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肮髒的一切
黎長恩之後已經沒有任何心思談判生意上的事情,帶着兒子回了T城。
黎素經過這件事情徹底發了傻,回家之後就不願意出門,每天鎖在房間裏,不是睡覺發呆,就是看書畫畫,要不是黎長恩在門外求他,他肯定也不要吃飯了。
那件事情,是沒法說的。
黎長恩只能不斷對兒子道歉,自責,但是卻無法真正把那件事拿出來對黎素說開。
黎素整個人也是迷茫的,迷糊的,似乎整個人變得荒謬懵懂起來了。
和父親發生那種關系,他覺得自己從內到外髒得讓他自己無法忍受。
要是洗澡,他會站在水下沖兩個小時,全身起皺了他也不離開。
他并沒有覺得黎長恩有多麽錯,有多麽壞,是不值得原諒的。
他其實并沒有覺得黎長恩錯了,必須向他忏悔。
因為他自己知道,在又經過了幾天,在那場春夢裏,被深吻時候的唇舌相交的親昵快樂,被大力撫摸和啃吻時候的無法抵擋的快感,都時時浮出來,更讓他覺得自己淫穢不堪。
他覺得自己髒死了,是這個世界上最肮髒的人,再沒辦法變幹淨,便極度地厭惡着自己,但是,這些話卻沒有辦法告訴任何人,無法像任何人訴說。
甚至最不敢讓他父親知道,他是一個多麽讓人惡心的小孩兒,居然渴望着他的父親。
他不想再見到黎長恩,見到他,就讓他更加厭惡自己。
他覺得自己沒法出門了,只能蹲在陰暗的房間裏,就那樣慢慢死去才好,或者趕緊死去才好。
但是他又不敢,因為黎長恩說,他要是死了,他也只能跟着他去死。
黎素覺得自己要瘋掉了,腦子一片混沌,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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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在好好地畫他的荷花圖,不知道什麽時候,上面的荷葉全都被塗成了黑色,花也變成了黑色,不,本來這幅畫面裏中間應該是亮色的,但是現在都變得灰暗了。
他看着他筆下的畫,無聲地掉起了眼淚。
黎長恩進屋來看黎素的時候,黎素已經在畫架前暈過去了。
黎長恩總在受他的驚訝,跑去将黎素抱起來,發現還有呼吸有心跳,那顆心才稍微踏實一點。
黎素又住了院,其實醫生說不必住院的,他只是貧血加上低血糖,所以才暈倒了。
但是黎長恩知道,更大的原因,是黎素心結無法解開。
黎素這樣,黎長恩便更加厭恨自己,而且從此滴酒不沾。
在醫院裏,黎長恩沒讓黎素住單人病房,而是住在私人病房裏。
房間裏其他也都是住的孩子,有一個闌尾炎,有一個是出了車禍傷了腿,還有一個是做了一條腿的截肢手術。
黎素是房間裏病情最輕的,或者他身體上其實并沒有什麽病,回家好好吃飯補血就行了。
但是心理上,恐怕他的病更嚴重,甚至比那個截肢了女孩子還嚴重。
病房裏,別的病人的家長來來往往,闌尾炎病人的床邊是他的爺爺和一個同學在照顧,說話總是很小聲,出車禍的男孩子,腿重新接了骨,他家親戚絡繹不絕如逛市場一般地每天都很多,而且說話聲音非常大,講笑話,說賠償等等。做了截肢手術的女孩子總是看書,看史鐵生的書,很平靜的樣子,她家媽媽也是個溫柔的女人,因為病床和黎素的挨着,還時常給黎素削蘋果他吃。
但是黎素卻總是把臉偏開了,躺下去用被子把自己的頭蒙住。
這位母親最開始感覺他很奇怪,但是也沒有問,後來看他一直這樣,也就習慣了。
黎長恩是拿黎素沒有辦法的,在這之前,黎素受了傷害,至少他是他的避風港,但是這次,卻是他傷害了他,無法出口,不知道如何開解的傷害。
黎長恩因為這件事,整個人憔悴了一圈。
家裏保姆每天在醫院裏照顧黎素,其實黎素根本沒什麽事,黎長恩讓他在醫院裏,只是想讓他從別的病人那裏感受到一些勇氣,好好活下去的勇氣。
在醫院裏,總是不乏聽到很多人死去的消息的,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那些人有些是非常不甘心地死去了,有些是自己也毫無準備,就那麽瞬間遇到車禍,或者從工地房屋頂上摔下來,遇到生了重病的,家裏砸鍋賣鐵給付醫藥費想要人活下去,但是人最後還是走了……
黎素每天都在聽病房裏的人說這些。
闌尾炎病人一如他在病房裏時安安靜靜地呆着,出院時,也沒有什麽生息。
只是發呆的黎素時常會看向他,所以他離開時,他才注意到了他。
他從黎素的病床面前離開,黎素小聲叫了他,“哥哥?”
那麽小的聲音,他以為沒人會聽得到,但是那個男孩子卻聽到了,看過來,黎素皮膚雪白,白到讓人覺得有點不正常,甚至有人猜他是不是得了白血病,像韓劇裏面的女主角一樣。
黎素将幾頁畫紙遞給了他,他接過,看到上面是畫的他,還有他的同學,他的爺爺,窗戶,窗戶外面的樹枝……
男孩子很驚訝,要道謝,黎素卻又躺下去了,将臉埋進被子裏。
黎長恩來看到了這一幕,之後跟着做了闌尾炎手術的男孩子出來,就說,“謝謝你。”
男孩子覺得很奇怪,問為什麽道謝。
黎長恩道,“他很少畫人物,他畫你們,說明他喜歡你們。”
男孩子道,“哦,那我們要謝謝他才對。他……他是白血病麽?”後面一句話帶着一些悲傷。
黎長恩搖搖頭,“不是。他只是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想出來而已。”
男孩子很驚訝,然後說,“哦,他的确是太過安靜了,四天,沒聽到他說一句話。”
黎長恩難受地咬了咬牙,“是我的錯。”
男孩子道,“其實我覺得送他去練太極,或者打球這些,是不是會更好。”
黎長恩道,“他不喜歡這些。”
等黎長恩進病房裏來,黎素已經把頭又從被子裏露出來了,神色很淡,對黎長恩說,“爸爸,我想回家。”
黎長恩又把他帶回了家,在車上,黎長恩說,“素素,你之前不是說很想去挪威,我們現在去那裏旅游,去嗎?夏天正是時候。”
黎素把臉埋進書裏去,搖頭,“不去。”
黎長恩在心裏嘆了口氣,又說,“我要了和你一個病房的那個哥哥的電話,他是學古漢語文學的,你要不要和他交個朋友。”
黎素繼續搖頭,“不要。”
有一堵無形的牆在父子之間築起來了,黎素只想這堵牆越厚越好,厚到爸爸看不到他,而黎長恩,卻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辦法才能夠把這堵牆打破,他只看到黎素對他越來越冷淡,要離他越來越遠,他卻沒有辦法阻止,沒有辦法繼續把他拉在身邊要他不要走。
所幸很快安維就回來了,黎長恩得知這件事,就讓安維來自己家裏接黎素去唐文硯那裏畫畫。
安維來時,黎長恩對他叮囑了好一陣,“素素最近精神不好,你多和他說些話,看些積極的書,聽音樂,看開心的電影,逛街,這些什麽都好,最好能夠讓他出門去調節一下心情。”
安維很樂意地接下了這個工作,只是,“素素為什麽精神不好,他是怎麽了?”
黎長恩卻說不出來,只讓他不要問,也不要問黎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