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建安十四年就在征戰和養傷中過去了。
這一年傅弈難得和周瑜兩個人過春節,周瑜傷好得差不多,也可以四處走動。
傅弈開開心心地拉着周瑜到處置辦年貨,身後跟了一幫奴仆搬東西。傅弈看什麽都一副新鮮的模樣,倒像是沒過過年的孩子一般,看得周瑜直皺眉,真是一點也不想說認識那家夥。
回到府邸,傅弈又拉着周瑜寫春聯。
傅弈咬着筆杆:“春來雙喜鬧洞房?”
周瑜撫額。
“五湖四海兵馬見?”
“……”
“梅開二度春常在?”
“……”
“嗯……周郎,你幫我選一下哪一句好?”
周瑜撫着胸口:“哪一句都不好,被人看到只會認為這宅子裏不是住了個□□就是住了個戰争狂魔。”
傅弈自顧自的說道:“可是我覺得,梅開二度春常在,春來雙喜鬧洞房,這一對很不錯啊。”
周瑜忍無可忍,搶過傅弈的紙筆,寫了一幅正常的春聯,傅弈拿着當寶貝似的,恨不得拿去裱了珍藏:“周都督親筆寫的春聯唉!我要給晗兒送去,讓他當傳家之寶傳下去!”
周瑜搖頭:“馬屁拍到這份上,你真是夠了。想要我的春聯就直說,非要展現一下你拙劣的文采。”
傅弈有些俏皮地說道:“公瑾就是聰明,這點小伎倆哪裏瞞得住公瑾的眼。”
至于年夜飯,自然是跟軍隊一起聚,周瑜帶着傅弈悄悄離席,兩人拿了些飯菜開小竈去了。
這個春節,兩個人倒也過得閑适自在。
正月十六,江陵有一個放河燈的習俗。
傅弈将寫好的紙條放入河燈,想去偷看周瑜的,周瑜護得死死的,傅弈直念叨小氣。
放下河燈,周瑜問傅弈:“你寫了什麽?”
傅弈理所當然:“跟你白頭偕老,你呢?”
這時一旁突然有人打斷兩人:“別說別說!說了就不靈啦!”
傅弈不信這一套,不過周瑜也不願說了,他也沒放在心上。
周瑜看着傅弈,他總是這麽積極樂觀。
周瑜憂心地覆上隐隐作痛的胸口,在傅弈轉身時又把手放下。
其後,孫權召周瑜回吳郡商議擴張版圖,周瑜建議進軍西蜀,孫權批準,委任周瑜領兵出征,可在回江陵的路上,周瑜忽然發燒昏迷,随行将士把他送到巴丘醫治。
周瑜愣愣地看着窗外,他有種預感,他可能大限将至了,他叫來管家:“對江陵那邊封鎖消息,就說我在巴丘拜訪故人,暫不回去了。”
管家嘆氣:“主公又是何必……”
“管家,你跟我這麽多年還不明白嗎……我怎麽忍心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
管家從身後拿出一封信:“主公,這是傅将軍最新到的信。”
周瑜接過,手微微有些發顫。
昨日于夢中驚醒,習慣性尋找公瑾,驚覺公瑾已不在府中,看天色森森,悵然不已,夢中微有不詳,旋即笑然,傅弈自問此生不愧天地,蒼天不至不仁至此,甚念公瑾,望歸。
周瑜抿唇:“罷了,讓他過來吧,我也有些想他了。”
“公瑾!”傅弈趕到的時候,大夫正在診脈,周瑜臉色蒼白,看到傅弈勉強笑了笑。
傅弈蓬頭垢面,一看就是日夜兼程趕來的,他着急地看着診脈的大夫:“公瑾怎麽樣?”
大夫嘆道:“箭傷複發。”
傅弈松了口氣:“能治吧。”
大夫不敢誇海口,謹慎道:“盡力而為。”
大夫走後,傅弈坐在周瑜床邊:“我守着你,你安心睡一會兒。”
周瑜仍在發燒,有些虛弱:“你去梳洗一下吧,這樣子,太醜了。”
傅弈赧然,快速清潔後又坐于床邊,周瑜已經睡了過去。
午後的陽光照在周瑜蒼白的臉上,傅弈靜靜地看着周瑜,那蒼白的臉竟像是漸漸透明,要消失了一般,傅弈心驚,伸手觸碰到周瑜的臉才放下心來。
箭傷複發在傅弈看來并不算太嚴重,他相信周瑜是能夠挺過來的,但他依然日夜不休地坐于床前。
卻發現周瑜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怎麽了?誰欺負你了?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周瑜輕聲問着看起來比他還憔悴的傅弈。
傅弈搖搖頭,換上挂上笑容:“公瑾,你醒了,我背你出去走走透透氣吧。”
周瑜微笑:“不要背的,抱着我,我不想看不到你。”
傅弈抱起周瑜,發現他好輕,輕得就像天上的雲,傅弈輕笑:“公瑾,你是不是要回天上了?”
周瑜輕輕嗯了一聲:“我要回去了。”
傅弈輕聲道:“帶上我,好不好?”
周瑜搖頭:“天上只收我一個,你代我守衛這片江山,可好?”
傅弈哽咽:“這片江山沒了你,我守着它做什麽……公瑾,你不要再對我殘忍了好不好……帶上我吧……”
之後沉默了很久,周瑜緩緩開口:“好啊,但我不要你走在我前面。”
傅弈微笑:“如同每次征戰一樣,我就在你身後半寸護着你。傅弈從不食言……”
周瑜輕聲道:“看不到盛世,但我還想聽一次江山……”
“我這就給你彈。”
傅弈将周瑜放在一棵桃花樹下,三月芳菲,桃花爛漫,周瑜蒼白的臉上帶上些許薄紅,如白中帶粉的桃花。
管家給傅弈取來當初傅弈送給周瑜的那把留玉琴。
傅弈撫上琴身,留玉……且留瑜。
一曲江山,本該氣勢磅礴的江山,從頭至尾滲透了無限凄涼,其間哀傷如傾如訴,如喃如語,聞着皆泣,江山再美,縱是盛世,沒有周郎也不過是無邊荒涼,山河永寂……
曲畢,傅弈已淚流滿面。
管家輕嘆:“主公睡了。”
傅弈緩緩上前,跪在周瑜面前,在他唇上一吻。
昔日你吻醒我,今日可否允我吻醒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