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到了舒華院,自然見不到潘芙蓉。
潘芙蓉還被留在紫宸殿,跟安延如膠似膝呢!
妒火中燒的淩貴妃将火氣對準了留守舒華院的流香。
“貴妃娘娘,仁妃娘娘還在紫宸殿,您要是急着見她,不如移步紫宸殿?”
“啪!”淩貴妃的回應是一個響亮的巴掌,“好不懂規矩的奴才!我的位分在仁妃之上,我既來見她,難道她不該趕回來迎接?”
這分明是強詞奪理。這宮裏最大的就是安延,眼下潘芙蓉被他留在紫宸殿,誰敢去請她回來?
流香吃了虧,也不敢回嘴,只跪下請罪,“貴妃娘娘息怒,奴婢不敢了。”
“哼!”淩貴妃重重地哼了一聲,跨過流香徑自進了舒華院。
流香剛剛吃了一掌,哪裏敢攔,眼睜睜地看着她推開主卧,打開了衣櫃。
那個鑲了紅寶石的紅木匣子靜靜地躺在裏面,像一個盛裝打扮的新娘子,正嬌羞地等待着新郎的臨幸。
淩貴妃令人拿了匣子,帶着人氣勢洶洶地趕到了紫宸殿。
到紫宸殿門口,未及通報,先聽到潘芙蓉銀鈴般的笑聲自殿中傳了出來,“皇上,你好厲害!”
虛僞!做作!無恥!淩貴妃立在門口,在心裏大罵。天下誰不知道安延什麽德行?那個女人居然還能不帶半點惡心地這麽誇獎安延!而安延那個裝滿豬油的腦袋居然也相信她的假話嗎?
待得小李子通傳完畢,淩貴妃進門,差點沒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安延居然在批、奏、折!
安延那顆只想着酒色美人的腦袋能看懂幾份奏折?誰不知道而今大玄國的朝政如果沒有右相大人撐着,大玄早就垮了。讓安延批奏折?這不是給大玄添亂嗎?
可是顯見地安延根本看不懂淩貴妃眼中那份憂國憂民的赤忱,他已經完全被潘芙蓉誇張無比的贊賞迷了心智,正兢兢業業地在給大玄國添亂的偉大事業上勤奮地奔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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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貴妃自然不知道此前潘芙蓉已經跟任右相通過氣,送到紫宸殿的折子都不再似以前那樣挑緊要的送,而是專挑一些易于解決或者可左可右的小事呈上。這一來二去,安延先在潘芙蓉這裏感受一番泛濫的崇拜,再在任右相那裏聽一遍他處事得當的稱贊,竟然真的開始試着處理一些簡單的政事了。
“急着找朕什麽事呀?”安延見淩貴妃自進門開始便神游天外,連禮都忘了行,忍不住出聲提醒她。
淩貴妃這才驚覺失态,急忙跪下行禮,“臣妾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安延心情好,脾氣更好,和顏悅色地讓她起身。
淩貴妃謝過恩,便直入主題,“啓禀皇上,臣妾昨日收到情報,說是宮中有人私用媚香,狐媚君主。臣妾協理六宮,為了皇上聖體安康,特來請旨将此事清查。”
“媚香?”因為淩貴妃将這兩個字咬得極重,安延也不由得跟着重複了一遍。
将淩貴妃的話咀嚼一陣,安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潘芙蓉。
宮中就屬她用香最特別,仔細想想,每次他聞到她身上的香,确實都忍不住意動情迷。難道她的香裏,當真摻了什麽不該摻的東西?
他疑惑的目光觸到潘芙蓉,潘芙蓉卻顯慌亂地避開了他的眼。
這個小動作自然也沒逃出淩貴妃的眼睛,她心中得意更盛,繼續進言,“皇上,臣妾在舒華院搜出一個可疑的匣子。據說只有仁妃可以打開。臣妾覺得,為了皇上龍體着想,還是請仁妃在大家面前,将這匣子打開,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安延雖然有了疑慮,但心裏還是護着潘芙蓉,便想先将事情壓下,再單獨問問潘芙蓉,只是還未開口,便見潘芙蓉白着臉跪在了地上,雙眸含淚,期期艾艾地苦求,“皇上,臣妾斷斷不敢做任何傷害皇上的事,求皇上相信我,不要聽信貴妃胡言。”
潘芙蓉臉上的慌亂和凄楚叫安延心生不忍,下意識地想要安撫,“朕相信你……”
話未說完就被暴跳而起的淩貴妃一口截斷,“皇上相信她,就是說臣妾是在胡言了?”
安延一怔,這才發現剛才潘芙蓉的話有問題。她為自己求情也就罷了,何苦将淩貴妃拉進來?這樣的話,只要他一表态,就必然會得罪她們其中一方,叫他如何是好?
正遲疑,潘芙蓉又拉住了他的衣擺,淚珠兒似雨點滾落,“皇上,臣妾對你的心意,蒼天可鑒!臣妾不介意任何誣蔑侮辱,只求皇上相信臣妾。”
安延心軟到不行,只是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見淩貴妃也跪了下來,對他苦求,“皇上相信她,難道就不信臣妾?臣妾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皇上着想,若有半點異心,天打雷劈!”
方才淩貴妃暴跳如雷,安延只覺她太過逼人。眼下她軟下姿态,安延立刻想起往日情誼,急忙過去扶她,“貴妃快起來,朕絕對沒有懷疑你的意思。”
淩貴妃一見哀兵政策好用,哪裏肯起來,繼續哭訴,“臣妾協理六宮,聽聞有人破壞宮規,豈能坐視不管?眼下不過是叫仁妃打開匣子,她便推三阻四,若非心中有鬼,何以如此?”
安延一聽,覺得挺有道理,便轉向潘芙蓉,“仁妃,既然如此,你就将匣子打開,以示清白。”
沒想到潘芙蓉堅決不從,“皇上明鑒,臣妾不曾做過任何有違宮規之事。皇上若是不相信臣妾,臣妾活着還有什麽意思?願領死罪!”
安延一聽潘芙蓉說得這麽嚴重,不由慌了,急忙安撫,“愛妃莫要如此,朕怎麽舍得你死?”
“皇上!”淩貴妃插話進來,“仁妃不過故意推搪,打開一個匣子,究竟有何難?”
安延當真左右為難,勸潘芙蓉,她只凝着一雙淚眼問他,“皇上當真不相信臣妾?”
去勸淩貴妃,貴妃無語凝噎,“臣妾都是為了皇上,皇上若有差池,臣妾如何擔當得起?”
結果兩個妃子就這麽跪着,各自哭訴,安延一個都勸不動。
頭痛至極的安延最後一拍龍案,大喝了聲,“請右相大人!”
任右相被聖旨“請”到後宮的時候夜已深沉,而他的臉色,也快跟夜色一樣黑了。
聽說安延連兩個妃子吵架這樣的小事都解決不了,非要十萬火急地請他入宮決斷的時候,他的一口老血都吐出來了。這個皇帝,還能當得再窩囊一點嗎?
任右相面色不善,一點也不影響安延看到他時喜出望外。
卻見他自龍椅上奔到門口迎他,高興地開口,“外公,你快幫幫朕!”
任右相立在紫宸殿門口不肯進去,“皇上,臣為外臣,實在不該在入夜之後入後宮,還請皇上放臣回去。”
“外公,”安延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朕的頭快痛死了。今日之事不解決,朕今夜也別想睡安穩。朕睡不好,明日如何早朝?”
任右相暗嘆一聲。你說這安延笨吧,他偏又知道怎麽死死地吃住他。
心思松動,任右相便踏進了紫宸殿。
安延急忙命人搬來座椅,讓任右相坐下。
任右相當仁不讓地坐下,氣勢如山。
掃一眼跪在地上哭的兩人,他沉聲道,“兩位娘娘且不要哭,凡事自有公斷。你們且先說什麽事。貴妃娘娘先請。”
淩貴妃見着任右相來,想起任右相是潘芙蓉靠山的傳言,心中有些畏懼,但見任右相似乎并無偏頗之意,遂壯了膽,擡首回道,“右相大人明鑒。臣妾昨日收到情報,指出有人私用媚香。臣妾唯恐聖體有防,逐宮排查,在舒華院發現可疑之物,故來與仁妃對質。誰料仁妃多番推搪,竟不肯打開匣子。還請右相大人做主,莫讓奸人作亂,後宮不寧。”
任右相聽完,并不表态,只轉向潘芙蓉,“仁妃娘娘可有話說。”
潘芙蓉只是垂首朝任右相拜了拜,回,“右相大人素來公正,臣妾無話。”
“好。”任右相應了聲,吩咐左右,“打開那個匣子。”
那金鎖看來精致,不過擺設,太監上前,稍稍用力,便将鎖撬開了。
匣子裏別無他物,只有一個白色錦囊。
太監将錦囊拿出來,交到任右相手中。
任右相将錦囊內的東西倒出,裏面的香丸便都滾了出來,頓時滿室飄香。
淩貴妃止不住笑了一下。
只聽任右相繼續吩咐,“将值夜的太醫都叫來,看這些香可有問題。”
任右相甚至不指定前來的太醫,顯見并無偏袒潘芙蓉的意思,淩貴妃心中更加放心了。
為了應對後宮妃子和皇子的夜來急症,太醫院夜裏都有三位以上的太醫值守。
沒一會三位太醫便都進了紫宸殿。任右相亦不多話,只交給每人一顆香丸,令他們檢查藥性。
張太醫先分析了香料的成分,“此香以合歡為主香,蘇合為輔香,還有一些調香之物,用得極巧,讓香味可循序而出,同時香凝不散。只是這幾位藥用量極少,急切之間說不出名稱。”
李太醫補充道,“張太醫說得極是。此香香氣淡然,凝香持久,為香中上品。”
林太醫最後道,“常聞此香,有解郁安神之效,但有小毒,不宜服食。”
任右相等他們說完,亦什麽也沒說,只吩咐道,“你們下去吧。”
三位太醫見兩位娘娘都跪着,自然知道不是多說話的時候,拜過安延和右相便退下了。
太醫走後,任右相也拍拍身上的灰,拱手向安延告辭,“皇上,臣就此告退。”
安延自是不攔,令人将任右相送回相府。
衆人走後,安延先走到淩貴妃面前,将她扶起。
淩貴妃此時心中亂成一團。她一邊疑心自己着了張淑妃的道,又一邊疑心潘芙蓉将真正的媚香收到了別處,又刻意誤導自己,讓自己以為得了先機步步緊逼。但不管問題出在哪兒,此刻辯駁都對自己毫無好處。道出張淑妃只會讓她一口咬定自己誣賴仁妃不成轉而誣賴她;重新将矛頭指向潘芙蓉的話,她的手中又沒有證據,更顯得她無事生非。
正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只聽安延柔聲對她,“貴妃辛苦了,先回貴儀宮休息吧。”言語之中,竟無責備之意。
淩貴妃心中驚訝,聽了這話忙行禮告辭,“臣妾告退。”
送走淩貴妃,安延又去扶潘芙蓉。
潘芙蓉含淚起身,不意足下一個踉跄,直撲進安延懷裏。她也不起身,環着安延細細地哭。
安延只是輕撫着她的發,聲音溫柔,“乖,不哭。以後別再用媚香了。”
作者有話要說: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