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V五合一 (1)
虞思眠沒想到自己一轉身居然和連祭撞了個滿懷, 鼻子還磕在了他的鎖骨上。
本在嚼荔枝的連祭頓了頓,感受到了身前兩處渾圓狀的觸感。
他垂眼看她,嗓音淡漠:“你若個子高點,豈不是又要貼在我嘴上?”
虞思眠:……
她退後一步, “你……怎麽不避開?”以連祭的敏捷度, 避開自己輕而易舉, 又怎麽會讓自己輕易撞上去?
連祭眸色一沉, 呸一口吐掉口中的荔枝核, “你撞到老子, 還怪老子不讓開?”說罷,他上前欺進一步。
他突然的欺近, 讓虞思眠緊忙退後,只不過還沒退半步, 後背貼在了門上,她準備從旁邊避開時連祭長臂一伸,按在門上,困住她出去的路,他身體前傾,逼視着虞思眠, “神使大人是真覺得我脾氣好是吧?”
連祭身上淩冽的薄荷味撲面而來,就如他的氣場一般咄咄逼人。
虞思眠知道跟他講道理沒用,只道:“對不起,不該撞着你。”
連祭卻一動不動。
虞思眠:“你要怎麽才能放我出去?”
兩人沉默,只有外面白羽氣急敗壞的敲門聲。
連祭沉默了須臾, 把按在門上的手收回“既然恨不得跟我瞥清關系, 以後就別往老子身上貼。”
虞思眠:“好的, 我會注意。”
連祭:“……”
虞思眠雖不想再和連祭呆在一起, 但是無奈外面有一只大白鵝,畢竟是她從小怕到大的人生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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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祭瞥了一眼門闩,“你不會真以為一把門闩能困得住妖界長公主吧?”
被她這麽一說,虞思眠注意力重新回到門上,果然那個門闩開始自己打開。
虞思眠吸了一口涼氣,那股對鵝的恐懼再次從心中升起時,連祭幽幽道:“神使可以求我。”
虞思眠:“我求你。”
連祭挑了挑眉,施了個咒,把門徹底給封了起來。
只聽到外面白羽喊叫道:“你倆在裏面做什麽??讓我進去!!!”
虞思眠覺得哪裏不太對。
這樣不就更讓白羽公主誤會嗎?
連祭坐回了椅子,把手搭在扶手上,取出話本看了起來,不僅絲毫不在意白羽是否誤會,甚至還施了一個隔音罩,罩住這間屋子,隔絕了白羽的拍門聲。
虞思眠還是覺得不對勁,她本是不想再和他共處一室的,現在卻變成了自己主動要求和他關在一起。
她擰着眉頭:“堂堂妖界長公主,怎麽會是一頭鵝?”
連祭反問:“鵝為什麽不能是公主?神使是瞧不起鵝?”
虞思眠語塞。
虞思眠的筆下沒有妖皇宮,她也不清楚裏面的構造,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連祭好像也沒有必要騙自己吧。
正在她納悶時發現腰間的竹筒飛入連祭手中,他直接打開蓋子喝了起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不請自取的拿自己的蜂蜜水,她也沒說什麽。
只是發現他不僅不讨厭這蜂蜜水,反而是十分喜歡。
連祭用舌尖舔了舔竹筒中的最後一滴蜂蜜水,瞟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虞思眠。
她又尖又細的手指交錯着放在膝蓋上,非常的安靜,也帶着疏離和防備。
“我真是搞不懂,防賊一樣防着我,為什麽不在我病重時殺了我?”
虞思眠:“不會殺人。”
連祭嗤了一聲,“沒出息。”
他卻沒問當時她為什麽不僅不殺自己,反而還在一旁照顧自己。
這時外面的白羽終于停止了拍門,他氣勢洶洶地質問剩下的魔修虞思眠和連祭的關系還有虞思眠的來歷。
實在被逼得不行的大眼只能道:“被村民奉為天道使者,被天道眷顧的一個人,祭哥覺得帶在身邊能有些用。”
白羽覺得可笑,“什麽時候人類村民的話你們都信?我看不過就是個騙子罷了。”
大眼剛要張口,鬼牙卻制止了他,對白羽笑道,“公主說得是。”
就在此時一個長着一雙翅膀的傳訊小妖從天空落了下來,跌跌撞撞地跪倒在白羽面前,“公主殿下,太子,太子殿下,可能,可能不行了。”
白羽公主雙腿一軟,差點暈了過去。
連祭看了發光的玉簡,讀了上面鬼牙給他發的消息,“啧,看來這四界最後一只魇也就沒了。”
虞思眠聽到這裏,終于偏過了腦袋:“最後一只魇?”
虞思眠想起自己在夢裏夢到的那個紅衣少年,自稱是可以進入夢境的魇。
連祭懶洋洋地問道:“怎麽?神通廣大的神使不知道妖太子是這世間最後一只魇?”
妖太子?
等一等。
妖太子得了血疫,而那只魇說自己活不久。
那個紅衣少年是妖太子!
他活不久是因為得了血疫!
她站了起來,連祭施的咒裏面的人可以出去,外面的人進不來,所以她打開門闩看見等在門口的巫醫月。
正好,虞思眠正要找她。
“剛才連祭說……”
她說到一半巫醫月冷聲糾正她:“殿下的名諱不是你能直呼的。”
虞思眠:“你們三殿下說他能治愈是跟自己的血有關?那我的血能不能救妖太子?”
巫醫月來其實也是想驗證這事,作為醫修她也想知道是否血疫真的有治。
“也許。”
虞思眠再次拉門,卻發現怎麽都拉不開門,又被無聲無息地施了術,這次的法咒連裏面都打不開。
此刻椅子上的連祭整個人都發出了不悅的氣場。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他不會是不想救妖太子吧。
巫醫月也是一驚,她知道自己這位殿下向來不待見妖界的太子,但是……
巫醫月道:“妖皇宮已經知道殿下您得了血疫并痊愈,此刻若見死不救,必然引起一場風波,甚至引起兩界戰亂。”
連祭将一條長腿搭在了另一條上,顯得悠閑而散漫,“然後呢?”
巫醫月語塞,她險些忘記對連祭來說殺伐才是歸宿,他根本不在意戰亂與否,甚至求之不得。
他看向虞思眠:“你是救人救上瘾?伽夜關你什麽事?”
虞思眠不想說之前在夢中與伽夜有過交集,一看到他自己就想起弟弟,也知道連祭性格,勸說無用,只能另想他法。
她想了想,道:“既然你不想救,就提前恭喜你。”
巫醫月蹙眉,這個時候恭喜什麽?
連祭冷笑一聲:“你恭喜我什麽?他死了又不是我來繼位。”
虞思眠:“其實也差不多,如果妖太子死了,妖界後繼無人,妖王肯定加快你和白羽公主的婚事進程。”
連祭嘴上的笑容凝住了,但是虞思眠說得沒錯,哪怕在妖界,儲君也是國之根本。
而妖王這些年只有兩個同母異父的孩子:一個妖太子伽夜,一個就是長公主白羽。
伽夜若死,白羽的血統并不足以繼承王位,但妖王絕不可能将王位拱手讓人,所以但凡妖太子一去,妖王極有可能就是讓白羽找一個血脈優良的對象成婚,生一個可以繼承王位的孫子。
而妖王和白羽物色的對象,就是連祭。
虞思眠覺得這激将法還不夠,于是橫下心,“祝你三年……”她本來想說三年抱倆,但是想想這種說法對繁殖能力旺盛的妖魔來說實在太保守了,白羽不是鵝嘛,應該是下蛋來着,于是橫了心,道:“祝你半年抱兩窩。”
一旁的巫醫月聽到這裏嘴角抽了抽,半年兩窩?
虧她說得出來。
連祭臉色徹底暗了下來,舔了舔嘴皮,陰恻恻地看着虞思眠,瞳孔裏幽暗的戾氣在翻湧。
而她早已經偏開頭,只給他留了一張美麗的側顏。
他目光移向巫醫月,命道:“救伽夜。”
白羽看着虞思眠,憤憤道:“你區區一個凡人怎麽可能救迦夜?被幾個村夫供奉就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天道使者嗎?還是你們人類都是騙子!”
虞思眠覺得她說這些話時帶着情緒,帶着對自己深深的敵意。
一旁的巫醫月道:“公主殿下,這也許是救太子殿下唯一的機會了。”
白羽正要繼續呵斥,連祭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到底要不要救?”言語之間極度不耐煩。
被他的氣勢一壓,白羽小鳥依人地回答:“要救……”
虞思眠: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啓夢宮
虞思眠随着白羽還有連祭一行人到了太子的啓夢宮門口。
發現外面很熱鬧。不僅有妖,還有人類。
大眼等人互看一眼,不知道伽夜在鬧騰什麽,把人也給弄到了妖王宮。
妖族向來對人是又厭又恨又蔑視。
聽到白羽來了将口鼻捂得嚴嚴實實的小妖才打開了門,血腥味撲面而來。
巫醫月在空中撒了一層藥粉,空氣中的血氣遇到藥粉後都附着在上面,掉在了地面,她又施了一個火術,這些沾着血氣的粉末都燃了起來,藍色的煙形成一道牆将他們和啓夢宮隔開來防止血疫。
“伽夜~是姐姐~”白羽在煙牆之外喊着妖太子的名字。
過了許久裏面傳來了非常虛弱的聲音,“姐姐,你走吧,別把病過給你~”
“伽夜,我帶了人,她也許能救你。”白羽眼淚掉了下來。
“我最近見的醫修已經夠多了,我誰也不想見,你們都走吧。”
“伽夜~你再相信姐姐一次好不好?”白羽哀求。
無數東西從裏面飛了出來,裏面虛弱的聲音突然變得暴躁,與其說像臨死前的回光返照,不如說跟突然發病了似的,“我說了!我誰也不想見!別打擾我辦正事!”
門口的一衆妖再次吓得跪了下來。
這時連祭掃了一眼旁邊的虞思眠,“他根本不想要人救。”
虞思眠:……
而伽夜所謂的“辦正事”是把一群散落在妖界的人類叫到門前提問。
據說能答上伽夜問題的人,伽夜可以許他們百年壽命,還有無數珍寶。
這些人聽到這些也不怕被妖殺了吃了,都争先恐後地來了妖皇宮。
只聽宮女問:“什麽羊會說話,兩條腿走路?”
聽到這個問題,連祭身後的大眼忍不住噗笑了出來,“伽夜太子是在搞什麽?”
這時跪在門前求着榮華富貴的人争先恐後地搶答。
“是羊仙!”
“羊妖!”
宮女皺着眉頭搖頭。
這時一個人道:“是饕餮。它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齒人手。既然是人面可以推出能說人語,它前足為手,可想而知只用兩腿行走。”
這麽一說衆人噤聲,覺得其言之有理。
宮女卻還是搖了搖頭。
衆人只能嘆息,這妖太子提的問題古怪得緊,沒有誰答得上來。
“是喜洋洋。”
衆人:“什麽?”
“搗什麽亂,走開走開。”
什麽喜什麽羊?
什麽玩意?
宮女卻瞳孔一震,“答案就是這個。”
衆人目瞪口呆。
問題是喜洋洋是個什麽玩意?
宮女:“帶着草帽的鹿是什麽?”
虞思眠:“喬巴。”
宮女:“天上會飛拿着錘子的人叫什麽?”
虞思眠:“雷神托爾。”
在衆人一頭霧水,不知他們在說什麽時,啓夢宮裏面響起了妖太子伽夜的聲音。
“姐姐?”裏面的聲音不再暴躁,“我終于找到你了。”
裏面伽夜話音一落,衆人嘩然。
大眼看了一眼鬼牙,詫異道:“妖太子找的人是我們的美人?”
白羽驚訝地看着虞思眠,“你什麽時候和我弟弟……”
連祭側目看向虞思眠,眉頭已經緊鎖。
這時她已經和宮女一起走了進去。
房裏彌漫着血腥味,巨大的床上面挂着紅色半透明的鲛紗帳,隐約看得見裏面躺着一個紅衣少年。
少年是妖太子伽夜,他已虛弱得無法動彈,看着紗簾外那個向他走來的窈窕身影,想着夢中那張模糊的臉,他想擡起手去掀紗賬,可是無奈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姐姐……真的是你嗎?”
“你是妖太子?”鲛紗帳外的少女問。
妖太子發現她的聲音比夢中之時還要好聽,就像沒有一絲雜質的泉水。
“姐姐,是我。我能看看你嗎?”
虞思眠輕輕應了一聲。
伽夜只見一雙纖細雪白的手指緩緩掀起了紗賬。
伽夜本是暗淡的眼突然一亮。
虞思眠看着眼前的少年,不愧是大妖,雖然臨死但除了臉色蒼白外,皮囊還是那麽好看,與棱角分明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間的連祭不同,他身形單薄,天姿萃美,有種少年與少女之間的美,甚至比他姐姐白羽還要好看幾分。
在她打量伽夜的同時,伽夜卻是看癡了眼,“姐姐……”
虞思眠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臉上有東西?”
伽夜頓了頓,“沒有。你若不動,我還以為是一幅畫。”為什麽那麽美的人會不記得自己的容貌,在夢中一片模糊呢?
突然,他似是發現什麽,“姐姐,你快出去,之前我說要死,是因為我得了血疫。姐姐快離開這裏。”他努力爬起來想要驅趕虞思眠,卻虛弱得跟紙片一般,怎麽都起不來。
虞思眠坐到了床邊,給他掖了掖杯子,“沒事,我不怕。”
“我之前說自己活不了多久,也是因為血疫。”
在伽夜錯愕之時,虞思眠又道:“但是我好了,我來就是試試能不能救你。”于是把手指放在嘴裏,用牙齒一咬,直到嘗到了腥甜。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先試試吧。”她将血滴在了杯子裏,然後兌了些水遞給了伽夜。
躺着的伽夜很快再次失去了意識,虞思眠給他蓋好被子,看着宮門口那個全身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卻帶着惶恐的眼睛,畢竟照顧病重的妖太子,天天與血疫為伍,惶恐也是理所當然。
在她的筆下妖界已經被連祭一統,沒有妖族皇室,也沒有這個妖太子,也不知道是今後的連祭抹去了他們,還是他們都死在了這場血疫之中。
門外的人類已經被遣散,留下一衆妖,還有連祭等人。
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妖太子這幾天瘋魔似地折騰,找了一群人類來殿前提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大家都以為他是病入膏肓人徹底糊塗了,沒想到伽夜是在找她。
伽夜為什麽要找她,他們又是怎麽認識的?卻沒有人知道。
衆人眼中都帶着驚異,唯有坐在椅子上的連祭,他姿勢懶散,黑沉沉的雙眸卻滿含陰霾。
虞思眠已經習慣了連祭的喜怒無常,于是避開他的目光,而是看向了白羽。
妖皇宮是因為這場血疫徹底覆滅的嗎?
自己插手管妖界的事就是多管閑事,越俎代庖,最後可能會落得個自取其辱的下場。
可是她想到伽夜宮中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宮妖,總覺得如鲠在喉。
如果說這裏是自己筆下世界,這些小妖,或許自己筆下的墨?
終是無法選擇沉默……
伽夜昏迷,這裏能說話的就只有白羽。
她吸了一口氣,對白羽道:“白羽公主,希望你把與太子,以及和他有接觸的妖都隔離。”
有妖問:“隔離是什麽?”
虞思眠回答:“隔離就是一段時間內在固定的空間裏,與其他妖斷絕接觸。”
她話音一落,衆妖一陣驚呼,“這不是把大家關起來嗎?大家不都是沒事嗎?”
倒是巫醫月擡起了眼,她早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沒有提出來,她知道提了也沒用,不願自找麻煩?
虞思眠道:“找到治療血疫的辦法前,最好的方法就是隔離,包括看起來沒有症狀的人,因為血疫有潛伏期。”
衆人不是很懂她的話,在他們的認知裏沒有潛伏期這個概念,巫醫月卻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她轉頭問巫醫月:“我說得對嗎?”
巫醫月點了點頭。
虞思眠繼續問:“幾天?”
“七天。”
不算太長。
大眼用手肘戳了戳旁邊的鬼牙,“他們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鬼牙摸了摸唇,反問:“不懂多讀書,問我有什麽用?”
白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在妖皇宮接觸過疫病的人有一部分是皇宮貴胄,甚至有我與我母親!你意思是讓我們也禁足七日?”
虞思眠:“修為高的大妖雖然不易感染,但是他們身上若攜帶疫毒,會傳染給小妖。”就如當初自己被巫醫月身上的病毒感染了一樣。
她說出這句話時,不少宮裏的小妖看向了她,包括巫醫月。
他們這些因為照顧伽夜而患病的小妖已經死了一批又一批,因為怕引起騷亂封鎖血疫的消息,這些小妖的屍體都悄悄處理,死得無聲無息。
然而,白羽根本不以為然。
死幾個小小宮妖算什麽?
白羽:“她們是宮妖。”
小妖們也明白這一點,他們這些宮妖生來就是為了服侍大妖的。
虞思眠:“就因為她們是宮妖,你是他們的依靠,更應該保護他們。”
這時妖魔們都看向虞思眠。
連祭也撩起了眼皮,她記得她說:弱非原罪,倚強淩弱才是,強者就該保護弱者。
他一直覺得這是謬論。
白羽笑了出來,“你在說什麽糊塗話?你以為你是誰?”
虞思眠:“我相信女王陛下與公主殿下願意保護自己的子民。”
白羽臉一僵,沒想到她居然拿母親來說事,不情不願地道:“自然願意。”
虞思眠眉眼剛放松了一些,卻聽白羽繼續道:“可是,但我妖族生向來崇尚自由,難不成你還想将我們當成籠子裏的牲畜來養?”
白羽這下戳中了衆妖的痛點,不少同類在人界被人類關起來圈養在籠子裏一生不得自由。想到這裏不少妖們一個個咬得牙齒咔咔作響,附和道:“就是,我們寧願死,也不願意被關着!”
虞思眠:“只是七天而已。”
妖衆們道:“什麽叫只是七天?!”
“一天也不可以!”
“我們不怕死!”
“寧死不被圈養!”
在喧鬧聲中的虞思眠有些茫然,自己對妖族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她幾次說話,聲音卻淹沒在了妖族激烈的抗議聲中,白羽故意沒有制止他們。
就在不知所措時,她覺得一道視線穿過人群投到自己身上,順着這熟悉感覺尋找過去,她看見了不知在何處弄了一張椅子坐下的連祭,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終于,他打了一個響指。
一陣陣狼嚎此起彼伏地傳來。
破風狼兇狠嗜殺,獵妖無數,對破風狼的恐懼衆妖是留在了血脈裏。
聽到它們的聲音,小妖們一個個都本能地禁了聲,白羽公主四處張望,這不是連祭他們的破風狼嗎?怎麽這個時候嚎了起來?
莫不成他在幫那個凡人?
白羽心中妒火上竄,正要開口讓人把虞思眠拖下去,連祭的目光掃了過來,輕飄飄的,卻讓人不寒而栗。
趁着周圍安靜,虞思眠繼續道:“得血疫後內髒會一寸寸融化腐爛,一口口吐血致死。你們不怕死,你們希望你們的幼崽、父母也這樣慘死嗎?你們口中的自由……不過是對別人不負責任的任性罷了。”
虞思眠很少對人說重話,但是這些妖讓她想起現實世界中疫情初期一些地方對待疫情的态度,打着自由民主的旗號,任由疫情擴散蔓延,甚至變異,搞得一發不可收拾,這不是不負責任的任性又是什麽?
她說完後發現周圍一片寂靜。
聽到這裏這些妖族啞口無言,白羽臉色蒼白。
只有大眼啪啪啪地拍起手來,發現周圍就他一人在拍手,他轉眼看着鬼牙:“我覺得美人說得挺對啊。”
鬼牙笑道:“對不對不知道,她這時候倒是更好看了。”然後看向連祭,“是吧,祭哥。”
連祭:“多管閑事。”
人間的事要管,現在手還伸到妖界來了。
這時白羽回過神來,發現衆人眼中只有她,包括連祭。
于是大聲命令道:“目無尊卑的刁民,居然在這裏大放厥詞妖言惑衆!來人呀,把她給我壓下去!”
白羽的侍衛還未上來,大眼鬼牙小九等魔修的兵器就已經出鞘護在虞思眠前面。
白羽驚訝道:“祭哥哥?你居然讓他們用刀劍對着我?”
連祭這時擡起眼來,對她冷冷道:“鬧夠了沒?”
四個字仿佛将白羽打入了冰窖。
虞思眠有些詫異,連祭,他好像……
真的在幫自己。
劍拔弩張之時一個婉轉柔媚的女聲傳來,“羽兒,還不讓人退下。”
衆人往聲音之處看去,只見一個穿着紫色長裙,美豔雍容的女子被侍女攙扶着走來。
“母親!”
“參見陛下!”
這看來便是妖族的女王,與想象中不同,她看起來更像是千嬌百媚的貴妃,有一種酥骨的媚。
連祭使了個眼色,連祭大眼小九等人才收了兵器。
妖王一雙媚眼含笑看着虞思眠,“剛才姑娘一番話,真是頗有見地。”
女王的笑很深,根本看不出她是喜是怒,也聽不出她是在誇自己還是在諷刺自己,不知道她下一刻是不是就要當衆斬了自己,虞思眠有點沒底,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坐在一旁的連祭,讓她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虞思都覺得自己腦子進水了,自己怕是忘了他一直準備殺自己。
女王看向巫醫月,“巫醫修經驗最是豐富,能不能告訴我,那位人族姑娘說的那個隔離之法是否有效?”
巫醫月道:“這樣可以有效阻絕血疫的傳播,應該最有效的防治方法。”
女王狹長的狐貍眼眯了起來,“那你們魔域怎麽不用?”
巫醫月被噎得說不出話。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連祭對妖王道:“我從來沒聽她提過,想來應該是不敢,而且說了我也不會聽,畢竟我不關心他們是死是活。”
雖然白羽也不在乎這些無關緊要的小妖死活,但至少還掩飾一下,但他卻承認得明明白白,坦蕩得讓人汗顏。
女王道:“如果真的有效,那我自然同意,只是聽聞魔域三殿下也得了血疫,雖已康複,但身上不知是否還有殘留疫毒,不知三殿下是否同意在我妖界足不出戶的呆七日?”
虞思眠心想這女王真是笑裏藏刀,半點虧都不吃,哪怕自己要禁足也要拉上連祭,不過她說得不錯,連祭身上也許還帶着疫毒,但連祭哪裏可能在這裏老實呆七天?別人是死是活,他半點也不關心,也不像白羽,至少還在意一下風評。
不想連祭答:“為什麽不同意?”
這時莫說妖王,就連連祭身後的魔修都頗露出驚異的神情。
在妖界關七天?
他居然同意?
虞思眠對連祭的配合也很詫異,但也還是輕聲說了句:“謝謝。”
連祭表情卻始終陰沉,對虞思眠的感謝愛答不理。
這時宮妖帶來伽夜的傳話,他想要虞思眠留在啓夢宮陪他。
連祭終于開口,漆黑的眸子冰冷冷地落在虞思眠身上,“你還真是左右逢源,神通廣大。”
連祭不這麽說虞思眠還會猶豫一下,他這麽一說,感到他惡意的虞思眠立刻回複小妖:“好。”
連祭眼中嗖一下穿出火焰。
虞思眠只當視而不見,轉身跟着那宮妖離開。
連祭凝視着她的背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扶手。
巫醫月走到他面前,“殿下,您大病初愈,先休息吧。”
連祭這才冷冷道:“好。”
虞思眠就在伽夜的啓夢宮就地隔離。
啓夢宮異域的建築風格,到處都是拱門回廊,到處都是蓮池,從露臺上出去是地毯一般的草坪。
夏宮終年如夏,很濕熱,她靠在蓮池邊的石柱上,一只赤足放進了蓮池中,劃着清澈的池水來解暑。
剛才連祭好像一直在幫自己。
為什麽?
因為他病重時自己在船上照顧了他?
就因為這個?
不像他的風格。
只是他的善意不可捉摸,他的惡意來勢洶洶,說不清楚什麽時候又對自己動殺心。
她雖也不太了解伽夜,但至少伽夜不會殺自己。
而且……
她在想,伽夜願意送自己去琉璃天嗎?
如果他真能痊愈,應該問題不大吧。
現在四界和睦,對迦葉與連祭來說去琉璃天都不是什麽難事。
虞思眠聽見一陣對話聲,卻看不見人影,後來發現,這聲音是從旁邊的牽牛花中發出的。
——“那個人類說自己能救妖太子?”
——“騙子吧。人類最善于行騙了。”
——“而且還提出什麽隔離,好多妖都被關起來了。”
——“不愧是人類,太可惡了!”
虞思眠嘆了口氣。
這時幫妖太子看完病的巫醫月提着藥箱走了出來,看着蓮池旁的虞思眠,冷笑道:“做出頭鳥的感覺如何?”
虞思眠:“不太好。”
巫醫月不想她答得那麽幹脆,道:“後悔嗎?”
虞思眠:“不後悔。”
巫醫月冷哼了一聲,“有病。”
虞思眠:“我倒不覺得自己有病。”她用腳蕩了蕩池中的水,“如果每個人都自掃門前雪,每個人都只想着自己,這個世界才真是病了。”
巫醫月:……
虞思眠繼續道:“我的故鄉是龍之國,前不久也經歷了一場疫病的威脅,來勢洶洶的陌生疫病在一座城池爆發,這時候來自五湖四海的醫者不顧自身安危義不容辭的紛紛支援,在整個國家的協力下,将這疫病控制了下來。”
巫醫月:“龍之國?沒聽說過。”
虞思眠自顧自地道:“我的故鄉是個了不起的國家,它起起落落,哪怕落到谷底,卻依然能夠絕地重生毅然崛起,五千多年時光,我們的對手換了無數輪,我們卻依然屹立在歷史的長河中,我覺得就是有這樣在關鍵時候有許許多多不僅僅只是考慮自己的人存在。”
“我不能救病治人,不能運籌帷幄,只是把知道的經驗照搬過來,做到問心無愧而已。”
巫醫月看着她,最終一言不發地扭頭離開。
正在露臺藤椅上撐着頭的連祭似在小歇,巫醫月走了過來。
“殿下。”
妖界不敢管連祭一行人,他們只是自行回到夏宮,不與其他宮妖接觸。
連祭眼睛都沒睜,“說。”
巫醫月感受到了連祭全身上下冰冷凜然的氣場,知道這時候他心情并不好,準确來說是自從虞思眠去了伽夜太子的宮殿後,他整個人就戾氣橫生。
但她還是開口:“殿下,你對那個人類是不是過于特別了?”
連祭這才緩緩睜眼,“你說什麽?”
“我記得您是從來不帶女人出行的。”
連祭嫌女人麻煩,也煩鬼牙他們帶着女人在他面前亂交,所以哪怕是自己這個醫修,他出行時候都不帶在身邊。
但是她也只是問,也不求連祭能夠回答。
沒想到他淡淡道:“不過是為了尋找天屍。”
巫醫月:“她得了血疫時,您當時準備親自去殺她。”
連祭沉默。
巫醫月:“這種事向來是鬼牙去做的。”
“放肆。”連祭寒光凝聚,眼露殺氣。
巫醫月跪了下去。
“是屬下僭越了。我只是擔心,擔心殿下……被她迷住。”
被她迷住?
“笑話。”連祭偏開了頭。
巫醫繼續道:“殿下,那您……”
連祭打斷了她,“夠了,我說了,帶着她只是因為找天屍而已。”
“那殿下如果知道找天屍的方法,是不是就不用再帶着她?”巫醫月聲音微微發抖。
連祭沉默了片刻,道:“自然。”
巫醫月将腰間的紙準備遞給連祭。
在溧水河時虞思眠留下的那張紙條。
牽牛花中又傳來小妖的抱怨聲:
【一起當值的貓妖被抓起來隔離了,現在我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要死了!要死了!】
【別擔心,聽說白羽公主也氣死了,公主出來一定不會讓她好看!狗逼人類!】
【你罵誰呢?】
【抱歉抱歉,忘記你是犬妖了。】
聲音漸行漸遠,連祭冷哼,世間怎麽會有那麽傻的人?做這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看着巫醫月,“你當時是不是就是怕這樣的後果,所以不敢提這所謂隔離這種方法?”
巫醫月猶豫了片刻,最後道:“是,做出頭鳥的都沒好下場。”
這時候鬼牙抱着頭從回廊中走來,糾正道:“你說錯了,是當好人沒好下場。”
他身後的大眼笑道:“還是當壞人來得痛快。偶爾做次好事別人還感恩戴德。”
連祭将腿搭在藤桌上,把手伸向巫醫月,示意她手中紙遞給自己。
巫醫月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将紙恭敬地放在連祭手上。
連祭發現手中那張紙上發出了淡淡的熟悉的香味,他挑了挑眉,展開紙映入眼簾的就是那清麗娟秀卻沒有什麽力氣的字。
他問: “哪兒來的?”
“你們落水那日我在她桌上拿的。”
連祭看着上面前幾行:“連祭,得了血疫我怕是活不了幾天,帶不了你去找天屍,我将方法寫給你,也願你早日放下執念,試試做個好人,所謂的天道,不過是揚善罰惡的法則罷了。”
連祭手指一用力,擰破了手中的紙。
他們商量要不要殺她的時候是她在給自己寫去找天屍的方法?
還勸自己做個好人?
他突然有些覺得可笑,但是卻笑不出來。
所以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