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立刻飛速消失在葉臻面前的姜筱意，半個小時後就出現在了滅火俱樂部。
她的雙眼裏都冒着火苗，恨不得立刻預定一個超超超大火房間發洩上一通，腦海裏都已經勾勒出自己如何暴打葉臻的畫面了，直到被學長的聲音拽回現實——
“筱意，那這些傳單就交給你啦。”
姜筱意看了看被塞進手裏的傳單，這才如夢初醒般點起頭來。
為了快點償還欠款，葉臻買單的滅火俱樂部年卡，已經被缺錢的姜筱意通過原本打工認識的同事折價套現倒賣出去了。
可杯水車薪，原本還指望着能從葉臻那拿到的額外紅包，如今又泡湯了，幸而單輝又為她提供了兼職打工的機會——
“滅火俱樂部生意很好，我又擴租了一整層，準備擴建新的場景和房間，也為此有不少後勤和營銷需求，你在滅火俱樂部創始時候就來幫忙過，了解熟悉流程，能來兼職幫我的忙真是太好了。”
能幫上忙，姜筱意也很高興。
只是等她真接了這個工作，才發現，其實并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單輝應該只是為了照顧自己的自尊才刻意為自己設置出了這麽個兼職。
葉臻既難搞又刻薄，像是灰姑娘的惡毒繼母；單輝卻溫柔體貼又善良，像是注定成為故事主角的人物。
同樣是老板，卻簡直是雲泥之別。
這天姜筱意來滅火俱樂部發現其餘幾個實習生需要上街去發傳單，因此也想幫上忙，拿上傳單就和他們一塊上街去了。
只是剛發了沒幾張，葉臻的電話就來了——
這男人在電話那頭理直氣壯頤指氣使着：“Anna，你立刻給我過來。”
剛才叫自己立刻消失，現在又叫自己立刻出現，以為自己真是狗，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嗎？這又不是上班時間！這是周末！
“不好意思葉總，我有私事在忙，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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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筱意講完，挂了電話，再一氣呵成把葉臻的號碼暫時拉進了黑名單，這才心裏稍微舒爽了點。
**
周末商業區路口的人非常多，姜筱意的傳單發的挺快。她順勢迎着走來的一個中年男子，準備向對方分發掉自己最後一張傳單，結果剛擡起手，手裏的傳單卻被身後伸來的一只手給截獲了。
接着傳來的是一個熟悉又陰恻恻的聲音——
“你竟然是因為這種事不接我電話。”
姜筱意轉身，然後見到了臉色不善站在身後的葉臻，這男人拿起傳單看了看：“滅火俱樂部？”他皺了皺眉，“你就這麽喜歡滅火？”
葉臻頓了頓，才繼續道：“我不幹涉你的業餘愛好，但是在街上發傳單這種事我沒法容忍。”
這男人微微擡高了聲音：“而且你是在向我示威嗎？在我去公司必經的步行街上發傳單，是想抗議？！”
姜筱意從葉臻手上搶走了傳單，有些沒忍住：“葉總，我非工作時間幹什麽兼職，只要不違法亂紀，都是我的自由。我也沒有無聊到用自己寶貴的私人時間示威的地步。”
姜筱意含蓄道：“我私下也挺忙的。”
“所以你這是在做兼職？”葉臻卻恍若未聞，他環顧了下四周其餘幾個一看就是勤工儉學在發傳單的實習生，沉下了臉，“以後不許做了。”
姜筱意瞪圓了眼睛，這次是真的有點怒火中燒了：“難道我的私人時間也屬于你？”
姜筱意本以為自己的質問能讓葉臻清醒過來，然而沒想到，葉臻不僅毫無羞愧之色，反而抿唇笑了一下。
“那當然。”這男人理直氣壯道，“你是我的助理，你享受了高于一般工種五六倍的薪水，我們之間所以形成了一種契約，雖然我付的是你工作時間的錢，但這相當于一筆預定金，默認我對你的私人時間也擁有同等條件下的優先權，你所有的時間已經被我提前預定下，要有自己臨時的安排需要向我說明請假，這是做助理的本分。”
姜筱意簡直被葉臻的歪理邪說驚呆了，她拿五六倍的薪水，那還不是因為葉臻擁有別的老板五六倍的難伺候嗎？怎麽花了錢還默認可以優先支配她的私人時間了呢？
“助理是全方位服務自己老板的，正常情況下就應該24小時待命，私人時間我不叫你，那是情分，但我要是叫你，你就應該立刻出現。”
葉臻嫌棄地看了姜筱意一眼：“何況我早就說過，私人時間的工作我一旦占用會另行付錢的，絕對比你現在上街發傳單的時薪高，你現在的行為非常沒有契約精神也完全不講助理的職業道德。”
“最重要的是影響了我的形象。”
？
葉臻冷着臉：“我葉臻的助理上街發傳單，別人看到了會怎麽想？我走出去還有面子嗎？是我給的錢太少了還是你工作內容太不飽和了？”
姜筱意被葉臻簡直氣的說不出話來。
難道就因為自己就職于他的公司，自己所有的時間都被買斷了？還優先權？還24小時待命？助理也是人！也有自由！助理也有個人生活！這根本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尊重的問題！
只是葉臻一點沒有接收到姜筱意的憤怒，他理所當然道：“我本來想叫你過來幫我把一份重要機密文件送去公司，結果你不接電話，害的我不得不親自送，你知道我一分鐘值多少錢嗎？你知道你浪費了我多少時間嗎？”
這男人搖了搖頭：“真不知道請你這樣的助理意義何在，幸好只是臨時的。”
是是是，也幸好是臨時的，要不是想到再過兩天後自己就可以拿了錢回到原來的崗位，姜筱意怕自己就要熬不過來了。
幸福全靠對比，如今姜筱意想起李公公，都只覺得親切了。
葉臻把文件往姜筱意手裏一塞：“既然路上遇見你了，應該是天意讓你把該幹的活幹完，你去送吧，客戶會去瑞儀，就合同直接進行合作洽談，這個會議你替我參加一下，缪總也會去，我弟弟還在家裏等我。”
“……”
姜筱意簡直是目瞪口呆，尤其是等她低頭看了眼合同裏的合作方後，這種情緒就更加強烈了——這可是瑞儀一位大客戶！談的合作項目标的額也非常大。而葉臻竟然根本不親自去參加合作洽談會，只随便就讓自己代為列席，這也真是太随便太對公司不上心了……
**
姜筱意本着在其位謀其職的責任心，還是飛快趕去送了文件和材料。
畢竟原本在項目孵化部，姜筱意也沒什麽機會接觸高端業務，如今這算是第一次接觸公司的大項目，想着回到原崗位之前能見見世面多學點東西，姜筱意也挺期待。
只是這期待很快就落了空——
剛踏進會議室，濃重的煙味就讓姜筱意嗓子發毛。
缪總完全無視身後會議室牆上巨大的禁煙标志，正倚靠在椅背上吞雲吐霧，同時熱情地給合作方幾個來參會的人派煙：“來一根來一根，提神醒腦……”
除了姜筱意外，缪總也帶了兩個助理，都是女的，其中一個還懷着孕，然而他就這樣全然不顧不征求對方意見就抽起煙來，還頤指氣使地看了姜筱意一眼：“哎，那個你，愣着幹什麽？給葉總做助理的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給我拿個煙灰缸來！然後把這份材料複印五份！”
要是自己是葉臻，姜筱意肯定當場就挺直脊背怼回去了，然而她不是什麽“太子”，只是個無權無勢的悲慘打工人，甚至葉臻助理這個位置，很快就要讓出來，回歸到普通部門普通員工的身份裏去，以後見了缪總，還要看人家三分臉色。
忍。
姜筱意二十多年來的人生裏，擅長的東西，除了倒黴，就是忍耐了。
她從來不是什麽爽文女主角。
瑞儀大廈用的是新風系統，作為高層寫字樓，窗戶也不能對外開啓，姜筱意給缪總拿了煙灰缸，然後便把複印材料的工作交給了那位懷孕的同事，以便讓對方短暫地逃離二手煙。
姜筱意則繼續坐在在濃重的煙味裏忍耐，而原本她期待的合作洽談也沒有發生，正相反，缪總和對方根本沒聊任何和業務相關的東西——
那位中年大客戶林總看了眼合作方案，然後咧嘴笑起來：“老缪啊，這次項目的營銷團隊裏，負責文字宣傳工作的名單，看着都是女的，寫東西都交給女的來啊？”
對方講到這裏，看了一眼姜筱意：“我看你今天帶的，怎麽也都是漂亮年輕妹妹啊。”林總笑了下，意味深長道，“你倒是眼光挺好豔福不淺，不過怎麽連懷孕了的都還放身邊啊？還是說這人家肚子裏和你有什麽關系啊？”
雖然被調侃的懷孕同事并不在場，但姜筱意作為第三人，這些話聽得都非常不舒服，然而缪總卻是笑臉相迎——
“哎喲，老林您和我開什麽玩笑呢，我這帶着年輕妹妹們出來，可不就是帶給你看的嗎？至于我們懷孕的同事，要是早點能見到你，人家指不定還不會結婚懷孕呢，就算懷孕，說不定孩子的爸爸也要換人了呢。”
這馬屁夠猥瑣，但一下子拍到了林總的心坎裏，這油膩中年老男人哈哈哈笑起來，然後看向了姜筱意：“小姑娘，你也是寫文稿的啊？寫東西這個事呢，你們女同志常常會有點毛病，知道最要注意的是什麽嗎？”
姜筱意抿緊嘴唇，沒說話，不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林總顯然也并不指望姜筱意回答，過了沒幾秒，他油膩的聲音就再次響了起來：“很多女同志寫的東西啊，這個上半部較豐滿，兩點突出，可惜下半部就有些毛草，還有一個漏洞，水份太大。”
姜筱意愣了足足幾分鐘，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麽。
她沒想到，這所謂的大客戶林總根本不是她心目裏講禮儀的成功人士，而竟然是這樣低級油膩的猥瑣男，也沒料到竟然有人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如此毫不尊重女性，當着所有人的面大講這種黃段子。
這不就是明晃晃的職場性騷擾？
姜筱意只覺得血都往臉上湧，不是害臊的，是氣憤和難堪的。
平生第一次，她覺得幾乎快無法再忍下去。
為了錢，為了生活，葉臻的刁難挑剔李公公的折磨，她都可以忍，但如此毫無尊嚴地被調侃，姜筱意只覺得是對自己人格的踐踏，她覺得屈辱和憤怒，心裏像是吞下了鉛塊，沉悶到快要窒息。
缪總卻絲毫解圍的意思也沒有，還跟着嘻嘻哈哈笑起來，轉頭對姜筱意或真或假地“提點”起來：“聽到沒？林總的高見可不是随便誰都給你的，還是看你有眼緣……”
瞧缪總這個德行，顯然和林總相當熟稔，對他的“老毛病”因此不僅不意外，還很适應。
林總也自以為幽默地哈哈大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但你們很多小年輕，寫的東西确實是這個毛病，我這麽講，你們印象肯定深刻不會忘記了，可千萬別犯這種錯誤啊……”
後半場所謂的“會議”裏，姜筱意是一點也沒聽進去。
好不容易挨到林總調侃夠了，同意了合作，把人給送走後，姜筱意再也沒有忍住——
“缪總，您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明明知道林總是什麽樣的人，為什麽沒有阻止他？”
姜筱意只覺得胸中酸澀眼眶裏也有即将崩潰的熱意。
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因為她平凡、普通，必須依靠這份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活，所以她就應該經受這些嗎？
缪總愣了愣，随即有些不耐煩地看了姜筱意一眼：“我為什麽這麽對你？這話你應該問葉總。是葉總說要談成這筆合作，但到頭來，這麽重要的大客戶，他自己卻沒參加，反而是讓你參加，這什麽意思不夠明确嗎？”
“那他肯定是知道老林這人什麽性子，想用你當個順水人情，一舉談成這筆生意，才投其所好單獨派了你來，不然你以為你何德何能能來參加這種會議？你不過就是個助理，助理知道幹什麽的嗎？端茶倒水幹雜活的！”
自上次葉臻給了高層下馬威後，缪總顯然心裏就一直憋着氣，如今見了姜筱意，便把氣發洩到了她頭上：“以為自己當個助理就是根蔥了？你吃的飯還沒我吃的鹽多！還問我為什麽這麽對你，也不照照鏡子！晦氣！”
缪總甩門走了，姜筱意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葉臻，又是葉臻。
難怪周末一定要興師動衆地讓自己來送文件參加會議，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原來是計劃用自己被性騷擾來換取公司的大客戶！
一瞬間，姜筱意內心對葉臻的新仇舊恨和翻騰情緒幾乎達到了頂點。
但想起尚且積欠的外債，自己銀行卡的餘額，以及這份工作行業內的薪資水平，姜筱意只能飛速讓自己冷靜下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遇到困難，要多給自己一些機會，多給別人一些機會，心态平和，适度退讓，這才是真正的成熟和豁達！
忍，姜筱意，你是最強忍者！
韓信還能忍胯-下之辱！如今的忍耐，都是為了明天的成功！
何況很多事情，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心境也會不同。
與其說還要在葉臻這再熬兩天，不如這樣想——自己還能再薅葉臻這個奇葩兩天羊毛，再賺他兩天臨時助理的錢，豈不是為民除害劫富濟貧？
姜筱意，加油！
再熬兩天，賺夠這波快錢，還了債，你就能遠離葉臻，成功上岸回歸原本生活，徹底熬出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