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李友愛一下車, 車裏就剩下了司機、姜筱意和葉臻。
姜筱意坐在副駕駛位上挺直了腰杆目視前方，想要麻痹自己保持平靜，也不知道葉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這男人只看了姜筱意一眼, 然後對司機說了一個餐廳的名字。
“去‘宏’。”
“宏”是容市最有名的一家米其林日料餐廳，雖然價格相當昂貴，但預約還是相當搶手，光是訂位就要排幾個月的隊。
葉臻要去“宏”？
姜筱意心裏忐忑, 她不敢造次, 憋了憋, 盡量用恭敬但善解人意的聲音道：“葉總, 您要去‘宏’的話, 我和李主任要去的地方不順路，要不您就把我在前面那個路口放下吧，我自己打車和李主任會和。”
只是沒想到，葉臻完全沒有對姜筱意這番話有反應, 他只是盯着車窗玻璃，輕飄飄地開了口——
“你喜歡日料嗎？有忌口嗎？”
因為問題太突兀了, 姜筱意根本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就做了答：“我對哪國菜都沒什麽忌口的。”
葉臻點了點頭：“嗯。”
然後這男人像是有什麽心事一樣在想着什麽事，又盯着窗玻璃看了。
是窗外有什麽好看的？
姜筱意忐忑又惶恐地偷偷從後視鏡裏往葉臻的方向看, 才發現自己的視線在後視鏡裏與葉臻的目光猝不及防相遇了。
姜筱意趕緊假裝是不小心般立刻移開了目光，她正襟危坐了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又偷偷朝後視鏡裏望去, 然後……
然後她又在後視鏡裏撞到了葉臻的目光。
這葉臻到底是想幹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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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筱意心跳如鼓, 整個人都慌亂起來。
好在很快, “宏”就到了，姜筱意同手同腳地下了車，目光茫然地看着司機徑自去泊車，直到被葉臻的聲音喚醒——
“走了。”
葉臻的樣子相當冷傲，姜筱意亦步亦趨地跟着，直到坐到了小包廂裏，她還沒搞明白葉臻到底想幹什麽。
難道是為了報複自己踢了他的屁股，要當着自己的面吃米其林，懲罰自己不能吃還得幹巴巴地看着？
葉臻像是也在思索着什麽，板着臉沒說話，徑自喊服務生上了菜。
這家米其林餐廳不提供點菜服務，主廚近期推出什麽菜單，所有客戶就吃什麽，反倒也省去了點餐的煩惱。
菜還沒上，葉臻倒是打破沉默先開了口。
他看了一眼姜筱意，語氣挺平淡：“落水醒來以後，突然挺想吃頓好點的日料。”
姜筱意有些摸不着頭腦，是掉海裏了所以想吃海鮮了？但她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多嘴葉臻就把話題扯到自己踹他屁股的那事上……
于是姜筱意只好拼命喝煎茶。
可惜想什麽別來，什麽就來，葉臻沉了臉，還是發問了：“你為什麽辭職？”
這質問的語氣，這冷淡的态度……
姜筱意覺得更加能确信她只是腦子進水做了一場夢了——事實還是如此殘酷，自己并沒有和冷酷的資本家葉臻互換位置從而達成相對和解。
這種時候，只能躺平認錯了。
姜筱意擰了自己一把，聲音為此顫抖着帶了點哭腔，好讓自己看起來相當忏悔：“葉總，您聽我解釋，我當時鬼迷心竅，把您給踢了，但其實我內心第一反應是想救您，逃生的時候，也想着老板先走，所以才有了那麽一腳，我現在回想，就是後悔，非常後悔，當時應該溫柔點，輕輕把您推下去的。”
自己這态度都絕對跪下認錯了，結果葉臻的臉色一點沒有變好，甚至更差了：“你就想和我說這些？你不覺得有別的要說？”
“沒有了。”姜筱意相當鎮定的誠懇道，“當時事發突然，我想了想還是自己腳部力量更大，所以為了确保萬無一失讓您逃生進海裏，就用了腳，除此外，我什麽也沒有做，什麽也沒有說。不過這個意外确實對您沖擊相當大，聽說您和我一樣也被游輪上掉落的東西砸傷了，醫生剛也和我說，這容易出現一些不必要的幻覺，比如……”
葉臻的聲音甚至有些咬牙切齒了：“比如什麽？”
這是記着自己把他踹下去前那番慷慨陳詞準備尋釁滋事了？
當時情況那麽緊急，姜筱意只要咬死不承認，葉臻又能拿自己怎麽辦？畢竟當時那樣混亂，就連姜筱意自己醒來後，腦子都昏昏沉沉還以為自己穿越去了平行時空呢。
甚至在車上和葉臻頻頻對視時，姜筱意都曾存了或許平行時空裏的一切都确實發生過的期待，然而看着面前沉着臉準備收拾自己的葉臻，姜筱意覺得自己還是冷靜一下比較好。
她絞盡腦汁試圖蒙混過關道：“比如可能我對您說了什麽不禮貌的話，或者是竟然有試圖辭職這種想法……”姜筱意抿唇笑了下，“葉總，您知道的，我是願意一輩子給您當助理的。如果您有一些與之相反的聯想，那肯定是被砸到以後腦震蕩的後遺症，我是絕對對瑞儀忠心不二的，從沒有想過要辭職，更沒想過對您不敬！”
大概是姜筱意的信口雌黃胡扯得實在太厲害了，葉臻看起來情緒很差，并且比剛才還差了點，這男人生氣裏又帶了點怨恨：“我缺的是助理嗎？”
這意思……
這是打算開了自己？
姜筱意有些忐忑，她現在已經飛速冷靜下來了，平行時空裏成為姜總意氣奮發的一幕幕仿佛猶在眼前，姜筱意還記得自己對瑞儀的感情，對漫畫項目的激情，而即便被砸暈了，都還能幻想出平行時空裏的這一切，可見自己內心對瑞儀項目孵化這份工作，是還有初心在的。
她不想給葉臻當助理了，但她還想留在瑞儀，想留在項目孵化部裏，想把自己幻想中平行時空裏做的不夠好的部分都彌補起來，以不同的思路看待職場問題，更加努力地去調動更多資源，幫助需要孵化的國漫初創型小工作室成長。
但……能做到這些的第一步，是不被葉臻開掉。
姜筱意努力佯裝鎮定地看向了葉臻，然而，奇跡沒有發生，葉臻低頭喝了口茶，繼續了剛才的話題：“我不缺助理，所以從今天起，你從我的助理崗上下崗了。”
聽到這些話的剎那，姜筱意分不清自己內心的感受是果然如此更多還是酸脹難受更多。
平行時空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那裏的葉臻不過是自己想象出的人物，真實的葉臻從來沒變過，一直是那個難以取悅、又老板病、又不懂得體恤下屬、還自我感覺超級良好的資本家，這是他正常會做的行為，然而姜筱意還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茫然和難受。
因此她甚至沒好好聽清葉臻的下一句話，直到葉臻皺着眉重複了一遍——
“從明天起，你回你的項目孵化部，我的助理會另請高明，你就給我回自己的部門做出點業績來。”
姜筱意本想下意識掙紮一下，結果等聽清葉臻說的話，心裏只剩下一個想法——
還有這種好事？！
她的眼睛一下子忍不住亮了：“我可以回項目孵化部？！”
葉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剛才還盯着姜筱意的目光，一遇到姜筱意的對視，就像是被燙到一樣移了開來，這男人喝了口茶：“回項目孵化部這麽就這麽開心？李友愛對你又沒多好。”
李友愛對我是不好，你對我也沒好到哪裏去呢！
姜筱意忍下了心裏的嘀咕，覺得雖然平行時空裏的一切是假的，但葉臻或許真的沒有自己原先想的那麽壞，也或者雖然還是很壞，但至少壞心卻陰差陽錯辦了好事，比如把自己趕回項目孵化部。
但姜筱意開心，葉臻顯得心情非常差，他看了姜筱意一眼，低聲道：“給我當助理就這麽不情願。”
姜筱意心裏高興，只要能回項目孵化部，就是現在葉臻扣她大半個月績效獎金，她都心甘情願了。情緒激動之下，姜筱意忍不住煎茶都多喝了兩口，也是這時，服務生推開日式移門開始布菜，因此葉臻剛才輕聲嘀咕的那句話，她有些沒聽清，不得不擡頭問道：“葉總，您剛才說什麽？”
葉臻全程都看着不太高興，只言簡意赅道：“沒說什麽。”
菜品上來後，姜筱意才發現，葉臻并不是只點了他自己的，完全沒有報複姜筱意讓她看着他吃的意圖，一模一樣的菜色，兩人一人一份。
姜筱意也不懂葉臻的意思，所以他請自己來吃日料，難道其實确實感念自己當機立斷給了他一腳讓他跳海求生？
這頓晚餐就在如此奇怪的氣氛下進行了，姜筱意不敢開口，葉臻似乎也不想開口，兩個人沉默又安靜地吃着東西。
“宏”不愧是每次都要預約排隊的米其林，菜品非常好，雖然不是西餐，但葉臻用餐還是非常優雅貴氣，這男人只要不開口，仿佛像是畫裏走出來的模樣，确實是有些動人。
自己的英俊老板請客吃飯，不僅沒有開除自己，還把自己調動回了自己想回的部門，這本來是天大的好事，但姜筱意望着葉臻，反而有些食不下咽了。
她想起來平行時空夢境裏得意洋洋朝自己炫耀能用刀叉吃雞翅的葉臻，想起用醬油芥末炒了蘆筍後感覺到羞愧的葉臻，想起了和自己一起讨論漫畫行業前景認真工作的葉臻，想起了手把手教自己鬥高管自戀又确實有自戀資本的葉臻……
夢裏的每一個葉臻都那麽生動，那麽鮮活，以至于姜筱意都當了真。
所以回歸現實，才感覺到這麽難過嗎？
姜筱意也不知道怎麽了，她告誡自己不可以，但她完全沒能控制好情緒，吃着好吃的料理，眼淚卻開始往下掉。
她并不特別懷念平行時空夢境裏奢侈富裕的生活，但她想念平行時空裏健康的父母，也想念平行時空裏與她熟稔的葉臻……
葉臻一開始也沉默着低頭吃着，直到片刻後，大概才意識到了姜筱意的異樣，這男人擡頭，大概是看到了姜筱意臉上的眼淚，瞬間眼神裏寫滿了詫異，然後就是慌亂，立刻拿了紙巾，想要給姜筱意。
“你怎麽了？又吃芥末吃的？”
因為姜筱意沒有接紙巾，這男人手忙腳亂地直接自己替姜筱意擦起來，然後他看了眼姜筱意的餐盤，有些莫名地嘀咕起來：“沒有芥末啊。”
姜筱意本來在哭，葉臻給自己擦眼淚的動作非常笨拙，擦得她都有些臉疼了，她這下終于止住了哭，然後愣了愣，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擡頭盯向了葉臻。
葉臻剛才說什麽？
自己又吃芥末了？
可自己在這兒根本沒和葉臻一起有過吃芥末的經歷，唯一吃芥末淚流滿面，還是在平行時空的夢境裏。
但葉臻用了“又”字！
難道……
難道自己平行時空所經歷的一切，并不是個夢？！
這一刻，姜筱意突然手心緊張得都冒出汗來，她盯着看起來毫無破綻正在找濕紙巾的葉臻，天人交戰之下，還是決定豁出去試試——
“Tom？”
回複姜筱意的，是葉臻自然而然的回答：“嗯？”
這男人還在抿着唇找濕紙巾：“你等下，我剛才太用力，餐巾紙擦了以後沾到你臉上了……”
姜筱意內心心跳如鼓，生怕自己剛才聽到的是幻覺，于是大着膽子繼續問道：“現代社會，一個男人對婚姻最大的嫁妝是什麽？”
葉臻連想也沒想，幾乎是脫口而出：“貞潔。”
！！！
因為姜筱意的問題問得實在太突兀，并沒有給葉臻思索的時間，等他自然而然下意識地回答完，這男人才品出問題來，他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也不找濕紙巾了，用一種有些慌亂的驚喜目光看着姜筱意：“你記得？”
媽的！竟然不是做夢！
姜筱意用力擰了葉臻一把，看着他疼得都有些想叫出聲了，才終于确認了一切。
“葉臻，我們一起穿越到平行時空了對不對？”
葉臻看起來像是松了口氣，剛才一直不悅的表情也終于有了瓦解的跡象，這難以取悅的男人看起來終于是高興起來了——
他看了姜筱意一眼：“我還以為是我腦子壞了，以為自己是撞壞腦子了。”
葉臻看了下手表，聲音終于恢複到了姜筱意所熟悉的樣子，帶了點委屈和控訴：“剛才上菜之前這個點，我竟然非常想去刷男德EMBA題庫，因為按照平時的時間，差不多是在刷題。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這些該死的男德題。”
這一刻，姜筱意很難形容自己心中的狂喜，內心只有一個感受——
男德大法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