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貴儀宮走一趟後,潘芙蓉風頭一時無兩。
帝王專寵自不必說,因着安延那句傷了潘芙蓉便是傷了他的霸氣宣言,那以後潘芙蓉所到之處,無論侍衛仆從,宮女太監,嫔妃女眷,皆恭敬俯首,小心服侍,唯恐一個不小心,真的将潘芙蓉的汗毛給傷了。
“你倒威風了!”舒華院清楓亭中,安适正在跟潘芙蓉對弈。
潘芙蓉對安适話中明顯的諷刺置若未聞,從容自若地落子。
安适拈過棋子,對着棋局盯了半日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自入死地而不自知。
小安适頓時暴跳而起,棋子摔在棋盤上怒氣沖沖地朝潘芙蓉吼,“你又陰我!”
潘芙蓉打個哈欠,伸手拍了拍安适的肩以示安撫,“太子殿下不要這麽激動,又不是第一次輸給我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要麽不出手,要麽讓人死無葬身之地。”
“哼!”安适不服氣地哼了聲,重新坐下,“再來一局,我絕對不會再中計!”
“不行。”潘芙蓉看看天色,一口回絕,“這時候你父皇該回來了,我得去給他準備晚膳。”
“天天下廚!”安适又開始哼唧,“你當禦膳房的人都死了?”
“自此長裙當垆笑,為君洗手作羹湯。懂不懂?”潘芙蓉随口念了句詩,點了點安适的腦袋,義無反顧地邁出了亭子。
安适悶悶地跟上,一路碎碎念,“亂念什麽詩?難道要你當垆賣酒了嗎?”
“錯了,錯了。”潘芙蓉戴上圍裙,卷起袖子,将宮人洗淨的肉和菜一一拿了過來,轉頭看了看安适,接道,“我非當垆賣酒,而是當垆賣笑。”
安适不說話了。
小廚房安靜下來,潘芙蓉開始忙碌起來。
而今她身份尊貴,說是親自下廚,滿桌的菜也不過一兩個是她親手做的。她心思巧,廚藝好,做出來的菜總有別人做不出來的味道。不僅安延,便是安适,也整天找借口來舒華院蹭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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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上次做的素炒蘆筍,你下次專程做給我吃好不好?”安适盯着潘芙蓉看了半天後,開口提要求。
潘芙蓉手上不停,不過拿眼撇了撇他,“你以為那道素炒蘆筍好做?不是初夏新長的蘆筍做不出那樣的味道。眼下看着仲夏了,哪裏還有那樣鮮嫩的蘆筍?”
安适不放棄,“那明年初夏,你再給我做!”
潘芙蓉聽到這話直起身子,奇怪地看了安适一眼。
安适不自覺地有些慌,轉頭躲過了她的注視。
潘芙蓉于是将鍋鏟交給晴姝,簡單交待幾句,除了圍裙,拉過安适便往外走。
“我得跟你談談。”回到清楓亭,潘芙蓉嚴肅地看着安适說。
安适壓下心底慌亂,問,“談什麽?”
“你不能太依賴我,安适。”潘芙蓉認真地對他道,“我幫不了你許多。你在朝中,必須有人。安賢的外公吏部尚書,門生遍布大玄;安頌的外公位居太尉,在朝中亦是一呼百應;其他皇子再不濟,母親也是官宦人家,個個不比你差。你須找到依持,方有實力跟你的衆位弟弟們争奪皇位。”
安适的心情,随着潘芙蓉的話一寸一寸地往下沉。潘芙蓉說的問題,他又何嘗不知?而今他跟了潘芙蓉,确實享受了幾日揚眉吐氣的日子。可是帝王寵愛,猶如浮雲蒼狗,去留難料,他又能依靠她的勢力多久?而說到朝臣,他年紀尚小,手中亦無資本,要如何去結交大臣,讓他們支持自己?只怕他一有所動作,他那些個個都有顯赫外家的弟弟們就要對他群起而攻之了。
潘芙蓉将他的憂愁看在眼裏,徐徐繼續,“我這幾日一直在想,該如何助你在朝中培養自己的勢力?終于被我想到,有一個人可以幫你。”
安适止不住擡首,好奇而期許地看着潘芙蓉。
只聽她徐徐将那人的名字道了出來——“方若辰。”
“他今年才十一歲!”安适想也不想地接道。
潘芙蓉咯咯地笑着,差點直不起腰來,“我說太子,你也是十一歲好不好?”
潘芙蓉不說,安适還真的不記得自己其實也不過長方若辰半歲。過多的磨砺,已經讓他忘記了自己其實也不過是個孩子。
“方若辰是當朝鎮國公□的獨子。□手上大玄一半的兵力,還有鎮國公這個世襲爵位,終有一日都會落到方若辰手中。你們同齡,正好同他結交,讓他為你所用。”
安适當然明白潘芙蓉的意思。可是他與鎮國公素無交集,跟方若辰更是從沒見過面,要如何跟他結交,還要讓他甘心情願地為他賣命?
“你不是還沒有侍讀嗎?”潘芙蓉提醒他。
而今宮中,除安适以外的其他皇子們都有自己的侍讀。皇子侍讀的人選,對于皇子們仕途影響非常重大。因為這是皇子們接觸朝臣,網羅勢力的第一步。也因此皇子們的母妃對于挑選皇子侍讀之事都非常重視,通常早在皇子們準備入學之前,他們的母妃就早早地開始為他們就侍讀的人選定下了了。一般來說,妃子選擇的皇子侍讀都是跟自己的娘家有關系的人。一來信得過,二來可以借此鞏固彼此的關系。安适的母親死得早,自然沒有人為他張羅這些事。至于安延那邊,沒有人提,他自然也不記得。
“你的意思是,想讓方若辰做我的侍讀?”
潘芙蓉連連點頭。
“不可能的。”安适想也不想地接道,“當年淩貴妃和張淑妃也想讓方若辰做安賢和安頌的侍讀,父皇還親自去鎮國公府請了,都被鎮國公一一拒絕了。”
潘芙蓉只是笑,“那是因為她們求錯了人。你父皇向來不關心這種事,自然不會盡力的。”
“求錯了人?”安适不解地品味着潘芙蓉的話,“那應該去求誰?”
潘芙蓉也不答話,只等他自己醒悟過來。
腦中靈光閃過,安适突然明白了,“任右相!”鎮國公忠烈耿直,或許并不會賣安延的面子,但若是任右相,他不可能不買賬!
安适滿心歡喜,潘芙蓉卻依舊朝他搖了搖頭。只見她的目光搖曳,道不盡的深意,“應該是,你的曾外祖父。”
安适徹底明白了。這個回合,要打親情牌。
送走安适,潘芙蓉換了身衣裳,坐在廳中等安延。
直等到日頭西墜,依舊不見安延的影子。
潘芙蓉等得乏了,竟趴在桌旁睡着了。
安延到的時候正好看見她趴在桌上睡得正香。晴姝見皇上駕到,想上前叫醒潘芙蓉,卻被安延攔住了,“朕來吧。”
揮退晴姝,安延走到潘芙蓉身旁,柔聲喚道,“愛妃,醒醒!”
睡夢中的潘芙蓉皺了皺眉,似乎不願醒來。
安延沒由來地有些慌,忙俯身上去将她摟住了,輕輕地搖,“醒醒!”
潘芙蓉終于悠悠醒轉,望見他有些吃驚,“我怎麽睡着了?”
見她終于醒來,安延先松了口氣,自然不計較她的失語,“怎麽趴在飯桌上睡?”
潘芙蓉有些睡意朦胧,“臣妾也不知道……”她喃喃地一邊說着,一邊往他身上蹭,“皇上怎麽回來晚了?菜都涼了……”
她迷迷糊糊的樣子讓安延忍不住心癢地親了親她,“朕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
“驚喜?”潘芙蓉将腦袋從他的頸窩間擡起,似乎清醒過來了。
安延笑而不語,只是将她從身上放下來,故作神秘地說,“已經在你的廂房裏了,去看看喜不喜歡。”
潘芙蓉忙忙站定,在安延膩寵的目光中,行到了卧房門口。
房門被人徐徐推開,有人坐在燈影之下等她。
那一刻潘芙蓉什麽也顧不得,含着淚飛奔過去便将那人緊緊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