舍裏的裝修家電規格是不是一樣。”
葉臻說到這裏，也有些生氣了：“行政總監怎麽辦事的？難道我當時的暗示還不夠嗎？我的意思是，一定要讓得到福利的人意識到是誰給的福利。”
“行政總監确實讓我意識到是他給的福利了……”
葉臻臉上露出了無語的表情：“這人倒是挺會借花獻佛，連我的功勞都敢搶，回去就開掉。”
“那幫我搬家的時候你其實就對我……”
葉臻表白完也坦然了，他點了點頭：“那當然，不然你以為我會親自幫朋友搬家？”
“我以為你是修習了男德，變得善良了……”
結果姜筱意話沒說完，就被葉臻打斷了：“姜筱意，你真以為我的所有變化是因為去學習了男德？”
“男德不可能讓我變好。”
這男人的眼睛認真而專注地盯着姜筱意，一字一頓緩慢而堅定地繼續道——
“喜歡你才讓我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