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其實青烨昨日就回來了。
當時他從蓬萊那邊禦劍回昆山,昆山距離蓬萊不算太遠。
只是晚上不好趕路,他便就近在一個村落歇腳。
不想他剛找了個客棧住下,便感覺天上烏雲詭谲,靈力濃郁,隐約有雷顯之象。
而且正好是昆山方向。
幾乎都不用想,青烨便知道這是陸九洲元嬰期的雷劫将至了。
一般在雷顯之後最短也要個兩個月時間才會積蓄完成,落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因此在看到有雷顯時候青烨起初并沒有像雪嫣然想的那樣氣惱,兩人本就實力相當,陸九洲的雷劫到了,他的也不會多遠。
只是真正讓青烨感到驚愕的是伴随着雷顯之後的兩道落雷,“轟隆”兩聲,生生劃破了夜幕。
哪怕他距離昆山這麽遠,也依然瞧得分明。
雷顯時候一般是不會輕易落雷到,而陸九洲的落了兩道,這意味着是少有的雙劫。
自入道到現在百年之久,宗門上下能夠讓青烨認可為對手到也就陸九洲一人。
要說在瞧見雷顯時候青烨內心毫無波瀾是假的,只是他并沒有覺着雷劫的早晚有什麽決定因素。
他不覺得自己比陸九洲差。
只是萬物遵循因果,所渡的劫數也是如此。你渡的劫數越重,日後所得到的突破也就越多。
普通元嬰期的雷劫早一點晚一點都沒什麽關系,可劫數若是有了本質上的不同,于修者而言也是天壤之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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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雙劫讓他徹底不淡定了。
原本決定歇一晚上等到明天早上再趕路回去的青烨沉着臉色,直接禦劍連夜回了昆山。
因為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太晚了,陸九洲遇了雷顯心神不定被宗主叫去了屋子裏閉關修行。
青烨到長雲峰的時候雖然急切着想要去見陸九洲,問問他這雙劫是怎麽回事,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對方不能輕易打擾,不然容易出岔子走火入魔。
于是他只得敲開了宗主的門。
對于青烨今夜會趕回來的事情宗主早就算到了,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方會這麽急切,連一晚上都等不了便過來了。
他雖然不用睡覺,然而剛才給陸九洲探知識海的時候多少也耗費了些心神。
不想,剛閉着眼睛休憩了沒多久,外面“咚咚咚”的敲門聲驟然将他給驚醒了過來。
“青烨啊,你從蓬萊回來一路上舟車勞頓也累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
他一開門看見了眼前風塵仆仆歸來的青年。
話剛說了一半,對方驟然打斷了他,直接噼裏啪啦說了一堆。
“師尊我不累,我先前回來時候看到雷顯了,還瞧見了落雷。那是陸九洲的雷顯之象對不對而且還是雙劫是不是?”
“我和陸九洲不是修為相當嗎,為什麽他會遇到雙劫?我離開的這幾日他可是遇上了什麽事你應該看見了他的雷顯之象了吧,那你可有探知到他雙劫究竟是什麽了嗎?”
“……”
青烨平日裏是一個極為注重形象,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端着的人。
他哪怕再着急再慌亂也少有像此時這般模樣過。
宗主看着青年神情急切,額發淩亂,甚至身上都沾染上了幾片樹葉。
也知道今日不給他說個明白自己是沒法兒休息了。
“……算了,你且先進來吧。”
他嘆了口氣,一邊說着一邊側身給青烨讓了位置,青年雖着急要個答複,此時回過神來也知道自己大半夜貿然來叨擾的确很失禮也很失态。
青烨跟着宗主進了屋子,雙手恭順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茶盞。
他低垂着眉眼,氤氲的水汽将他眼底的神情全然遮掩,看不分明。
“……抱歉師尊,我只是太想知道了,并非有意這個時候來叨擾你。”
青烨對陸九洲有多看重宗主自然知道,青年一向心高氣傲,而陸九洲是他唯一認可的對手。
因為兩人資質相當,年歲也相當,他面上雖然不顯露分毫,可心裏一直在和對方暗暗較勁兒。
從誰先洗髓完成築基,到誰先通過考核入劍冢擇劍。
到後面誰先突破金丹,甚至到每一次試煉每一次比試。
如果青烨輸給了陸九洲,哪怕只有一次他便會給自己定下極為嚴苛的懲罰。
極強的勝負欲,極強的自尊心,和生來的铮铮傲骨。
抛棄資質來說,比起陸九洲,青烨更像是個劍修。
在百年以來,和陸九洲比較,戰勝他超越他,已然成了青烨的一種習慣。
甚至執念。
因此宗主對今夜青烨此舉并沒有多意外,也沒有多生氣。
“無礙,我早就算到了你今夜會回來。”
宗主一邊說着一邊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
“其實我與你一樣也被這雷顯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不過他的靈脈靈力運行都正常,并沒有走火入魔的趨勢。”
“那為何他會有雙劫之象?”
“我也不怎麽清楚。當時我用神識幫他看了識海,我并不知道他瞧見了什麽,只是在回歸了識海之後他反而平靜了許多。”
老者回想着青年當時清明的眼神,微皺着眉繼續說道。
“他說那不是劫,只是一片穗田而已。之後再如何問也再問不出其他什麽了。”
“不過渡劫渡劫,說到底最後還是得你們自己渡過去。我看他道心穩固,修行也沒出岔子,應該沒什麽大礙。就讓他回屋子裏閉關幾日看看情況了。”
“我所知也就這些。你若還是有什麽困惑之處,等到陸九洲過幾日閉關出來親自問他吧。”
這個回答聽起來什麽都回答了,似乎并沒有什麽問題。
但對青烨來說着說了等于沒說,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不是宗主不知道,就是陸九洲有意隐瞞沒有言說。
他薄唇抿着,手不自覺握緊了茶盞。
茶水隔着瓷杯依舊燙灼,将青年的指尖都燙得發紅。
“……多謝師尊答疑解惑。”
半晌,青烨壓着心頭翻滾的情緒,這麽沉聲說道。
這算什麽答疑解惑?無非就是把不知道的和模棱兩可的事情都說了一遍罷了。
聽了這話的宗主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對面的青年擡眸直勾勾看了過來。
“師尊,請問我離開這幾日陸九洲與何人接觸過,又去了何地?其餘你不知,那這些你可否事無巨細的告知于我?”
“……你知道這些做什麽?”
“我也就這幾日不在宗門,更是在我前腳剛走沒多久後腳他就遇到了雷顯和落雷,可先前我在宗門這般久也沒見到他有任何突破的跡象……”
“想來無非也就是這幾日悟了什麽,得了突破。”
青烨喉結滾了滾,握着茶盞的手像是不知燙似的不自覺又用力了許多 。
指尖泛紅,骨節卻因用力泛白。
如同紅梅落雪一般昳麗漂亮。
對于青烨會說出這種話,他意外的同時又覺得莫名意料之中。
“那個青烨,你和陸九洲修為相當,雷顯也是早晚的事情,你用不着這般着急。”
“師尊,我在意的不是雷顯的早晚……”
“我想要歷雙劫。”
青年指尖微動,輕輕松開了手中的杯盞。
剛松開的瞬間,原本好好的杯子“咔嚓”一聲碎裂開來。
裏面滾燙的茶水濺落在了桌子上,又順着桌沿淌在了地上,濕了青年的衣角。
無關嫉妒。
只是青烨與陸九洲并肩百年,沒辦法忍受被他甩在後面的落差而已。
……
因為昨日陸九洲雷顯一事,青烨有些意亂心煩,根本沒怎麽休息好。
只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真正靜下心來打了個坐,運行了下周身靈力。
等到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到了晌午。
峰中霧氣已經全然散去,陽光明媚,從窗戶位置緩緩透了進來,照得屋子很是亮堂。
意識清明不少之後,青烨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了昨日宗主的囑咐。
陸九洲這幾日要潛心閉關,所以清靜峰的劍理課便由他來教授。
此時瞧着時辰已經不早了,他這個時候去肯定是遲了。
可想着還沒到下課的時候,趁着還有點兒時間,他過去抽查下他們這幾日修行的如何也是好的。
不想青烨禦劍剛趕到清靜峰,便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喧鬧嘈雜聲。
是從平日授課的那處紫竹林方向傳來的,仔細聽來還能依稀辨認出徐志和雪嫣然他們的聲音。
青烨眉宇之間折痕漸起,收了劍走了過去。
走近瞧見被衆人圍在其中的是沉翎和另一個弟子的時候一頓,以為少年又像之前在瓊玉臺那樣被人拉上去比試欺負。
剛想要開口制止,不想少年手腕一動。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入門劍法,甚至還用不上什麽劍訣,卻被他凝出了劍氣,破風裁葉,生生往對方的面門而去。
青烨離開的時候沉翎還沒有重塑靈根,因此對于少年能夠使出這樣頗為凜冽的一式頗為意外。
大約是想要看看對方能夠做到什麽程度,他停下了腳步,抱着手臂靜默地站在了衆人的後面。
弟子們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裏面的兩人身上,并沒有人留意到了青烨的到來。
沉翎這一式出的利落漂亮,也很猝不及防。
那人顯然也沒想到,哪怕反應過來迅速避開了,也還是被溢出的劍氣給逼退了好幾步。
平日裏大家都倦于修行 ,昆山注重苦修,也沒什麽娛樂方式。
頂多也就是看看弟子們比試切磋時候賭個輸贏,圖個樂呵。
就像是之前瓊玉臺時候,今日也不例外。
在所有人都以為沉翎這一次沒了白穗幫忙應戰後肯定必輸無疑,于是在開始時候紛紛壓了另一名弟子。
可此時少年使出的這一招不僅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也把他們給驚住了。
“……那個,現在比試剛開始也沒多久,我可以改主意嗎?大家同門一場,我不能每次都支持別人,這次我押沉師弟一回吧。”
人群裏突然有人這麽說了一句,從荷包裏拿出了一塊靈石放在了玉盤之上。
“你放屁!什麽叫同門一場,說的倒是冠冕堂皇,怎麽着?李師弟和咱們就不是同門了?”
“……你說的很對,你和老李兄弟情深,那你有種別跟着我一起改啊。”
“诶不行不行,規矩就是規矩,怎麽能說改就改呢?你們要是玩不起就別玩!再說了你們以為人人都和白穗一樣是匹黑馬嗎?剛才李師弟只是疏忽大意了,最後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富貴險中求,所以我押沉翎。”
“……”
雪嫣然嘴角抽搐着看向那邊臨時變卦的幾名弟子。
雖然有些無語,但是看到沉翎并沒有像自己想象那樣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她心下還是挺高興的。
她是因為玉溪真人而不怎麽喜歡沉翎,可他們都出自玉溪峰,在外面自然得護着短。
“可以啊,沒想到只是重塑靈根幾日,他竟然有這般大的進步。”
徐志見了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但盡管少年表現可圈可點,他也并沒有像其他幾個弟子那般異想天開覺得沉翎也能像白穗那樣完成越級反殺。
“不過那個李師弟資質是不如沉翎,卻也入門了一兩年了,剛才是他太急于求成想要過去教訓沉翎,這才沒留意到他凝的那道劍氣。”
“瞧着如今這個情形沒個結果是沒法收場了,你多注意點,我們不方便出手制止,要是那人做的太過火了咬着不放,你便搬出你師尊來,他定然不敢亂來。”
平日裏雪嫣然看着是不怎麽正經,卻也是個知道分寸的。
她聽進去了青年的話,然而并不怎麽認同他前半部分的看法。
“我覺得未必。”
“沉翎之前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沒好好修行,跟不上大家的進度。但是他的理論知識卻是極好,藏書閣裏的書,不說丹修的,單單是劍修的那些金丹以下的劍訣什麽他都背的滾瓜爛熟。”
“你的意思是說他現在靈根重塑了,就可以輕易結合理論知識使出些招式術法了?”
徐志這話聽着像是疑問,語氣裏卻覺得雪嫣然的話有些過于異想天開。
什麽都得練,哪怕再高的天賦若是沒有日複一日量的積累也達不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少女也不知道自己對沉翎哪裏來的自信。
她就是覺得白穗尚未築基就能斬殺三品火蛟,少年現在的資質也不差,只是一場比試,沒準他也能做到也說不定。
正在雪嫣然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的時候,那個青衣弟子因為被沉翎傷到,再加上周圍人的話讓他很是惱羞成怒。
他怒喝了一聲,凝了劍氣之後,又念了一個火訣。
火焰搖曳,覆在了他的桃木劍之上,舞動的時候宛若一條火龍。
沉翎體力本就不支,先前又在千鈞萬發之時凝了劍氣。
他大口大口喘着氣,還沒平複下來情緒,便感覺到熱浪直直朝着他所在方向撲了過來。
若是單純的火倒也還好,只是覆了劍氣的火焰打在身上是直接可以燒到五髒六腑的。
更甚者甚至可以燒斷經脈。
這俨然已經不是比試的程度。
那人不知道是氣急了沒了理智,還是真的想要致沉翎于死地。
他也知道若是被打中有多嚴重,慌忙禦劍往後退去和對方拉開距離。
原本兩人是在那圓臺之上比試的,為了避開這滔天的火龍,沉翎禦劍淩于半空。
少年足尖點在劍面之上做支撐,手臂張開保持着平衡。
因為是後退的姿勢,他瞧不見身後的竹林,風吹葉動,竹葉從他指尖和衣袖劃過。
飄渺輕盈,他整個人似乎都隐沒在了翠綠的竹海之間。
然而饒是這樣那火焰依舊不依不饒,風越大那火勢越強。
沉翎尚且能夠躲開,可周圍的葉子卻被燎到,瞬間燃燒了起來。
只一眨眼的功夫,少年經過的地方的所有樹木都被點燃,宛若火海一片。
“?!那李遲是瘋了嗎!火訣再加劍氣,這已經不是比試不比試的程度了,這是要人性命了吧!”
“現在這火已經燒起來了!徐師兄,事不宜遲,你帶着幾個會水訣的弟子去滅火!你,還有你,你們去找藥閣長老過來!”
雪嫣然沒想到那人竟然會做的這般過火,在所有人慌亂無措的時候趕緊指揮他們行動起來。
徐志聽後凝了靈力,正準備帶着幾個師弟禦劍過去滅火。
還沒來得及飛過去,一陣清風從身後徐徐吹來。
沒有絲毫戾氣。
像是一把無形的劍,風之所至,那些火焰瞬間平息了下來。
連燒焦的樹木也恢複了原樣,變得翠綠盎然。
雪嫣然和徐志見此一驚,猛地回頭往劍風而來的地方看去。
一個藏青色身影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青烨指尖一動,一把雪色靈劍驟然出了劍鞘。
帶起的劍風冷然,好似初春料峭未褪去的寒氣,又夾裹着三月天的和煦,一派春風化雨的柔軟。
這是青烨的本命靈劍,名曰雪霁,是一把屬性極寒的神兵。
除了和陸九洲對上比試的時候從未出鞘過,雪嫣然他們也極少見到它的本體。
竹木上的火焰熄滅了,但是那弟子劍上的因為有劍氣護着,燒得依舊旺盛。
同樣的,青烨也并沒有将其熄滅的打算,在劍風落過去的時候手指一動,收回了劍鞘。
這一幕雪嫣然自然也瞧見了。
看着那人的劍馬上要落在沉翎身上,她急得跺腳 ,剛想要開口讓青烨幫忙制止。
青烨的聲音通過靈力傳到了不遠處沉翎的耳畔。
“氣運靈脈,周轉全身。”
這是靈火訣的起式!
沉翎瞳孔一縮,愕然看向了青年所在的方向。
不為別的,對方已然使用了火訣,按照以柔克剛,以水滅火的規律,他最該使用的也該是冰訣水訣,而不是硬碰硬用火訣。
在最開始看到那人使用的火訣時候沉翎就有試着運轉靈力用水去滅,但是他是金火屬性,如今要他使用與自身相克的水訣十分困難。
這才讓對方将自己逼到了這般境地。
而如今青烨在這裏,非但沒有制止那人的殺招。
竟然還引導他用火訣。
青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從昨夜回來到現在,心中便似有一團火在燃燒。
迫切想要發洩。
看着少年猶豫不決的樣子青烨冷笑了一聲,那雙淺藍色的眸子帶着一抹莫名的瘋狂。
“有什麽好怕的?你已經重塑了靈根,那便有與之一戰的實力。”
“既然你們屬性都為火,為何不用火訣一決高下?”
“結果是引火燒身,還是浴火重生……”
“不試試怎麽知道?”