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咬梨頭頂是明月
第37章咬梨頭頂是明月
晚飯之後, 蕭梨和溫之應都去了書房。
溫之應晚上其實沒什麽安排,但是蕭梨要學習,他便坐在電腦桌前浏覽財報。
九點過, 溫之應捏捏眉心,從轉椅上起身, 在書架上選了本科幻小說。
他坐回去,翻開書不久, 蕭梨踩着粉色毛絨拖鞋走到他面前。
溫之應先聞見她身上的香味。
可能因為一天都沒出過門的關系,今天蕭梨穿得很家居,白色寬松毛衣, 橙色闊腿褲。
她頭發紮成馬尾, 紮得稍松, 掉出兩絲碎發挂在耳邊, 那張小臉比之前瘦了不少, 缺少肉感,不過溫之應想起今天她吃了三碗滿滿的飯,不擔心她把肉長回來。
“嗯?”溫之應用一個音節詢問她走過來做什麽。
蕭梨道:“我的筆沒墨了, 拿你一只。”
她從他的筆筒裏抽出一只圓珠筆。
溫之應用鋼筆比較多, 其次是中性筆,那是他筆筒裏唯一一只圓珠筆。
溫之應道:“你拿。”
目光瞥了眼溫之應拿在手裏的科幻小說,蕭梨攥着圓珠筆離開。
過了會, 溫之應發現小姑娘重新來到面前。
溫之應通常看書速度偏快,今晚這本科幻小說, 目前他卻只翻了兩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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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梨道:“我想去花園蕩秋千,你陪我。”
她看出來了,今晚溫之應一點也不忙。
這也是,時隔許久, 她難得對溫之應發出的邀約。
她都不記得,上次溫之應陪她蕩秋千,是什麽時候了。
溫之應将手裏的書合上,道:“可以。”
他跟着她一起走出書房。
來到旋梯處,溫之應撫了下她耳尖,道:“等我會。”
他折身朝卧室的方向走了。
蕭梨以為溫之應是去上廁所了,先下了樓,去到通往花園的後門那等他,門口處有扇落地鏡,她對着鏡子扯掉頭上的發圈,重新把頭發紮了下。
剛紮好,一塊圍巾搭到她脖子上。
“外面很冷嗎?”蕭梨說。
“風大。”溫之應将圍巾給她圍好。
蕭梨眼睛彎了下,踮起腳,摟住溫之應的脖子。
溫之應勾唇:“還去不去蕩秋千了?”
蕭梨心想,哼,我本來想吻你一口的,你現在沒有這個福利了!
她松開溫之應,快步朝外走了。
迎着吹來的冷風揉揉臉。
花園的路燈都開着,橘黃色,綠樹和鮮花在夜晚被路燈塗色成另一種顏色。
蕭梨屁股剛落到秋千座椅上,憶起小時候,溫之應陪她蕩秋千的畫面。
“哥哥,高點,再高點!”
“哥哥,再高點嘛。”
她想玩刺激一點,溫之應從來不依她,所以每次跟溫之應蕩秋千,是沒有跟溫思綿他們玩着爽的。
但是她又着迷溫之應陪她蕩秋千。
溫之應守在旁邊,她會特別有安全感。
今天她沒說“高一點”,就安靜坐着,當個美麗的秋千公主,溫之應想推多高就多高。
出門沒考慮那麽多,秋千公主很快就迎來了滑鐵盧——拖鞋掉了。
偏偏不兩只一起掉,只掉了一只。
蕭梨便把另一只甩掉,反正不穿鞋也可以蕩秋千。
但溫之應沒一會就讓秋千停了下來,将拖鞋撿回來,放到她面前,“穿上。”
蕭梨說:“穿上了還會掉啊,不穿了。”
溫之應道:“你穿上,我去給你拿靴子。”
蕭梨“喔”了聲,乖乖把腳伸進拖鞋。
蕭梨以為溫之應會很快回來,但是沒有她想象的快,然後擡眼一望,是對面被風吹動的繁茂樹叢。
有溫之應在時,她覺得路燈溫馨又明亮,此時只有一個人,橘黃色的路燈仿佛變成制造鬼影的手杖,腦海飄過曾經看過的鬼片。
她從秋千上跳下,朝屋裏返回。
迎面撞上溫之應。
由于慣性,她抓住溫之應的手臂,溫之應也順勢将她抱住。
看見溫之應那張俊臉時,蕭梨安全感重新回來,錘錘他胸口,“你怎麽這麽慢呀。”
大晚上的,留她一個人在花園裏。
溫之應笑了聲,揉她後腦勺:“自己家的花園也怕?”
蕭梨不說話。
空氣安靜下來,溫之應也沒說話了,蕭梨不由擡頭看他。
視線和溫之應黑眸相接時,溫之應的唇壓了下來。
蕭梨踮起腳,摟住溫之應的脖子。
不蕩了,還蕩什麽秋千。
夜黑風高,适宜接吻。
蕭梨回應得有些熱烈,
腦海裏,是溫之應說的那句“我早就不把你當妹妹了”,還有那句“傻瓜,你自己沒早點發現。”。
不一會,拿在男人手上那雙靴子掉落草地。
方嬸正好要關窗戶,瞅見花園裏擁吻的兩人,老臉一紅,笑意壓不住地将窗戶拉上。
月亮被雲遮住,蕭梨被溫之應打橫抱了起來,朝屋裏去。
蕭梨掉了一只拖鞋,陪伴那雙無人理會的棕色雪地靴。
夜深,卧房浴室裏,蒙上濕潤水霧的鏡面留下一雙手指印。
細微的嘤咛聲充斥室內。
男人聲音暗啞:“叫老公。”
元宵節這天,溫之應公司臨時有事,他抽不開身,蕭梨便約溫思綿一同回的老宅。
她們到老宅時,溫之言已經在那。
以往溫之言會有意避開溫之應,除開重要節日,他來看望爺爺奶奶的日子不會和溫之應同一天,在重要節日,他也會提早來,或者等溫之應走了後再來。
今天見蕭梨是和溫思綿一塊,溫之應未來,溫之言離開前,同兩人打了聲招呼。
溫思綿追過去:“之言哥,不然你再待會嘛!我堂哥他今天忙得很,估計是沒辦法來陪奶奶過元宵節了,你和堂哥他,總不能一個都不在啊。”
因為溫之言跟溫思綿年齡相近,人也比溫之應好相處,性格開朗,所以溫思綿多稱呼他為“之言哥”,而喚溫之應為“堂哥”。
從另外一個層面,溫思綿也是考慮到溫之應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有溫之言這個弟弟。
所以“堂哥”這個稱呼,她只敢用在溫之應一個人身上。
“是啊,言言,你留下來吃晚飯。”溫老太太被周嬸扶着走出來說道。
蕭梨蹲在一旁逗兩只松獅犬,沒置言。
她其實也希望溫之言不用那麽戰戰兢兢,也希望溫之應可以不要将對溫淮以及溫之言母親的憎恨延申到溫之言身上。
溫之言被接來溫家的時候,才是個三歲的孩子。
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沒有人願意一生下來,就是個私生子。
蕭梨看過一本講男主是私生子的小說,那個男主境遇跟溫之言差不多。
因為身份尴尬,從小遭受別人的白眼和嘲笑,溫之言其實運氣好很多,溫家人都很善良,溫思綿,溫景岳,還有爺爺奶奶,都沒有因為他是私生子,而冷淡他,相反,大家對待他的态度,與對溫之應無差,因此,溫之言的性格也被養得比較開朗,除了面對溫之應時。
但人都是有立場的,蕭梨難免更站在溫之應那邊。
有些痛苦,只有當事人承受過。
她有時候,也會代入溫之應的視角,而因此跟溫之言的關系沒有溫思綿他們跟他那麽親近。
最終溫之言留了下來。
不久後,溫景岳也來了,溫景岳跟溫之言同歲,數來關系好,溫景岳來不久,兩個人在院子裏打起羽毛球。
溫淮到得較晚,一個人來的,沒帶溫之言的母親姚姨。
蕭文慧今年元宵,也帶兒子蕭園園來陪溫老太太一塊過。
晚飯時,一大家子人正好坐滿一桌,熱熱鬧鬧。
溫老太太高興了,蕭梨也就高興,她咬了一口紫薯湯圓,心中想:“溫爺爺,您看您不在,還有這麽多人陪溫奶奶過元宵呢,您跟我爺爺奶奶,還有我爸爸媽媽,是不是在那邊也湊了一桌在吃飯?”
如果溫之應也在,那就更好了。
蕭梨忽然覺得溫之應還蠻可憐的,溫淮雖然身體沒什麽問題,不過權柄交得早,溫之應畢業不久,他就逐漸将華信管理權都移交到溫之應手上,然後提早退休。
溫淮倒是輕松了,忙碌的那個人變成溫之應。
掌管企業并不容易,溫之應忙起來時,別說過節不能一起過了,有時候蕭梨要隔好幾個月才能見到他。
飯桌上溫思綿和蕭園園兩個人的話最多,其次是溫景岳。
溫景岳跟溫思綿是兄妹,一歲的年齡差,所以溫思綿從不叫溫景岳哥哥,從來都是直呼大名,說一兩句就怼起來。
比如現在,溫景岳吐槽溫思綿最近播的一個新劇,問她為什麽在劇裏那麽嗲,溫思綿說:“那是我演技好啊!人家那個角色就是要嗲,不嗲說明我沒演好,你懂個什麽!”
溫老太太聽着他們兩個吵,笑得不行。
溫之言道:“什麽劇,我怎麽沒看過。”
溫思綿有點傷心的模樣:“不是吧之言哥,那個劇那麽火你竟然不知道,你也太不關心我了!”
溫之言:“我這不是都在國外嗎,國外又不播你那個劇。”
溫之言是溫起山出事那天,連夜趕回國的。
溫思綿道:“我有些劇在國外也播得很火的啊!”
晚飯在歡聲笑語中結束。
蕭梨飯後肚子不大舒服,去了趟衛生間。
從衛生間裏出來,在過道上碰見溫之言。
簡單打了下招呼,蕭梨繼續往前走,聽見溫之言喊她,“梨梨”。
蕭梨停下來,扭頭。
溫之言走到她面前。
牆壁兩道影子距離拉近。
“有什麽事嗎之言哥哥。”蕭梨問。
溫之言輕笑了下:“沒什麽事就不能喊你嗎?”
“……”
“當然,可以。”蕭梨道。
溫之言大學是在國外讀的,畢業後也留在國外工作,加上蕭梨跟溫之應結婚後,從老宅搬了出去,見面的機會變少,她跟溫之言逐漸就疏遠了,這導致此時兩人好像找不到什麽話題可以聊。
“梨梨,溫之應對你好嗎?”溫之言突然問。
“啊?”
這句話,蕭梨的小姑問過她,跟蕭梨關系還不錯的一個名媛小姐妹也問過她。
沒想到此時,溫之言也這樣問她。
明眼的人,好像都瞧出曾經溫之應并不喜歡她。
可現在溫之應變了。
他們現在是真正的夫妻。
她回答之前,溫之言笑了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随便問問。”
蕭梨說:“之應哥哥對我很好啊。”
“還喊他之應哥哥?”溫之言笑,他的聲色與溫之應不同,一個沉,一個潤,溫之言五官沒那麽有鋒利感,繼承了他母親長相的柔和,氣質陽光儒雅,跟人說話沒有距離感,也可能因為他年紀只比蕭梨大三歲。
啊……
不叫“之應哥哥”叫什麽,蕭梨心想,其實在溫家人面前,她也才會這麽叫,成年後只對着溫之應,她可不會這麽喊他了。
蕭梨适時地轉移了個話題:“聽綿綿說,你在國外談戀愛了?有沒有帶女朋友一起回國啊?”
溫之言似苦笑,“分了。”
“我們性格不大合适。”他解釋分手的原因。
“哦……”蕭梨有點後悔問這個問題。
溫之言開玩笑道:“我想找一個像梨梨這樣的,奈何找不到。”他聳聳肩。
蕭梨愣了下,不過溫之言就是這種幽默的性格,她沒當回事,扯唇笑了下,“你別拿我打趣。”
溫之應路過通往衛生間那條道時,便看見蕭梨和溫之言面對面站着,朝他笑的畫面,眼底一暗。
蕭梨見溫之言擡眸,目光看向她身後的位置,跟着扭頭。
溫之應颀長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
他身穿一件過膝灰色大衣,英俊矜貴,劉海落至濃眉,蕭梨當即小跑到他面前,高興地拽了拽他的袖子,“你來了呀。”
溫之應渾身的低氣壓瞬間消了不少,對蕭梨“嗯”了聲。
他揉揉蕭梨的後腦勺,“來接你。”
“之……”蕭梨反應過來溫之應跟溫之言不對付,喉嚨咽回後面的三個字,只是對溫之言揮了下手,做告別,被溫之應摟着離開。
背影走遠,溫之言才慢步拐進廁所。
洗手臺前,他靜靜地看着水流而下。
小時候,他其實迷惑過,不解過。
不明白溫之應為何那般敵意他,他又沒做錯什麽。
後來,他才知道,他是個私生子。
從生下來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或許是個錯誤。
作為一個錯誤,溫之言表面風趣健談,實則活得小心翼翼。
沒有人願意當一個錯誤。
一個錯誤,又怎麽能陪得上可愛單純的小公主呢。
因為溫之言和溫淮都還在老宅,溫之應不可能多坐,跟溫老太太簡單聊了幾句,帶蕭梨離開。
進到車裏,蕭梨将圍巾摘下。
溫之應給蕭梨系安全帶的時候,蕭梨忽往他臉頰親了口,抱住他胳膊,細聲:“你別生氣。”
溫之應掀眸,看了會她,道:“我沒生氣。”
雖然溫之應嘴上說沒生氣,但蕭梨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他解釋下,不想讓他悶在心裏不舒服:“今天你不在,奶奶才讓溫之言留下來吃晚飯的,你在的話,他肯定就不在這了。”
如果話截止到這就完美了,但蕭梨話沒收住,“其實我覺得溫之言他……也挺為難的,他知道你不想看見他,今天提前來陪奶奶吃過早飯就準備走的……”
後面的話被淹沒,因為蕭梨被溫之應封住了唇。
蕭梨睫毛一顫,不敢再提溫之言了,任溫之應吻她。
這場吻,似乎帶有情緒,親了好半天才停下來。
蕭梨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你一點都不溫柔!”她用小拳拳捶了下他。
不過看在他忙了一天,沒能跟他們吃上團圓飯的份上,她姑且可以原諒他。
再來一次這種親親都行。
剛才因為蕭梨的打岔,溫之應沒給她系好安全帶,此時才聽見“咔嗒”的一聲。
他掐掐她紅透的臉,聲音溫和:“晚飯吃飽了嗎?”
“飽了呀。”
“我還沒吃,陪我去吃?”他說。
她的應應竟然還沒吃晚飯!蕭梨頓時很心疼,點點頭,“可以啊,當作吃夜宵了。”
溫之應眼尾淺淺上挑,“我們去過兩個人的元宵節。”
車外的冷風吹拂樹稍,頭頂是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